斷線
蔡暢從來不會讓韓夏陽等她,是真心愛著這個男子才甘願摒除了女性與貴族的雙層驕傲,卑微地等待著韓夏陽的愛與她的幸福。
一等五年,說短不短,說長也的確不是很長的五年,卻象是一個期限一樣,超出這個期限一切都會崩壞。
多麽讓人恐懼的想法啊,但這想法又不是無憑無據的疑神疑鬼。想想這五年來的細節——如果記憶已不夠清晰,那日記本可以讓她回憶起更多的細節,但是記憶也好,日記本裏也好,都缺少一句關鍵的誓言:我愛你!
夏陽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句誓言,不愛她才會這麽頑固啊。
這怎麽可以!她愛了夏陽五年,夏陽怎麽可以不愛她!她還有哪裏做得不夠好嗎?所有淑女該學的東西她都學了,多才多藝不是她自誇的,是上流社交圈裏公認的;要說言行舉止、氣度風采,也少有幾個貴族千金能和她媲美;那是她不夠熱情嗎?她和夏陽之間的確太過平淡了,或許她應該照母親說的那樣去做,主動提出和夏陽同居,可能他們現在的關係就能更親密一點也不一定。可是同居這樣的事,不是應該由男方提出來嗎?夏陽沒有提出來是不是表示他討厭過於主動、熱情、沒有羞恥心的女人?
她不能做讓夏陽討厭的事,她也不能容忍夏陽不愛她,可夏陽最近的行為卻越來越趨向於一個事實: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就這樣散了吧。
正因為種種擔心越來越強烈,蔡暢這段時間才加緊向韓夏陽逼婚。
逼婚也有很大的風險,如果夏陽心意已決,這反倒會成為夏陽提分手的契機。蔡暢也這樣擔心過,但是她已經耗不起了,與其在擔心中惶惶終日,還不如大膽賭一次。
上帝一定要保佑她這次能賭贏,不然她怎麽能承受得了失去夏陽的打擊?
蔡暢日日這樣祈禱,此時也仍然不停息這種心念,她不要到了連上帝都拋棄她的時候找借口說“是因為我的祈禱還不夠”。
韓夏陽緩步行來,目光一直都在蔡暢身上,幾乎是目不轉睛地仔細將蔡暢打量了一次,五年來首次如此理性地感知這位淑女。這的確是一位盛於牡丹的美妙女子,斜飛細眉下有一雙漂亮的鳳眼,晶亮有神,鼻梁尖挺,鼻頭小巧,紅唇飽滿,粉嫩中有種純潔的性感。蔡暢是他見過的少數幾個能將紫色穿出神采與個性的女人之一,足見她有極好的教養與自信。
可悲啊,臨別之時,他才想起讚美這位淑女的美貌。
韓夏陽沒漏看蔡暢的諸般美好,連蔡暢此時的憂鬱也看進了眼裏。
心,關上了一道門,為一位淑女保留適度紳士風度的希望之門。
將優雅與體麵拋棄之後,他冷酷無情。
為情人的到來而欣喜燥動的眼神是多麽美妙啊,不能愛上這樣一位淑女,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缺陷。
韓夏陽在蔡暢欣喜、期待的眼神中麵帶溫和微笑、優雅地坐了下來。
蔡暢每次看到韓夏陽時他都是這樣的表情和神態,溫和的笑容給人溫暖之感,行動舉止是嚴苛教養之後的完美紳士風範,乍然之下似乎無可挑剔,但是——是韓夏陽天生缺少情緒變化,還是城府深重地深藏不露?蔡暢總覺得韓夏陽就象是一團永遠藏在半透明的迷霧或是一層紗之後的謎。看不透!不管她怎麽努力也難以捕捉到韓夏陽的心理變化,那感覺就象是韓夏陽將自己的心門死死地關閉著,不肯讓人稍微親近。
侍應來服務,他們點要了自己的餐點。
該談點什麽了。
蔡暢不敢主動提結婚的事,而韓夏**本不想說話,直到侍應生為他們送上餐點,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氣氛如同低氣壓過境,冷冽而淒慘。
這是天大的折磨,蔡暢耐不住,開口說話,直奔主題:“夏陽,結婚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沒有被逼迫的焦燥,韓夏陽隻有悲憫,替蔡暢悲傷,說:“小暢,你為什麽要跟我結婚?”
“因為我愛你啊。”蔡暢毫不猶豫、真誠無比地說,顯然她以愛上這個男人為榮。
“我不愛你。”
蔡暢也擔憂過夏陽並不愛她,可是自愛人口裏聽到這個惡毒的咒語,感覺完全不一樣,前者不過是自以為是,後者呢?韓夏陽的冷語如同天降巨雷,轟然擊潰了她的驕傲與自尊,悲傷如潮水湧來,大眼睛裏瞬時騰地起了水霧,貝齒緊咬粉唇,竭力忍著,她不能哭:她愛的男人怎麽可以讓她哭!
也知自己說了多麽殘忍的話,眼見蔡暢的慘狀,韓夏陽沒有再說下去。
“為什麽不愛我?我還有哪裏不夠好?告訴我,我可以把那些不好的地方都改掉。”蔡暢忍下淚,堅強地挽救著她岌岌可危的愛和幸福,“我一定會成為讓你滿意的妻子。”
以一個紳士的角度看待蔡暢,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以一個丈夫的角度看待她……他也找不出不滿意的地方。
問題,隻有一個問題:蔡暢缺少了吸引他的某種東西。什麽東西?什麽東西……
問題,隻有他有解法,遺憾的是,他暫時找不到那個解法。
“我隻是覺得,如果一個女人的幸福隻來自愛她的丈夫,那就不必為不曾將心放在她身上的男人浪費時間。”他並不是一個好男人,所以不值得讓一個好女人為他浪費時間,這是他的仁慈,最後的、虛假的仁慈。
敷衍之詞!
蔡暢不允許韓夏陽如此草率,嚴肅地說: “我不要聽這麽莫名其妙的話,夏陽,請你認認真真地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不愛我的理由,不能和我結婚的理由,都請你認真地對待。因為我是很認真地在對待這段感情,還有我們的婚禮。”
“缺少了一種東西。”韓夏陽悠然道。
“我嗎?什麽東西?”蔡暢很緊張,因為她真的還有什麽地方沒有做好,讓夏陽討厭了。
韓夏陽苦笑道:“我要是知道,現在也不會迷茫。”
“夏陽,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完全不明白。”問題不在她這邊,這反倒是最差的狀況。蔡暢更加緊張,她就怕夏陽對她封閉心門啊,現在果然擔心成真,怎不讓她憂心如焚!
“小暢,有些事,不需要完全弄明白……好吧,話可以這樣說,我不能和你結婚,至少十年之內都不行。你能等我幾年?”
生怕猶豫一秒自己的誓言就會失去可信度一樣,蔡暢不等韓夏陽的聲音落定,搶著說:“我會一直等你!一輩子,我會等!我隻愛你一個人。”
“小暢,這天大的幸運怎麽讓我遇到了!”韓夏陽真心感激地說,“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卑鄙。因為我沒有愛上你,卻霸占了你五年的時間,多麽漫長的五年……你的感情一如既往,讓人感動;而我,總在猶豫……”
“是些什麽東西,還是什麽人讓你猶豫?”蔡暢緊緊相逼,不讓韓夏陽再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逃避。
整理了好多天也沒有把自己的心情整理清楚,還有不能結婚的理由也沒有更具體一些,他現在又要如何回答蔡暢呢?
說謊能騙過一時,但不堪謊言破產時的傷害,韓夏陽選擇誠實:“小暢,麵對如此真誠的你,我不能為自己尋找輕率的借口。如果我不愛你這類的理由你覺得是敷衍,無法成為我不能和你結婚的理由,那我的確再找不到其他理由了。你完美得讓人驚歎,所以問題一定不是出在你身上……問題明明出在我身上,我卻找不出來,所以,小暢,我能為自己爭辯什麽?不管我說多少廢話,事實隻有一個:我不能和你結婚。”
蔡暢悲痛不已,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卻還在故作堅強:“夏陽,你能確定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上我嗎?是一輩子的事,所以,請你認真想清楚再回答我。”
“如果五年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那就應該會是一輩子的事了。”韓夏陽滅殺了殘弱如絲的仁慈,最堅定不過地告訴蔡暢,說,“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讓一個好男人給你幸福吧。”
“可是我隻愛你,隻想嫁給你。”蔡暢固執地嚷。
“對不起。”韓夏陽態度虔誠,希望這樣能讓蔡暢稍微好過一些。
蔡暢掩麵而泣。
一時氣氛低迷,韓夏陽也無話可說,隻能悶坐相陪。
很自私。他將一位淑女傷害至此,自己心裏卻舒泰了,長年壓抑在心口的一團汙氣被清除了一樣全身都輕鬆了。
哭也挽不回情人的心,哭也解決不了問題,蔡暢漸漸地止了眼淚,哀哀地看著韓夏陽,神情悠忽,但似乎已有了驚人決定,她說:“是分手嗎?”
不給蔡暢希望,韓夏陽殘酷地說:“是!”
蔡暢卻回給他同樣的殘酷,堅決地說:“我不同意。”
如果蔡暢輕易就退縮了,還真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貴族千金了。
“如果你現在不能結婚,那這個問題我們就不再談了,直到你自己願意談。夏陽,這是我最大的讓步,所以你不要得寸進尺。”蔡暢除了溫柔,還有另一種性格,不常在韓夏陽麵前發作,但一旦發作就絕不可能輕易收拾,那就是倔強,常會產生極端後果的倔強:“我不允許你跟我分手,你未婚我未嫁之前我們仍然是一對情侶。”
說服,不能;抗辯,不必。韓夏陽保持沉默。
“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呢?”蔡暢自己把這一頁揭了過去,仿佛不曾有過那一段,笑容滿麵,嬌俏可愛地撒起嬌來,要起了生日禮物,“我可是已經期待了一年哦。”隻有結婚的承諾才是她期待的禮物,才能讓她高興。
“算了,不是你期待的禮物,沒必要送了。”韓夏陽淡淡地說。
“必須給我。”
韓夏陽神色頓了頓,從褲袋裏掏出一個精巧、沒有包裝的紅色錦盒,輕放在蔡暢眼前,說:“最後一次送你禮物。再見。”
韓夏陽起身離去了,蔡暢望著他的背影,又悲痛又無奈,最後隻能拿出禮物來看:斷成兩截的紅線。
月老紅線斷,你我情緣絕。
攥緊這悲傷的禮物,蔡暢伏桌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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