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征終於睡著了,夢中卻嘀嘀咕咕,並幾次想抬手去抽自己嘴巴,都被甘雨壓了下來。
她沒再睡著,看著他的臉,沒想到他心底埋著這樣痛苦的秘密,沒想到跟自己在一起居然會帶給他那麽多傷痕。他真的很會愛別人,為了他哥哥,給自己強加了沉重的負罪感,為了愛她,就算在黑暗裏傷害自己,也獨自強忍。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這麽能忍?”她心疼地嘀咕。
她決定,要把他從銅牆鐵壁的負罪感裏救出來,絕不讓他再傷害自己。
所以第二天,甘雨聽說了Luke的存在後,她向許大翔請假,陪著陳征去了診所。
Luke看到她很驚訝,他沒想到她會跟著陳征過來,這說明陳征已經告訴她所有事了。
甘雨坐在Luke辦公室外麵,陳征在裏麵接受催眠。
結束之後,陳征出來,甘雨說:“我想問醫生一點事,我可以跟他單獨聊一聊嗎?”
陳征好奇:“我不能聽嗎?”
“不能。”甘雨關門。
Luke請甘雨坐下,開口就問:“你就是甘雨?”他聽過這個名字太多次了。
她點點頭,“你知道我的名字?”
Luke尷尬,撒謊說:“嗯,陳征跟我提過。”隻是陳征不知道他提過。
“醫生。”
“叫我Luke就好。”
“Luke,我想問,陳征在夢裏,會做出一些……不太正常,不,是非常不正常的,對自己有傷害的舉動,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他?”
“甘小姐,這方麵,我無能為力,陳征本人也拒絕去看心理醫生。”Luke說。
“他拒絕看心理醫生?”
“對,我想,他是不想把自己治好吧。”
她明白了,陳征是鐵了心,要用負罪感折磨自己一輩子。
在車上,甘雨問陳征:“你跟Luke提過我的名字?”
“應該沒有吧,沒提過。”陳征答。
“他知道我的名字。”
“可能是我夢裏提到了?”陳征笑著說。
“他隻幫你催眠,沒有別的治療?”甘雨有所懷疑。
“對,因為我一直不想被治療……我來這裏隻是需要一點睡眠。”
“陳征。”甘雨說,“我們換個醫生好不好,我陪你去看醫生,就算為了我,好不好?”
陳征回頭看她,她眼神堅定,他笑著回答說:“好。”
此刻,他們相信,未來可期。
回到家,陳征拉著她,用鑰匙,打開了走廊盡頭那扇一直緊閉著的門,這是一間洗照片的暗室,卻沒有照片,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相機,甘雨不懂攝影,也叫不出牌子。
陳征說:“你不是問我有沒有愛好嗎,這就是我愛的,這個房間就是我所有的夢想。”他神采奕奕,“你不知道,第一次在教室看到你,坐在那畫畫,美好得像一個夢,我多想能把那個畫麵拍下來。第二次見麵,你在煙花下笑得那麽耀眼,那個笑容我也想拍下來。你在陽台上獨舞的樣子,畫畫的樣子,在廚房做飯的樣子,我通通都想拍下來。”
“那就給我拍吧。”甘雨說。
“我還可以拍嗎?”陳征不像在問她,倒像是在問自己。
“沒什麽不可以的。你這一分鍾不拍,這一分鍾就過去了,陳征,人生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的,人生,很短的。”
她的話仿佛有魔法,他什麽都不去想,伸手從架子上拿了台拍立得下來。
甘雨馬上一手叉腰,一手擺出個好像托著托盤的姿勢,說:“給我拍吧。”
陳征笑了:“你這是什麽pose,太遜了。”
他拉著她走到露台,攬過她的肩摟著她,自拍,後麵的背景是傍晚夕陽的餘暉和被這餘暉籠罩著的東港市。看著鏡頭,他的手有些微微發抖,她感覺到了,也伸手去扶相機,兩個人一起托著相機。
陳征數:“3,2,1。”留下兩人最燦爛的笑容,這是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照片顯影後,甘雨拿著照片皺眉,“這不好看,我太前麵了,顯得我臉好大,你臉怎麽那麽小?!”
陳征一把搶過來舉著,說:“那可不行,這張合影我要放到我錢包裏。”後來這張照片確實在他錢包裏,呆了很久很久。
甘雨跳起來去搶,也夠不到。陳征把她跳起來的瞬間也拍了下來。
他真的拍了她在廚房做飯的畫麵,她畫畫的畫麵,和各種她自己不知道被偷拍了的畫麵。
甘雨腦筋一轉,說:“我們投稿吧。”
陳征意外,“往哪投稿?”
“《視覺》啊,有名。”甘雨說。她去書店都會去翻一翻《視覺》,太貴了每次都不舍得買。
陳征說:“不要。”
甘雨撇嘴,“哼,不要就不要,不識好人心,萬一選上了,還有錢賺呢。”
陳征點點她的腦袋說:“你腦瓜裏成天是不是就想著錢錢錢。”
“不是啊。”甘雨說,“偶爾想想你。”
陳征扛著她回房間。
在**,他們拉著手,她說:“什麽都不要想,睡吧,我會一直在這陪著你。”
他深呼吸,閉上眼睛。
她也閉上眼睛,心想,等你好了,就告訴你我的故事吧。
季綺華被王秘書叫到了陳亦忠的書房,陳亦忠很少讓她進來。她坐下之後,陳亦忠跟王秘書說:“開始吧。”
“好,老爺,夫人,下麵我開始匯報關於甘雨的調查。”王秘書打開pad。
“甘雨是誰?調查她幹嘛?”季綺華一無所知,隻能問。
“安靜,聽他說。”陳亦忠說。
“甘雨,女,21歲,東港大學金融係學生,開學即將大四,成績優異,連續三年獲得獎學金。”
“喲,這麽優秀,沒聽說過甘家啊?是不是要給小征介紹?有沒有照片?”季綺華聽到這裏高興地問。
“你別打岔,王秘書你繼續說。”陳亦忠訓斥,季綺華撇撇嘴。
王秘書繼續說:“甘雨父親,甘亮,曾任職於ESR電子,擔任財務經理,後為了情人挪用公款,被開除,沉迷於賭博,欠了大筆外債,東躲西藏。甘雨母親,林艾琳,結婚前是美術老師,結婚後成為全職主婦,生下甘雨甘哲兩姐弟。四年前發現甘亮與自己的朋友出軌後,割腕自殺,未能救回。林艾琳為血友病基因攜帶者,此病如母親攜帶基因,則兒子患病率較高,甘哲在林艾琳去世後病情嚴重,此後一直住院,醫藥費龐大。甘雨從十七歲開始打工,先後在便利店、飯店、酒吧等地打工為甘哲賺取住院費,期間還被甘亮要走一些錢。”
“你現在還覺得她和陳征配嗎?”陳亦忠問。
季綺華搖搖頭答:“這姑娘太可憐,但是她跟咱們家門不當戶不對的,還在酒吧工作過。”
“王秘書,你繼續。”陳亦忠說。
“大約一個月前,少爺聘用甘雨做自己的保姆,目前,兩人剛確認了關係,開始交往。”
“什麽?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季綺華驚訝。
“據催眠師Luke的錄音,少爺遇到甘雨之後,對自己自虐的行為加重,甚至在夢中要跳下樓,被甘雨攔下。”
“他怎麽會變得嚴重?你跟我說過Luke會給他治療的啊。”季綺華著急地拍了拍椅子扶手。
王秘書給她放了陳征在催眠中的錄音。
季綺華像被抽了魂兒,癱坐在沙發上。
陳亦忠說:“等八月二十一號過了,你聯係一下這個甘雨,讓她開個價,打發她走。先讓陳征緩一緩。”
陳征這一晚,居然睡了個好覺,六年了,他第一次起床,有一種睡飽了的感覺,一點黑眼圈都沒有。
甘雨已經去上班,他看到她貼在牛奶杯子外的便利貼:睡得好吧(笑臉)。
他也傻了吧唧地笑了。
有光透過那些出現裂縫的負罪感,投射到陳征的心裏,他感覺到暖意,感覺到滿足。
陳氏的員工覺得陳總今天看起來特別不一樣,他的臉上好像有了……血色。而且他居然麵帶微笑地,跟大家點頭、微笑……
Jason看到陳征,竟然有種看到了六年前的他的錯覺。
“少爺?”Jason小心翼翼。
“怎麽了?”陳征看Jason一臉感動的樣子,不懂。
Jason說:“沒事,我,我先出去準備等一下的會議資料。”他出門之後回到座位抹眼淚。
陳征是他的老板,也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知道他都經曆了什麽,陳征能回來,他感覺好像在做夢。
許大翔賤兮兮地頂著八卦臉問甘雨:“昨天請假幹嘛去了?是不是又跟陳征約會去了?”
甘雨不理他,自己嘴角卻彎了起來。
“偷笑是不是?一點都不分享,怎麽做好姐妹啊?哼。”許大翔不開心。
甘雨想起來什麽,斟酌了一下,問:“陳行的事,你們是不是都知道?”她說的“你們”指的是王世雲王嘉爾許小飛這些人。
“陳征跟你說了陳行的事?”許大翔吃驚,他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名字。
一邊呆著的十一都吃驚了,陳行,這個名字多少年沒有聽過了。
田宅。
田佩岑翻看著何玉容帶來的照片。陳征和甘雨在江邊,笑得那麽幸福。她冷哼一聲。
何玉容被她突然的冷哼嚇一跳,“佩岑姐?”
田佩岑馬上恢複親切的樣子,“玉容,你做的很好,讓你家的人繼續跟他們,這些照片和底片就給我吧。”
讓東風媒體的狗仔去跟拍比讓田家的私家偵探去跟著陳征方便不少,起碼不會打草驚蛇。最近田家的偵探在陳征身邊走動的太頻繁了,估計陳家也有所察覺吧。
何玉容點點頭。她並不蠢,但是田佩岑的魅力,讓人覺得她說什麽都是有她的道理的,自己隻要去相信去追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