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感覺，換做以往的話，會是致命的熟悉。

哪怕不用楚君逸說，她的眼眸裏，也會充滿愛意與崇拜，羞澀而甜蜜地倚入他懷中。

但是，現在？

那仰著頭的纖細女孩兒，發絲輕柔地在風中飛舞，看著他，突然紅起來一圈的眼眶裏，神情百般複雜，看了幾秒鍾之後，沐染禁不住，低下頭，忍住那些快要奪眶而出的酸澀淚水，努力地定著自己的心神。

如此這般，卻讓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真的著了慌。

楚君逸的臉色，慘白一片。

他出來之前，走得太匆忙，匆忙到隻想到了見到她時自己的心情會有多激動，卻忘了，他的染染見到他，該是怎樣的心情和感覺？她現在，想必肯定是已經知道了……

顫抖的雙手，無措地抬起，捧起了她的小臉，楚君逸極其沙啞的嗓音以極低的語調又交了她一聲：“……染染？”

他的手，冰涼。

不再像往常那樣滾燙得令人心尖發顫，笑容溫暖而體貼，沐染此時此刻感受到的，唯一清晰而嚇人的感覺就是這個人是楚君揚的親弟弟。

她以前以為他是普通人，可以隨意跟他親昵纏綿，愛到深處；卻沒想到他卻是比千金都還珍貴的豪門公子，她哪裏有那樣的資格，值得他為自己的一丁點情緒而左右搖擺？哪裏值得他為自己而擔憂牽掛甚至受傷？

這些，對於沐染來說都驟然變成了那樣可怕的事情。

她無法接受。

更無法反應過來這突兀的轉變。

在楚君逸真的激動起來，慌亂到全身微微發顫，叫她第三聲的時候，那纖細的女孩兒終於有了動靜，冰涼蒼白的小手抬起，撫上他的手背，纖長卷翹的睫毛抬起，看著他，艱澀道：“……我們……去別處坐坐吧……”

……

周圍最顯眼的，能休息的地方，其實就是那件咖啡廳。

泛紅的水眸盯著那個自己昨天就呆了很久的地方，沐染拒絕，楚君逸不敢再提半點別的意見，她說要去哪裏，他們就去哪裏。

於是一旁在半下午的空閑時間裏開張的肯德基，迎來了兩位陌生的客人。

沐染懷裏還抱著要給對麵辦公樓送去的資料，不能聊太久，於是隻點了一杯常喝的咖啡，到他的那杯的時候，小女孩僵硬地一頓，接著肩膀轉過去，啞聲問他：“你……喝什麽？”

楚君逸單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臉色也是跟著一僵，隨即蒼白地淺笑了一下，低下頭凝視著她，深邃的眼眸無波無瀾，說：“以前我們也常來這種地方……我喜歡什麽，你應該清楚才對。還是你覺得，就因為你發現這件事了，我就沒必要再遮掩那些鄙陋的習慣了？沐染，在你眼裏，難道覺得我對你隱瞞的事真的有那麽多？”

這樣的一番話，讓沐染聽在心裏酸澀到想哭，眼眶驟然一熱，纖睫也垂下了。

這才遮掩住了所有的情緒。

是。她剛剛的確是在……懷疑呢。

但是沒有辦法，他隱瞞的事情實在是太大，沐染哪怕是想要自己坦**一點，卻都再沒有以前那樣的篤定和自信了。

端了兩杯滿滿的滾燙的咖啡過來，沐染腋下夾著資料，端得有些困難，小臉上微蹙眉心的表情很是誘人可愛，楚君逸接過了她手中的托盤，讓她騰開了兩隻手，帶她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緊緊地盯住她，苦笑啞聲說：“我端著這個沒有辦法牽你，你就不要這麽擅自走掉不理我，好不好？”

他這樣的語調，叫沐染心裏也一片酸澀，她小臉低垂下來，微微蒼白。

但是沐染此刻心裏隱藏著的情緒，除了這樣些許難堪的距離之外，更多的，卻是微微的怨恨與悲涼。

怨恨，他把這種事瞞了她那麽久的時間。

悲涼的是，他也明明知道，如果一開始知道他們之間的身份懸殊這樣大，她沐染是不會那樣輕易就淪陷的，他會知道，她怎麽可能會去為了一時的感情迷惑，去攀自己根本攀不上的高枝？就算那個時候，是真的心動，如果她知道真相的話，也是能割舍得下的。

第一次，兩個那樣深情厚愛的人，沒有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彼此對麵。

楚君逸第一次覺得，沐染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居然那麽漂亮，有一種隔開了距離再也觸碰不到的美，讓他好不容易碰到了就死都不肯放手，連眼神都不想移開半分。

將一杯咖啡端下來遞過去給她，沐染恍惚之間接過，冰冰涼涼的纖細手指卻被溫熱的一抹體溫覆住，她一顫！垂眸一看是另一端的楚君逸輕輕按住了她的手指，裹著她，帶著一點點細碎的顫抖，僵硬地握著，知道不對，卻無法放手。

嘴角浮起一抹蒼白的淺笑，楚君逸抬眸，眼底血絲滿布，道：“這幾天我在家，沒有一刻不在想你，想你在做什麽，想出去見你，因為畢竟那一天我們分開的時候，我正在李饒家樓下等你，等你跟我一起走……所以今天我來的時候一直在想，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會是什麽樣？會不會很興奮，很開心，很慶幸地看到我沒有被怎麽樣？”

口吻之間閃過一絲酸澀，楚君逸低下頭又抬起，含著苦笑繼續啞聲說：“我知道我這麽說太天真了，也未免有些太不負責任，隻是我覺得，我那麽自以為是地覺得染染，我們不應該是這樣。我們明明，那麽相愛不是嗎？那一天之前，你都覺得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給我了，而我都情願跟你承諾在一起一生一世，我們之間該是什麽樣的一種感情？難道是應該，發生了這種事，就坐在彼此對麵那麽陌生麽？”他眼底浮起一絲水汽，扣緊她的手指的力道愈發大了些，“我一點都不覺得陌生，染染，見不到你的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在想念這種感覺，而，你呢？”

“你現在覺得我這樣碰你，陌生嗎？你，不喜歡了嗎？”

楚君逸這樣的一字一句，果真如最尖細銳利的針，直直得插進了沐染最脆弱柔軟，疼得發顫的地方！！

她水眸迅速泛起紅來，被激得纖小的身子禁不住地輕輕顫抖，抬眸，感受著他手指覆著她的感覺，好暖……也好懷念……曾經他的一顰一笑一低眉一抬首的瞬間都讓她怦然心動，他的每一分觸碰都能帶起她隱藏最深的**，這樣的觸碰無疑就像是毒藥，叫她的那些尷尬，那些偽裝，瞬間就崩塌瓦解！！

君逸……君逸……

沐染想起了曾經在病房裏，她第一次那麽堅決地跟他提分手的時候他的表情，表現，其實沐染是從那個時候真正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愛，感覺到自己愛他，竟也愛得那樣熱烈。

可是……

蒼白的小手，顫抖著從他微弱的束縛中輕輕撤出，這微小的動作！震得楚君逸眸光劇顫了一下！不可思議地心痛地盯向了她。

沐染蒼白的小臉之上唯有眼眶是紅的，小手收回來，藏在桌下，看著他，問：“那你這幾天……還好嗎？你家裏，有沒有拿你怎麽樣？”

楚君逸的心，在聽到這一句話的瞬間驟然回暖，燙得不可思議，凝視著她，拳心都禁不住緊緊蜷縮起來，搖搖頭啞聲道：“沒有。我很好。”

那……就好……

沐染放心了一半，心和手都在輕輕顫抖，她挺直了脊背，凝視著他顫聲說：“君逸，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這麽短的時間就變化這麽快，隻是這些天……這些天我見不到你，聯係不到你，我想聽你說任何話都聽不到，也什麽都問不了。這些天，真的有好多人找我，發生了好多事，跟我說了好多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