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之衝了個涼水澡,浴巾鬆鬆垮垮圍在胯上,他從酒櫃裏拎了一瓶紅酒出來,用另一隻手夾著一個杯子,靠在沙發上準備舒舒服服喝一杯。

手機滑到了沙發縫隙裏,他伸手拿出來,按了一下屏幕卻沒有亮,估計是沒電了,充電器在臥室裏,反正也不急著用,向遠之打開投影儀,打算看個電影,睡覺的時候順便去充電。

投影儀幾乎占據了沙發對麵的整麵牆,在家也像是影院一樣,電影裏兩個主人公正赤果著交纏在一起,昏暗的燈光使氣氛更加曖昧,兩人臉上的表情隱忍又沉淪。

向遠之眯了眯眼睛,可能是因為上一個睡過的人是許執暉吧,他的腦海裏也跟著想起來了那天晚上的場景。

說句實話,他其實覺得許執暉雖然是個Beta,但是和他身體的契合度還是很高的,起碼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不舒服。

前一天睡過的人他可能第二天就不記得人家長什麽樣子了,但是或許是受到了電影情節的影響,此刻他竟然荒唐地認為,如果和許執暉再來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隻不過許執暉認真的樣子實在讓他有些心理負擔,玩得久了的人,麵對真心的時候就會覺得很不習慣。

一瓶酒他隻喝了一杯,酒水入喉,先苦澀後回甘,最後餘留滿口醇香,惹人回味。向遠之晃**著酒杯,等著電影伴隨著舒緩浪漫的片尾曲進入尾聲。

他抻了個懶腰站起來,拿著兩個手機回了臥室。

第二天一早,生物鍾準時把許執暉叫醒,他坐在**用了五分鍾時間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洗漱,做飯,吃早餐。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每天都是這麽幾件事情按照順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單調又規律,但是今天卻多了一項,那就是在每兩件事情的中間空隙,看一眼手機上的消息。

起床的時候手機屏幕剛好亮了一下,他按開屏幕,卻是媽媽發過來的微信。他爸爸媽媽不和他在同一個城市,平時一家人也不常見麵,但是隔三差五就會打一個視頻電話。

今天媽媽發過來的消息和往常也大同小異,問問他最近的生活,再嘮叨幾句囑咐一下。

許執暉發了語音答應著,退出聊天框,點進去他和向遠之的聊天界麵。

消息向上扒拉了兩下又自動滑下來,停留在他最後的那個問句上。

許執暉抿著唇,突然覺得有點尷尬,如果是肯定句沒有得到回複也就沒什麽了,問句沒有得到回答真的會有一點點不舒服。畢竟陳述句可能是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問句是一定會有一個答案的啊。

他呼了口氣,將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翻了一遍,很短,一下子就看完了,除了他說的兩句話,發的照片和一個表情以外,向遠之隻發了一個字。

——好。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許執暉搓了搓臉,上班的路上靠著地鐵上的扶手悶悶不樂的,他活了三十歲,從來沒有喜歡過人,第一次嚐到這種滋味,卻這樣酸澀。

他開始懷疑自己最開始的想法,兩個人都做過那樣親密的事了,怎麽反倒像陌生人一樣?

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這樣的想法,因為兩個人睡覺之前就是陌生人,可是明明是向遠之先過來找他的啊。

不喜歡他為什麽要和他睡覺。

他仍然認為,深入交流隻能存在於兩情相悅的人之間。

許執暉的腦回路根本想不明白這些,他對待感情就是一張白紙,從小到大就連有女生喜歡他他都看不出來,別人告訴他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別說喜歡別人了,他能認清自己對向遠之這種感覺是喜歡都已經是一種進步了。

有了昨天的經驗,他今天便努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畢竟向遠之如果想回他自然會回的,不回的時候他怎麽惦記也沒有用。

到公司的時候,距離上班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這二十分鍾足夠多做很多事了,他把洗好的衣服還給卓翼,接了一杯咖啡回到自己的工位,整理了一下最近經他手拍攝的客戶的照片。

除了賽車隊的照片是為了不影響宣傳和應對可能會發生的突發狀況,所以拍攝之後立刻就決定下來用哪些照片以外,其他客戶的基本都是拍完照片之後排號,依次挑選出照得最好看的一部分發給修圖師,然後和客戶對接。

看著成排的文件夾,屏幕上的小箭頭隨著鼠標的移動而移動著,許執暉在第一個文件夾上麵停留了幾秒鍾,最終還是點開了最後一個。

那是以向遠之的名字命名的文件夾,從電腦上看照片和在手機上是不一樣的。

等比放大之後更加清晰,許執暉不得不感慨,向遠之這張臉真的沒有瑕疵,哪怕再放大十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長得很漂亮,雖然許執暉總是下意識用“漂亮”這個詞形容他,卻不覺得他的長相女性化,相反,向遠之的臉加上他同樣完美的身材,無處不透露著男性的荷爾蒙氣息。

他想這樣的人,自己會心動也不意外吧。

思緒又飄遠了,許執暉趕緊喝了一口咖啡讓自己回過神來,投入工作之中。

殊不知在身後,卓翼正坐在工位上和他一起看著照片上的人。

這人他知道,不僅是因為公司和賽車隊有著長期合作關係,也因為他多多少少了解一點賽車,平時也會看賽車比賽,所以他知道照片上的人是現在賽車界最年輕勢頭最好的佼佼者,獎杯已經拿到了手軟了。

他雙手握著溫熱的水杯,心想許執暉為什麽會反複看向遠之的照片呢?

他是攝影師,負責的自然是在拍攝當時拍出最完美的照片,而不是後期過了一天了還放大著查看照片細節,這是修圖師的活。

這樣想著,卓翼突然心裏一驚,因為這種行為對於他來說好像也很熟悉,因為他對著他擁有的為數不多的許執暉的照片也是這種反應。

因為許執暉從來不在朋友圈裏發照片,他也做不出偷拍這種事,所以就會在公司聚餐最後員工合照的時候,將許執暉截出來,截圖出來的人像是模糊的,他會提高清晰度,然後像許執暉剛才那樣,因為擁有的照片太少,所以不得不對著僅有的幾張照片反複回味,一遍遍放大,一點點細節都不舍得放過。

他這種行為是源於對許執暉的喜歡,那麽許執暉呢……

再次回想起許執暉昨天的反常,卓翼不禁覺得震驚,難不成許執暉對這個賽車手也有像自己對他這樣的感情?

可是他沒記錯的話,昨天應該是許執暉第一次給賽車隊拍攝啊,難道他也會對人一見鍾情嗎?

卓翼低頭一口一口抿著咖啡,喝習慣了的美式今天卻覺得比往常都苦。

另一邊許執暉卻已經整理好心情開始工作了,上班鈴聲準時響起,卓翼也隻好強迫自己開始工作。

手機安靜了一天,可能是因為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到了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沒能收到向遠之的消息,許執暉也沒有那麽失落了。

他一邊坐電梯下樓,一邊接孟駿的電話。

“怎麽了?”

“出來坐坐?”

他一這樣說,許執暉就想到那天在酒吧,搖了搖頭,意識到孟駿看不到,他開口拒絕:“不了,剛下班,有點累。”

其實不是累,隻是這兩天可能受到了向遠之的影響,他總是提不起精神來。

“那就去你家坐坐,我在你公司樓下呢。”

“樓下?”許執暉正好走到大門口,向外一看,果然看見孟駿的車停在外麵,他掛了電話,走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怎麽來我這了?”

“陪我媽逛街逛逛了一天,剛把她送回家,路過你這就過來看看。”

“好吧。”

孟駿看出來他情緒不對,發動引擎問他,“怎麽了?怎麽這麽累?”

許執暉揉了揉額頭,搖搖頭,“不知道。”

“那你累了正好,晚上我給你做飯吃。”

麵對孟駿就不用像麵對卓翼那樣客氣了,畢竟兩個人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了。

許執暉不和他推脫,點點頭,“行,簡單做點就行。”

“那我都去了,能簡單做點嗎?家裏什麽都有?”

“都有,食材很全。”

“那就行。”

這時間堵車,孟駿開車開得不快,不然走走停停的容易暈車。

在路上晃悠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到許執暉家裏,孟駿已經開車開累了,許執暉提前下了車,等著他把車停進停車位,抱著公文包打了個哈欠。

“怎麽無精打采的?跟哥們兒說說。”

孟駿鎖了車門,一把摟過他的肩膀,停車場裏很涼快,一出了門兩個人貼這麽近,就覺得又熱又黏膩,許執暉晃了晃肩膀,孟駿會意,鬆開手,兩個人保持著一小段距離一起進了電梯。

電梯裏沒有其他人,許執暉一進去就靠在了牆壁上。

他一路上沒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直到進了家門,才對孟駿說,“我還真有點事情要和你說。”

“什麽事兒?你說。”

許執暉把拖鞋扔給他,“先吃飯,不急。”

他想問問孟駿他和向遠之這件事,在感情方麵,孟駿應該是比他有經驗多了,畢竟因為長得不錯並且擁有很好聞的藍莓味信息素,他一直都很受Omega的喜歡,戀愛也沒少談。

所以應該可以幫自己想想辦法吧。

許執暉換了一身衣服,又給孟駿拿了一套家居服,孟駿經常來他家,兩個人的衣服尺碼又不相同,所以會常年在他這裏放一套衣服。

雖然孟駿說什麽都不讓他管,等著吃就行,但是許執暉還是不習慣幹坐著麻煩別人,就去廚房幫忙。

簡簡單單四菜一湯,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孟駿把盛好的飯遞給他,順手接過他手裏的筷子,“說吧。”

許執暉把飯碗裏壓得緊實的米飯攪拌分散開來,歎了口氣,半天沒動筷子。

他斟酌著開口,“就是那個Alpha……”

一聽到Alpha,孟駿一下子抬起頭來,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們那天又見麵了,他是賽車隊的,我不是接替夢姐拍攝賽車隊了嗎。”

“賽車隊?”

孟駿重複道,翻出手機百度,把屏幕對著許執暉,不確定地問:“他?”

許執暉還沒開口,孟駿就知道答案了,因為許執暉看見向遠之照片的時候眼睛都跟著亮了。

孟駿對向遠之早有耳聞,但是他是萬萬沒想到,許執暉能和他掛上關係。

這下子他更不放心了,他對向遠之還稍稍有些了解,除了像許執暉這種從小死磕書本的男生,其他男生多多少少都對車感興趣。

孟駿就非常佩服向遠之的車技,但是他也知道向遠之是個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私生活混亂。

他更確定許執暉這是被人耍了,他這好朋友哪裏玩得過人家啊。

他一邊聽許執暉說完,一邊思索著一會兒怎麽勸慰。

“我們在公司見到了,之後加了聯係方式,我給他發了一些照片,就是我多照的那些,他回了我一個好,我問他下次什麽時候拍照,就沒有回複了,到現在都沒有回複。”

“到現在都沒有……”孟駿哽住了。

“不是我說風涼話,但是執暉,我覺得向遠之可能……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你知道吧。”

孟駿已經盡可能說得委婉了,生怕傷到許執暉已經很脆弱的心靈,許執暉抬頭愣愣地看著他,“那個意思?可是我們都……睡過了呀。”他越說聲音越小。

他三十年第一次做那事,怎麽會想承認對方不過是玩玩兒呢。

“我知道你從來沒喜歡過人,這是第一次,但是執暉,你得自己長點心眼子,別吃虧。”

“那我該怎麽做?”

孟駿沉默著,許執暉又老實又軸,認定的事情就不是很容易改變。

他作為朋友自然不想讓許執暉走彎路,受感情的傷,但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這種事無論結果好壞,都要許執暉自己去經曆才行,他自己經曆過,才能總結出經驗。

強行遏製的話最後向遠之對於許執暉來說就是無疾而終的初戀,永遠的遺憾,並且他作為許執暉和向遠之關係裏麵的外人,萬一真的有那麽很小的可能——向遠之不是他想的那樣呢?畢竟他對於向遠之的了解也是聽說大於看見。

他簡直覺得自己比許執暉都犯愁了。

“執暉我覺得呢,你要真喜歡你就試試,你可以爭取多和他接觸的機會,這個過程中你可能就會明白他的心思了,如果可以發展成更親近的關係,那自然更好,但是如果意識到他沒有那個意思,我希望你可以保持理智,及時止損。”

許執暉仔細咂摸著孟駿的話,在心裏重複著幾個關鍵詞,“可以爭取”“更親近的關係”“保持理智,及時止損”。

他大概明白孟駿的意思了,那麽他又該怎麽爭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