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珠聯璧合

“沒有下次……以後我再晚歸,不必等。”

肖涇北說罷便轉身走出臥室,深夜裏,關門的聲音顯得格外震撼,讓涼夏不由得瑟縮了肩膀。

夏日的晚風竟叫人涼至心裏。

望著原木色的門板,涼夏環抱雙腿,下巴擱在膝上。

這是他們六年後在一起的第一天,真糟糕,他說要重新開始時,她便雀躍的什麽都忘記了。夜色深沉,大腦卻似乎比白天更加清醒,她才想到,這一句重新開始,對他而言是多麽艱難。

赤著腳走上陽台,燈火輝煌的城市此時已是萬籟俱寂,除卻路旁的幾盞弱光路燈,整個小區都已融入這場夜色。

天幕上的星如同綴在天鵝絨上的寶石,熠熠生輝,對天文愛好者來說,今天許是個觀星的好日子,他們會看出哪裏是天蠍座,哪裏是天琴座。然而對沈涼夏來說,隻知道明日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她能認得的星,就隻有那一顆。

涼夏是徹頭徹尾的路癡,初入C大甚至因為找不到教室而遲到。司涇北教了多少次,仍舊無果,至今她依舊辨不清方向。

二十歲生日時,司涇北由身後抱著她,遙遙指著北邊一顆極亮眼的星,告訴她,那就是北極星,永遠在天空的北邊,那方向便是北。自那時起,涼夏記住了北極星,它不能為她指明方向,卻能承載她深沉的思念。

他曾說,那是夜空裏最亮的一顆,何時何地,隻要你在北半球,抬頭便能見到。

可是,司北,你說錯了,有時候即便我仰起頭,費力的尋找,仍舊瞧不見它的蹤影。我與它還是太遠了,有時夾在中間的也並不僅僅是空氣,會有烏雲,會有迷霧,正如你我的現在。

多希望即使隻是一顆星,也有穿透一切的光芒。

第二天起床時,房裏隻剩涼夏一人,肖涇北早已去往公司上班,桌上留著一張便條。

“早餐在微波爐裏,熱一下。”

沒有稱呼,亦沒有署名。即便如此,知道這是他留給她的,涼夏心中還是有些小小的愉悅。

把紙條捏在手裏,反反複複的看,十個字,倒背如流,才肯放下來。想了想又抓起來跑回房間,夾在速寫本裏。

從前就是太不懂得珍惜,才沒能留下什麽與他有關的物件,如今都要攢起來,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積成一個百寶箱……那樣要先去買個漂亮的小箱子,最好再配個古典的銅鎖。

思及此,涼夏嘴角微微揚起,好像已經預見自己會變成一個小富婆一般,歡快的跑進廚房擰了微波爐的開關。

早餐過後,涼夏便思慮著是不是該去工作室上班了,隻要避免劇烈運動,她的刀口已經不礙。可是要怎麽對陳淩說,她已經不在崇安路居住的事呢?

實話實說?

不行,現在還不能講出來,這事一旦流傳出去誰知會是怎樣的後果。

要編個謊嗎?

涼夏是最怕編謊的,扯了這個謊,今後一定會有更多的謊言,本就對陳淩不夠坦白,著實不願再欺騙自己的朋友。

正當涼夏左右為難時,手機收到一條信息,正是來自陳淩。

“夏,他病重,我回D市一段日子,工作室你暫代理。”

看著信息,涼夏呼出一口氣,頓時輕鬆不少,雖然知道早晚是要麵對,能緩幾天也好。再看看手機屏幕上寥寥幾個字,卻又不禁鎖了眉頭。

陳淩是D市人,父母從商,自小家境優渥,卻因一場意外車禍變成孤女。那時陳淩不過十四歲,收養她的是父親的至交好友,姓時,他家裏還有一個小她六歲的女孩。

涼夏曾以為,陳淩不願回到D市,是因為那裏已經沒有了摯愛的親人,也或許那家人待她並不好,才使得她想要遠離自己的故鄉。為的便是躲開那段殘酷的回憶,如她。

然而陳淩卻微笑著告訴她,時叔叔是個很好的人,夫妻二人對她都頗為疼愛,他自己女兒有的東西她也必定會有,在他家的四年,她不曾受到半點委屈。

父母留下的一筆遺產,他分毫未動,在她畢業後,全部交由她,這才辦了這間工作室,算是得了前人的福蔭。

選擇離開,正是因為愛那一家人。

起初涼夏不懂,既然愛,為什麽不肯回去,若不是那一次,或許她也就一直這麽懵懂下去。

那是這兩年多來,涼夏唯一一次見到那位時叔叔,印象中是個儒雅溫和的人,身姿挺拔,在那個年紀的人中,算的出眾。

涼夏看到他在瞧見陳淩的時候,臉上現出溫柔的笑意,說話語氣輕緩,寵溺中帶著點憐愛。而一向牙尖嘴利的陳淩在他麵前竟局促的像個小姑娘。

時叔叔對陳淩說,他來C市公幹,特意來看看她,帶了些家鄉的特產給她,都是陳淩時常在她耳邊念叨的吃食。

三個人的晚餐,氣氛安寧的有些詭異。除卻回應時叔叔的問題,陳淩幾乎不開口說什麽,愚鈍如涼夏都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的氣息。

也許是時叔叔的突然出現,又匆匆離開,喚醒了陳淩掩埋在心底的情感,也許是酒精讓她有了傾訴的欲忘。那天晚上,涼夏聽著陳淩講了那個人,整整一夜。

陳淩在她麵前說起時從不稱呼他時叔叔,隻說是他,但涼夏能明白,這個他指的就是時叔叔。

“也許,你隻是把他當作父親一樣的敬愛,又多是感激呢。”涼夏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茫然的說。

幾乎是她的話音剛落,陳淩便毫不猶豫的否定了她的說法。

“不,涼夏,真的愛上那個人,你會分得清楚,是感激還是愛情。”

就像她,對司涇北是愛還是愧疚,她也很明白。

陳淩說,如果見麵太多,就難保自己不會對他的妻子生了嫉妒,女人嫉妒的樣子很可怕,她不願他看到自己猙獰的一麵。

陳淩也說,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的情感,他當是感知到了的,否則不會由著她幾年都不回去。

偶爾惦記,偶爾關懷,他與她,這個距離剛剛好,靠得太近,想要的就益發多了。

這個淩時,是她的淩,是他的時。

歐洋坐在總裁辦公室裏笑眯眯的看著肖涇北,神色曖昧,“昨天你回去以後怎樣?等了那麽久,本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肖涇北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瞥了眼歐洋,“抱歉,讓你失望了。”

歐洋撇撇嘴,“失望的是你吧,那是沈涼夏,我本就沒什麽可期待的。”

肖涇北輕笑一下,不再說話,歐洋一記重拳打在棉花套上,不禁有些訕訕。正巧韓雨菲拿著幾頁傳真走進來,歐洋立刻又興奮起來,“嗨,雨菲,這家夥跟人同居,你能相信嗎?”歐洋算是第一個知曉這消息的,況且這事他相信肖涇北不會說與韓雨菲聽。

韓雨菲不過是片刻的怔忡,而後便將手裏的傳真遞給肖涇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