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之緊張到手心出汗,他感覺自己等回複的這幾秒鍾裏時間都靜止了,甚至讓他連呼吸也屏住了,許執暉剛答應下來的時候他還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幾秒之後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晚安。”

“晚安,哥。”

互道晚安之後掛斷了電話,許執暉散著步回家,在門口的便利店裏買了一袋水果蔬菜,家裏的冰箱好像很久沒有補充過新的東西了,全麥麵包會不會快要過期了,回去也得看一眼。

他其實都還不知道怎麽麵對向遠之,他沒有想過兩個人在沒有和好的情況下還會坐在一起吃一頓飯,光是想想就覺得不真實。

他的理智似乎真的在一點點被瓦解,許執暉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他陷在一片黑暗裏盯著虛空中的一點。

算了,答應都答應了,其他的事情等見了麵以後再說吧。

許執暉去浴室衝了個澡,在睡覺之前敷了個麵膜,敷麵膜這習慣說起來還是向遠之帶他養成的,說他雖然皮膚已經夠好了,但是沒事的時候補補水或者臉色不好的時候用一用麵膜還是挺好的,所以那時兩個人睡覺前沒有什麽特殊活動的時候就並肩坐在**一起敷麵膜,向遠之還特別喜歡刷搞笑視頻給他看,兩個人笑得麵膜都繃不住了。

要見向遠之這件事許執暉沒有告訴孟駿,他打算見一麵之後好好想一想,他和向遠之分開之後相處的時間太少了,他不能判斷向遠之的心意,也捉摸不透自己的內心,或許正需要這樣一次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機會讓他去評判一下。

正常起床,正常洗漱,正常吃早餐,正常坐地鐵去上班,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但是許執暉卻莫名覺得有點壓抑,他又說不清壓抑的緣由,就權當是因為晚上要見向遠之了。

一直到下午,他心裏越來越覺得不踏實,在座位上已經坐不住了,許執暉站起身去休息室裏踱來踱去。

他握著手機,捉摸不透不安感的來源,第一時間就決定給爸爸媽媽打個視頻電話,然而第一遍電話沒有人接,他愣在原地,直覺告訴他可能不安真是因為他感應到家裏出了事。

他趕緊撥通第二遍,最終還是自動掛斷,許執暉徹底著急了,他又打電話過去,這一次電話終於被接通。

“媽?怎麽這麽久才接?”

“啊?啊,沒怎麽啊,剛剛做飯呢。”

“那我爸呢?”

“和我一起做飯呀,你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啦?”

許執暉感覺不對勁兒,他爸他媽以前就算是做飯也要帶個手機的,兩個人覺得做飯無聊就用手機放個歌聽,不可能因為做飯沒聽見電話。

“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媽,您跟我說。”

“沒事兒,哪有事兒?”

許執暉正要說話,突然聽見那邊有人在喊,“56號床病人!”

許母也聽見了,慌忙就要掛電話,許執暉趕緊叫住,“媽,到底怎麽了,您跟我說實話,別讓我在這幹著急。”

許母在那邊歎了口氣,“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你爸,今天上樓梯的時候突然迷糊了,就摔了一跤,把頭磕破了縫了幾針,然後現在在昏迷還沒醒,不過醫生說沒什麽大事,我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

“那我能不擔心嗎!萬一你們老兩口處理不了怎麽辦!我現在回去!”許執暉直接下了樓,一邊走一邊在手機上訂飛機票,但是今天的最後一班飛機竟然已經飛走了,高鐵的下一班還要等很長時間,他等不了那麽長時間,幹脆包了私家車走。

等上了車,他才想起來要請假。

路上限速,司機已經盡可能開得很快了,許執暉也不好再催,等進了玉城已經天黑了,到醫院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終於到醫院了,許執暉一看手機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機沒電了,他問了車費,用現金付了款,沒等司機找零就下了車。

一進住院部電梯還要等,許執暉幹脆爬樓梯去找許母告訴他的病房,開門進去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了。許母湊過來心疼地給他擦額頭上的汗,許父已經醒了,靠在**正在喝小米粥,看到許執暉之後笑了一下,“沒事兒了兒子,爸沒事兒,不就摔一跤嗎?”

許執暉皺著眉頭,一點都不覺得沒事兒,父母總是報喜不報憂,想也知道媽媽一個人送爸爸來醫院的時候肯定急得掉眼淚。

“下次大事兒小事兒都得給我打電話,我是你們兩個的兒子,我還能嫌你們麻煩?爸,我一會兒去給你約個體檢,全身檢查一下,平白無故怎麽能迷糊呢。”

兒子都急成這樣了,許父聽話地點點頭,“行行行,都聽你的。”

許執暉掃視一圈,隻看見一碗小米粥在他爸手裏拿著,想著他媽應該是怕沒人看著,就沒去買吃的。

他去醫生那裏詢問了一下情況,又約了一個體檢之後下樓去附近的飯店裏打包了一份飯菜回來。

等許父許母吃上了飯,一切也都打理好了,許執暉才掃了一個充電寶給手機充電,手機剛開機,他就看見屏幕上一個未接電話,時間已經是兩個小時前了,當時他應該還在車上。

許執暉看著那一串沒有存備注的數字,一下子就愣住了,一聽說爸爸出了事兒,他著急得都忘了今天本來是答應向遠之要一起吃飯的。

向遠之怕堵車讓許執暉等他,提前很久就開車去許執暉公司了,他甚至還穿了西裝,在樓下等著的時候緊張得一直深呼吸。

好不容易捱到許執暉的下班時間,他下了車等著,好多人都看過來,有些人認出來他是誰,正和一起走的同事竊竊私語,他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就低下頭去看表,時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眼,怕錯過許執暉。

然而他等來等去,竟然沒有看見許執暉的身影,直到人都快走沒了,隻剩下零星幾個人陸陸續續出門,許執暉也沒出來。

以前他來接許執暉的時候,也有這種情況,許執暉可能是有客戶還沒拍完,留到第二天還要再麻煩一次,所以就加一會兒班,他想著今天可能也是這樣,也沒有打電話催,怕影響許執暉工作。

然而他又等了半個多小時,許執暉還沒有出來,以前也沒有這麽晚過呀?是今天的客戶要求比較多嗎?向遠之靠在車上,盯著寫字樓上許執暉他們公司的那一層。

等啊等,等到定好的餐廳給他打電話,問他還要不要去了,有其他客人也沒有位置,再等就要收加時費了。

“再等等,我這......有點事,加時費沒關係。”

“好的先生。”

向遠之掛了電話,天已經黑了,路燈都亮起來了,他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還是給許執暉打了一個電話,但是冰冷的機械女聲卻在告訴他,電話已關機。

向遠之拿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所以許執暉......是反悔了,不想和他見這次麵了,卻又不知道怎麽說,索性關機不聯係他。

他本來以為兩個人的關係可以因為這一次緩和一點的,沒想到最後還是他想多了。

向遠之坐在車裏,也不知道該去哪了,回家覺得冷清,在這等著估計也等不到人,找別人出來總感覺被看笑話,所以最後就沿著公路漫無目的地開車,也不知道去哪。

許執暉看著手機屏幕一時之間也有點不知所措,要回一個嗎?他大概也猜的到向遠之的心理,打了一次發現他關機便開始胡思亂想不敢再打第二遍了。

許執暉看著手機電量一點點增長,站起身跟爸媽說,“爸媽,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好好,你去忙。”

電話很快被接通,向遠之張了張嘴,喉嚨幹澀,說起來的話都是啞音,他幹脆閉嘴,等許執暉先開口。

“向遠之。”許執暉坐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指腹摩挲著手指骨節。

“我在。”向遠之找一個能停車的地方停下車,熄火之後車裏的燈也自動關閉,陷入了一片黑暗。

“抱歉。”許執暉沒想好要說什麽,就先道了個歉。

許執暉能給他打這個電話他已經很開心了,心裏的煩悶也消散了一半。

“沒關係。”向遠之沒問怎麽了,反正無論什麽他都會原諒。

許執暉盯著腳麵,“我不是故意爽你的約,我爸爸今天摔了一跤暈倒了,我直接坐車趕回了玉城,太著急就忘了,忙活一晚上手機沒電了也不知道。”

向遠之一下子繃直了身子,“叔叔現在怎麽樣!?”

“沒事了,我給他約了體檢,過兩天檢查一下,應該沒什麽大問題,這麽大年紀有點小毛病也正常。”

“我現在過去。”

“啊?不用了向遠之,我......”

“等我。”

電話突然被掛斷,許執暉聽著忙音發愣,那邊向遠之已經去最近的加油站加滿了油,高鐵和飛機都沒有了,他隻能開車趕過來。

等他到的時候已經淩晨了,許執暉擔心他開夜車,所以一直都沒睡覺,怕他以為自己休息了不敢打電話然後沒地方去,他掐著時間給向遠之發了個消息。

向遠之正好到醫院樓下,如果許執暉沒給他發消息,他可能真的打算隔著門看一眼就隨便找個小旅店對付一宿,然後第二天再過來。

許父許母已經睡著了,許執暉怕吵到他們,站在門口等著,一直到向遠之上樓,他都在想兩個人一會怎麽見麵。

畢竟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見麵,以往都不太愉快。

“哥。”向遠之叫了他一聲,把他的思緒扯了回來,走廊裏燈光昏暗,等向遠之走近了才看清了他的臉。

許執暉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西裝,他還是第一次看向遠之穿這麽正式,所以今天晚上的這頓飯他原本是很認真地準備過的吧。

“辛苦了。”向遠之看著他略顯疲憊的雙眼,有些心疼。

“你才是辛苦了,這麽晚趕過來。”

“我應該的,我和叔叔阿姨也見過一次,知道生病了肯定要過來看看的。你去休息吧,我看著,有地方住嗎?”

許執暉搖了搖頭,他來得也突然,爸媽沒打算讓他過來,也沒舍得多要病床,老兩口都是一個睡病床一個窩沙發,他來了就忙來忙去的也沒來得及去換病房,晚上都打算在椅子上坐一宿了,向遠之一聽更心疼了。

“在這等著,我去給叔叔阿姨換個病房。”

“明天再說吧,兩個人都睡著了,現在也換不了。”

“你先過去住,我在這看著。”

“別......”

“哥,聽我的。”

許執暉沒再說話,向遠之轉身下樓去換病房,小城市裏的醫院最高套房都是空著的,所以換一個也比較容易,換好病房,詢問了病情,向遠之去樓下便利店裏加熱了兩份蓋飯,原本定好的大餐吃不上了,像以前一樣一起吃點便利店食品也還不錯。

等向遠之回來的時間,許執暉頭抵著牆閉目養神。

向遠之把手裏的飯遞給他,“吃點吧哥,本來今天在我們以前去過的飯店定了位置的,但是沒有去上。”

他顯然不是在責怪,他隻是擔心——垚土

“哥,我下次還能有機會嗎。”

向遠之突然轉過身來,滿眼真誠地看著許執暉的眼睛,許執暉卻感覺在期待中看到了一絲膽怯。

畢竟是他先失約,再吃一頓飯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有,能有。”

許執暉不敢看他的眼睛,向遠之的眼神真的會影響他的判斷。

“那就好。”向遠之鬆了口氣。

兩個人保持著幾乎同步的姿勢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之後向遠之又開了口,哪怕他聲音很低,在空曠的走廊裏也有一絲回音。

“哥,我這次是認真的,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小時候爸媽關係不好,我的印象裏他們就是不停的冷戰又吵架,吵架又冷戰,家裏的氛圍始終很壓抑。

“我小時候大家都很羨慕我,他們說向遠之住最大的房子,有最好看的車接送上學,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貴的零食,但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些對於小孩子來說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一個幸福的家庭,而他們都有愛他們的爸爸媽媽,隻有我沒有,我在家裏和阿姨還有管家說的話最多,我爸我媽都不理我。

“從小到大我能接觸到的關於愛情隻有他們兩個的婚姻,因為他們兩個關係不好所以當時的我覺得,如果沒有感情就不要結婚,兩個人誰都不高興,共同經曆那麽多事情終於走在一起卻每天如同仇人一樣痛苦絕望的相處,不如從不開始。

“所以我從那時候就覺得,我以後一定不要對任何人有感情,沒有結果的事情就要及時止損早點打住。”

許執暉安靜地聽著,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向遠之說這些話,光是聽著都能想到小時候的向遠之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

“我根本不懂什麽是情什麽是愛,我身邊......”向遠之自嘲地笑了一下,“沒什麽好人,他們都愛玩,我也是,我根本不覺得我會談戀愛,所以我......我根本沒有意識到你對我有多特別,我有多愛你,等我想明白了,我們已經分開了......”

“我知道我和聶安巡——就是那個男生去酒店這個錯誤很難讓你原諒,我重新追求你,包括我今天說的這些話,也不是想讓你心軟或者給自己的錯誤找借口,我就是想好好地跟你表達一下我的心意。

“哥,要不要和好的選擇權交給你,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你能相信我說的話都是真心話,並且不會再變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