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墜入深淵

升入高中後,兩個人曾相約要考入同一所大學,那樣便可以真正的一起過生日,不必再像從前那樣,互送一句生日快樂都要依靠電波和網絡跨越這七百多公裏的距離。

高三開始不久,肖渭南通過網絡告訴自己的弟弟,他要再一次向自己喜歡的女孩表白,到時,就可以和她一起慶祝自己十八歲的生日。

這不是肖渭南第一次提起自己心儀的女孩,肖涇北也曾問起過這女孩的姓名樣貌,肖渭南卻告訴他,要等到她接受自己的時候,再教他知道。到時,肖涇北就到A市去過暑假,就可以見到這個讓自己的哥哥心心念念的女孩。

那個年月裏,早戀還是老師家長們眼中的洪水猛獸,盡管在學生中間早已不是新鮮事。於是,這件事便成為兄弟間的秘密,直到肖渭南出事的那一天。

或許雙胞胎之間真的有所謂的心電感應,那個下午,肖涇北隻覺的心中異常不安。到了晚上,母親便告知他哥哥已經離世的消息。他還不滿十八歲,那樣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他們的約定都來不及完成,幾年後,肖致遠和司琪也終於複合,而肖渭南,卻再也看不到。

從那時起,肖涇北就恨上了那個害他失去哥哥的人,雖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從未見過,但就是恨。那時的肖涇北何曾想過,有一天,他也會遇上那個女生,竟也會愛上那個女生,自此開始漫無邊際的愛恨糾纏。

肖涇北臉色鐵青,瞪著涼夏的眼睛像要把她拉向地獄,又仿佛在傾盡全力隱忍那股將她毀滅的衝動。

“你認為,這是你求一句原諒,流幾滴眼淚就能抹殺的!一條生命在你眼前流失,之後的日子裏你還怎麽睡得安穩?看到一模一樣的我時,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涼夏怔怔的看著暴怒的肖涇北,任由水霧一次又一次的迷蒙了雙眼。良久,涼夏伸出一隻手,怯怯的拉著他的衣角,“司北,你要我怎樣做才肯原諒我,隻要你說……我都答應,什麽都好,都可以。”

肖涇北揮開涼夏的手,轉過身去不看她,她的眼淚蜇痛了他。

此刻,他的心裏又何嚐不是天人交戰。對她究竟愛多些還是恨多些,肖涇北已經再不敢去細細分辨,若真能將心中滿滿的情緒都化作很,他反倒能好過些。可偏偏還要惦記,還要為她心疼。

長時間的靜默讓涼夏所有的期待都轉變為絕望,他終歸還是同六年前一樣。

六年前的他就是這樣背對著自己,身影決絕,告訴她,他恨她,再也不想看到她。

聽到輕微而緩慢的腳步聲在離自己遠去,肖涇北突然走上來一把扣住涼夏的手腕,“你要去哪!”

“……你不想見到我,我可以走,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涼夏哽咽著說。

“你要走去哪?去找鄭重?”肖涇北握著涼夏的手倏然握緊,眼神比剛才更加犀利。“沈涼夏,你好啊,離開我你永遠有更好的去處,是不是!”

你永遠給自己留有後路,即使沒有我,你身邊還會有其他人代替我的位置,給你疼愛,給你照顧。沈涼夏,你可知道,沒有你,我便如同置身孤島,再找不到上岸的路。

“……沈涼夏,我要你回來,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

車流如織的馬路上,車子行駛的很平穩。

坐在肖涇北旁邊,涼夏依舊有些恍惚。本是做好了再次被他驅逐的準備,卻不想他說出口的竟是回來。

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再回到他身邊。有時候幻想著這樣一天,臉上都會不自覺的浮起笑意,胸中被這自己編造的假象漲滿脆弱的幸福感,然而醒來後卻是更深的惆悵和綿長的心痛。彼此間的情感太過糾結,涼夏會期待兩人的再度相聚,對能夠擁有一個美滿的結局,卻不敢篤定。況且,眼下還有一顆隱形的炸彈,一旦爆炸,會不會將那些愛啊,恨啊,都化為灰燼,徒留荒蕪中的一片火焰。

微微偏轉視線去看他,剛毅的側臉輪廓,緊抿著唇,他的心裏想必也在猶疑,再一次的開始,是對,是錯。

“你若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肖涇北不帶溫度的聲音響起,涼夏定定的看著他,輕緩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視線再度調向窗外,倒退的景物中,映著一張略顯蒼白的,沉靜的臉。

涼夏想,自己該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幾年前的每一個畫麵還曆曆在目,她竟還會接受他重新開始的提議。如果說那時候還能通過某些方式,填補心中巨大的空洞,經過六年時間沉澱的現在,對他的感情有增無減,如若再一次麵臨那樣的處境,她不確信自己是否還有支撐下去的勇氣。

隻是,既然忘不掉,那就將一切重新來過,哪怕他說“我們的以後,多是折磨”,哪怕將來可能把沈涼夏徹底毀滅。

“我不想進去,在這裏等你。”肖涇北說。

涼夏點點頭,推開車門,向那一片白色樓群走過去。

肖涇北從倒車鏡裏看到小區門口的警衛微笑著朝涼夏打招呼,涼夏停下後不知與他說了什麽,警衛朝他這裏望了一眼,臉上笑容扔在,卻明顯有些勉強。

眉間皺起,肖涇北收回視線,不願再看這地方。不為其他,隻因這房子是他的,而她卻住在這裏。她口中的鄭大哥,那個對她嗬護有加,讓他嫉妒的人。

是的,是嫉妒。

多年前,嫉妒他伴在她身邊的日子比自己多了十幾個年頭,如今,嫉妒自己與她分分合合,而他始終是她最親近,最能夠放心依托的人。

盡管她說當初會住在一起,不過是為方便照顧生病的她,而後的歲月裏,他也幾乎不住在這裏,可心中的那份焦躁和妒忌依舊無法撲滅。

六年來,他身邊除了雨菲再無親近的異性。即使雨菲對她一再明示暗示,他也從未動搖半分,而她卻與一個動機不純的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沈涼夏,你對他倒真是放心的很,是不是也曾與他相擁而眠,如同我們在青海時一樣?

涼夏正將櫃中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整理,思慮著該怎樣把這些東西納入行李箱,手機驀的響起,接起,是他。

“快一點,就要到高峰期,這裏回去還要很遠。”肖涇北的聲音經過電波傳進耳裏多了一分磁性,略顯深沉。他沒有稱呼她的名,沒有主語的句子,顯示出聲音的主人此刻情緒不佳。從前她惹他生氣時,他就會擰著兩條濃黑的眉,對她絮絮不止,卻不肯叫她的名字。

“呃……”

“怎麽?還沒學會整理行李?”

涼夏看看**散亂的一堆,皺皺鼻子,咬唇,點了下頭,後想起這是握著手機,他看不到,訥訥的說:“東西有點多……那個,還要一會兒……”

話音未落,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涼夏拿著手機怔了一會兒,放在一邊,又將已經放入箱裏的幾件東西取了出來。門外響起一段旋律,涼夏跑下去急忙拉開門,便見肖涇北一副不耐的樣子,徑直走上樓梯,拐進左手邊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