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施霖蹲下來拍了拍向遠之的肩膀,向遠之脫掉了賽車服換了一件T恤,手一碰上去都是骨頭,他最近好像又瘦了很多,以前穿上可以用寬肩鎖骨撐起來的衣服現在都變得有些鬆垮。

徐施霖勸他,“回家好好歇幾天吧,或者出去散散心,你自己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好辦了,相信自己啊隊長,沒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的。”

向遠之點了點頭,正好韓未從遠處急匆匆地趕過來,拎著一個醫藥箱,徐施霖剛才讓他趕緊送過來,韓未跑得氣喘籲籲,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兒。

向遠之手上還在流血,徐施霖給他包紮,指節被紗布包裹,徐施霖“哼”了一聲,“這回好了吧,這段時間徹底不能訓練了,回家歇歇,緩一緩吧。”

這次向遠之點了點頭,他也知道他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需要一個機會去放鬆。

徐施霖開車把他送回了家,手壞了不能做飯不能洗澡,向遠之點了個外賣,吃過之後就上了床,他好像好長時間沒有這麽早就準備睡覺了。

然而長期以來形成的生物鍾讓他沒能入睡,他躺在**輾轉反側,最後拿出手機點開了許執暉的朋友圈,自從上次看過之後他好久沒有打開了,發現許執暉又更新了新的內容,時間還沒有過太久,就在前兩天,沒有文字,隻有一個表示難過的emoji符號。

一個表情向遠之反複看了很多遍,他跟著提心吊膽起來,想著許執暉最近是有什麽煩心事了嗎?是工作不順利?還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情。

向遠之又開始思緒翻飛胡思亂想了起來,他很想多多了解許執暉的生活,比如現在,他就很想知道許執暉怎麽了,但卻沒有渠道去了解。

他盯著棚頂把手機放下,突然有了一種想法——他想去許執暉的家鄉看看,走一走他走過的路,看一看他想看的風景。徐施霖說的對,既然他現在打算好好休息,不如出去散散心,既然要出去,不如趁這個機會看一看許執暉生活過的地方。

畢竟他上一次著急去找梁老板,也沒有時間到處逛一逛。

向遠之一邊想一邊就買好了最早一班的機票,因為沒剩多少時間,所以沒能買到頭等艙,以至於等到上飛機的時候向遠之一雙長腿無處安放,憋憋屈屈地縮在狹小的空間裏。

還好不過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就到了,向遠之短暫地眯了一會兒,飛機就開始降落了,他升起小桌板透過小窗口看著外麵的雲層以及地上逐漸變大的建築物。

他想,下麵是許執暉長大的土地。

也算是故地重遊,但心境卻完全不同了,向遠之下了飛機,機場外麵有一排一排等著接旅客的出租車,向遠之坐進最前麵的一輛,去了上次蛋糕店的那條巷子,這一次他記住了具體的地址,還和梁老先生學了一些當地常用的方言。

這一次不用找店鋪,沒有急急忙忙,向遠之才發現這條巷子有一種別樣的韻味,不知道是不是在他來之前下過了雨,水泥路麵有大片的水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雨後潮濕但是清新的氣味。

時不時出現一個小小的店麵,看起來都是年頭很久的了,木質的招牌掛在門口,經過風吹日曬有些破舊和損壞,走在這裏,向遠之莫名覺得心裏沒那麽浮躁了。

走著走著,前麵就是蛋糕店,向遠之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麵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拿出手機也拍了一張照片,他想許執暉站在這裏的時候也是這樣吧。

他那麽喜歡吃蛋糕,這條路肯定經常走吧。

小時候的許執暉是蹦蹦跳跳滿心歡喜地路過嗎?會趴在玻璃窗前麵看著裏麵香噴噴的蛋糕嗎?長大後的許執暉又會怎樣經過呢?是穿著幹淨的校服背著一個同樣幹淨的書包嗎?哪怕長大了對甜食沒有小時候那般熱愛,也還是會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或者幹脆在此駐足看上一會兒再回家嗎?

向遠之這樣想著,腦海裏好像就浮現了年少時期許執暉的樣子,一定是溫文爾雅的。

向遠之一直向裏走著,小巷並不算長,很快就走到了頭,他又折返回來,出了小巷之後感覺溫度好像又升高了,許執暉家裏這邊更偏南方,所以現在即使都已經入秋很久,天氣仍然很熱。

向遠之把頭發摟到頭頂,露出額頭,沿著馬路向前走。

如果許執暉經常吃這一家的蛋糕,會不會他家也在這附近的小區呢?

向遠之漫無目的地走著,暖風吹起路邊的柳樹枝,輕巧巧拍在身上。

他慢慢走,突然瞄見一個偷偷摸摸的人,向遠之皺著眉頭,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兒,果不其然,下一秒那男人跑起來飛速搶走路邊一對老人的錢包。

兩個老人應該就是出來散步的,也沒想到這光天化日之下會被搶劫,更何況法治社會,這種情況也很少了,兩個人誰也沒反應過來,穿著旗袍的阿姨還被拽了個趔趄,夫妻兩個意識到被搶了錢包之後急得直跳腳,然而小偷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向遠之愣了一秒,就拔腿追了上去,他身高腿長的追上小偷並不是什麽難事,這塊又沒什麽人,也沒有阻礙,小偷身高也就一米七,幾分鍾就被他壓到了地上,向遠之用腿壓著他的腰,把包搶過來。

地上的男人一直掙紮著,被向遠之抓著手控製住了。

老夫妻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趕過來,彎著腰扶著腿和向遠之道謝。

小偷一看不是向遠之的對手,向遠之一鬆手他撒腿就怕,生怕被抓到警察局。

向遠之把包還給老夫妻,才注意到自己正滲出血跡的紗布——大概是剛才抓人的時候傷口被撕裂了。

抓人的時候沒感覺到疼,現在疼痛後知後覺地複蘇,向遠之皺了皺眉頭,阿姨也看見了他的傷口,“小夥子,你本來就受傷了啊。”

阿姨嗓音很溫柔,眉目之間都是關心,向遠之一時恍惚,他竟然覺得有一瞬間看到了許執暉的影子。

“沒事沒事,沒什麽大事,你們沒事就好。”

“我們沒事,我們兩口子現在也習慣揣點現金在包裏,身份證銀行卡什麽的也都隨身攜帶,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幫忙。”

阿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向遠之的手上,擔心地說,“小夥子,跟我們回家,阿姨給你處理一下吧。”

向遠之覺得這都是小傷,估計一會兒就自己止血了,他也不想麻煩別人,雖然說是幫了人,但是去人家也不太好,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心裏說了不用,嘴上卻答應了下來。

於是向遠之稀裏糊塗地跟著夫妻二人回了家,叔叔阿姨的家離這裏並不遠,就在附近一個住宅區,幾分鍾路就上了樓。

樓區看著有些年頭了,但是裏麵的裝修都很新,應該是最近才翻新過。向遠之掃視一圈,莫名覺得這裝修風格十分熟悉。

他坐在客廳裏,在別人家肯定會不太自在,他繃著腰板,看著阿姨拿來一個醫藥箱。

向遠之看著上麵的醫院名稱,竟然是S市一個私立醫院的藥箱。

阿姨小心翼翼幫他拆開紗布消毒止血重新包紮,向遠之從小和媽媽都沒有這麽親近過,一時之間既有一些不習慣又感覺自己心裏某一處好像都被泡軟了一樣。

“阿姨,你們以前住在S市嗎?”

阿姨仔細幫他打了個蝴蝶結,意識到他是個一米九的大男人,又拆開換了一種包紮方法,她笑吟吟地說,“不是,我兒子在那邊工作,藥箱是他拿回來的。”

“我也在S市。”

“真的嗎,那好巧。”

“是挺巧的。”

和長輩聊天總是會扯到一些無法避免的話題,阿姨問:“小夥子,你長這麽帥有沒有對象呀?你應該是個Alpha吧。”

“還沒呢。”向遠之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但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樣啊,我那兒子也是,三十了還沒有個對象呢,我看他也不著急。”

一直沒說話的叔叔終於插了句嘴,“哎呀,你看這麽優秀的小夥子不也沒找對象呢嗎,人家年輕人現在都不著急這個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夥子留下來吃頓飯吧,你叔叔手藝很棒的,讓他給你做一頓好的。”

向遠之想要推脫,但是阿姨太熱情,他剛要站起來就被摁著肩膀坐回去,向遠之無奈地笑了一下,答應下來。

他試圖去廚房幫忙,但是阿姨顧及著他的手不讓他動,向遠之實在是不好意思,三起三落,最後阿姨拽著他翻起了家裏的相冊。

畫麵裏的小男孩兒隨著指尖翻動一點點長大。

第一張是應該是出生還沒多久,穿著紅色的小棉襖,戴著黃色的小老虎帽子,閉著眼睛笑,臉蛋紅撲撲的,向遠之心想叔叔阿姨的兒子一定很好看,小時候的照片看著就濃眉大眼。

照片一直往後翻,照片上的小孩在哭,手裏拿著一根線,不知道是不是很喜歡的氣球不小心飛走了。

下一張也在哭鼻子,紅著一張小臉兒,眼淚從緊閉著的眼睛裏擠出來,阿姨笑著解釋道:“這是上幼兒園第一天,哭的呦,我和他爸心疼壞了,不過——”阿姨又翻了一頁,照片上的小孩兒不哭了,兩隻手攥著書包帶子,瞪著大眼睛看著鏡頭,“這是第二天,去一天就不哭了,說幼兒園裏有很多小朋友,還有滑梯可好玩兒了。”

照片一張一張向後翻著,向遠之一張一張看著,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小孩兒越長越大,變成穿著白色襯衫和牛仔褲的少年,這一張臉和許執暉的臉越來越像,在相冊的最後一頁終於重合。

向遠之呼吸都滯住了,所以他陰差陽錯幫了的人竟然是許執暉的爸爸媽媽?

真的會這麽巧嗎,向遠之用一本相冊了解了他不知道的許執暉以前的生活,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成績優異,他的溫柔內斂,怪不得向遠之一見到叔叔阿姨就覺得熟悉,這房間的裝修風格和家居擺放的方式的確也是許執暉家裏那樣。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最後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許執暉應該也就十八九歲,穿著幹淨的白襯衫,站在陽光下麵,輪廓都是溫和的暖黃色,他微微側著臉,不知道在看著什麽。

阿姨看出他的愣怔,問道:“小夥子,你們不會認識吧?”

向遠之一個激靈,不知道是要肯定還是否定,他正猶豫著,阿姨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阿姨笑嗬嗬地看著屏幕,“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兒子給打了個視頻。”

向遠之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想要逃走,然而阿姨這頭已經開始和許執暉說:“兒子,今天媽和你爸出去散步,差一點被搶劫呦,多虧了這個小夥子。”

畫麵一轉,向遠之猝不及防出現在鏡頭內,對麵的許執暉一句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他沒想到會這麽巧,他和向遠之會以這樣的方式麵對麵。

“你怎麽在玉城?”

許執暉脫口而出一句話,向遠之看著許媽媽不知道該怎麽說出自己的原本來意。

他支支吾吾,許執暉頭疼地捏了捏鼻梁,許媽媽看出不對勁,把手機轉過來,“你們兩個真的認識啊?”

許執暉“嗯”了一聲,含糊其辭,“認識。”然後轉移了話題,“爸媽你們吃飯了沒?”

“你爸正做著呢,小夥子幫我倆這麽大的忙,給他做點好的——正好,我去幫幫你爸,你倆認識的話你倆聊一會兒。”

向遠之簡直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接過電話的時候一臉的局促不安,許執暉甚至看見了他額頭上滲出來的細小汗珠。

“哥。”

“這次謝謝你幫我爸媽。”

“不用謝不用謝。”向遠之鏡頭外的雙手搓了搓褲子。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向遠之突然想起來許執暉問他怎麽來玉城,各種回答的話在嘴邊徘徊,最終他還是決定打一記直球。

“這幾天休息,就想著來你生活過的地方走一走。”

他說的是實話,卻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生怕許執暉覺得他是在這裏討同情,耷拉著眼睛不敢和許執暉對視。

許執暉的心跳好像在剛剛那一秒鍾漏了一拍,他沒想到向遠之會說出這樣直接的話。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才憋出來一個幹巴巴的“哦”。

這下,向遠之也不知道接什麽話了,但他又不想掛電話。哪怕這樣看著許執暉都好,不然他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許執暉,但是許執暉顯然不想再和他打視頻了,開口道,“掛了吧,我還有事。”

“啊,好吧,那你先掛。”

話音剛落,“叮”的一聲,手機屏幕切換到微信的聊天界麵,向遠之把屏幕關掉,手機放在了茶幾上。

許爸爸和許媽媽很快做好了一桌子菜,六菜一湯,向遠之仔細一看,都是很熟悉的樣式,是許執暉給他做過的菜——也是許執暉離開他家裏那天在廚房裏留下來的菜。

向遠之看著這些菜覺得鼻頭一酸,和許執暉分開之後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吃一頓正正經經的飯菜,不和許執暉一起住,好像也沒必要吃這麽豐盛的飯菜了。

原來時間這樣快,他們分開的時間比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了。

向遠之在許爸爸許媽媽之後坐下來,接過許爸爸遞過來的筷子,一筷子菜他嚼了數口,是熟悉的味道。

這一頓飯向遠之吃了很多,許執暉做的菜和他爸爸做出來的味道差不多,他開始忍不住回憶兩個人曾經的種種。

每天早上慣例的早安吻,一起做飯輪流洗碗的習慣,出門之前對著鏡子搭配同色係的衣服……

往事曆曆在目,曾經的甜仿佛都變成了紮在心裏的針。

吃過飯陪著許媽媽和許爸爸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知道他和許執暉認識之後,夫妻兩個對他更親切了點,向遠之坐在二人中間,一種愧疚感油然而生。

一直到傍晚,向遠之才離開許家,許媽媽甚至想留他在家住,向遠之借口自己已經定好了房間,其實他還沒想好住在哪裏,出門走了十幾分鍾才找了一家酒店。

他走之前許媽媽跟他說,讓他回去的時候給許執暉帶一點水果幹回去,都是許媽媽自己沒事兒的時候曬的,許執暉小時候就很愛吃。

向遠之滿口答應,他本來打算過幾天就回去,但是一想到給許執暉送水果幹就可以見他,他迫不及待地改了簽,第二天就回了S市。

下飛機正好趕上許執暉要下班的時間,他直接去許執暉小區樓下等了。

他拎著一袋子的水果幹,掐著時間等著,站累了就蹲著等,腳麻了就坐在石墩子上,終於看見許執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遠處的小人越來越近,向遠之感覺自己心跳都加速了,他抻了抻剛剛坐皺了的衣服,在許執暉走過來的時候叫了一聲哥。

許媽媽和許執暉說過了,跟他念叨了很長時間的水果幹會讓向遠之帶回來,所以許執暉在樓下看見他並不覺得意外。

他接過來,道了聲謝。

向遠之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許執暉被看得不習慣,轉身準備上樓,向遠之卻在身後又叫了他一聲。

“哥。”

他停下腳轉過身,“怎麽了?還有事?”

向遠之搖搖頭,“沒事兒了,就是想多看你兩眼。”

作者有話說:

因為周一的沒更上,所以這章是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