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煎熬得不好過。
隻不過楚君揚給她的隻是身體上的羞辱，外麵的世界，才真的叫她不好過。
阮雲卿見她終於出來了，放下了茶盞，手放在膝蓋上，淺笑說：“收拾好了？也好，我等了你半天，這裏留給邱太太她們談事，你跟我來，我們到書房去說，如何？”
說什麽？
沐染想不起來，阮雲卿曾經說過你離開君逸的條件，還想再多要多少錢？咱們再談。
頭腦痛得像是要炸開來，沐染低頭忍著額頭燙得驚人的溫度，想了一下，抬起頭來搖了搖，說：“不，伯母，錢我沒有打算再要多少，沒有談的必要。還有曾經您打過去的那部分錢，我會先還大部分，剩下的還差多少，我會盡快補上。”
這下，輪到阮雲卿驚愕無比了。
她曾以為今天的事已經說動這個小女孩了，但現在，她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你倒也不必假清高什麽，”阮雲卿依舊笑著，“我知道你的家庭並不好過，拿了錢當精神損失費，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麽，何必呢？”
沐染一笑，啞聲說：“可我有什麽精神損失？我本來，就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我有很多東西都是君逸給我的，而給他的那些，是我情願，我不要回報的。現在要我把我的感情換做錢來做平等交易，對不起，哪怕最後是我要不起這份感情的結果，我也不換呢。”
她的腦子，較之剛剛來楚家的時候，不知清醒了多少倍。
阮雲卿的臉色，這下徹底不好看了。
雙手交疊在一起，放在身前，她冷笑：“好。也好。那今天你邱伯母和若彤留在這裏還有事商量，君逸也要留下。你，我就不送了！不過，訂婚宴，你要不要來？要的話留個地址，我好發請柬給你。”
沐染青青白白的小臉透出從未有過的清純魅惑，淺淺一笑，正對著她：“我跟伯母沒有交情，隻和君逸有，所以不麻煩伯母，如果他們真的訂婚，我隻需要從他一個人這裏拿到請柬，才甘心。”
阮雲卿心情更加差到了極點，因這小女孩的挑釁，不肯配合！！
“好。”她冷笑更甚，“那我等著！”
沐染頭暈到了極致，臉和脖子也燙得厲害，卻還是笑著，禮貌頷首。
整個客廳的人，有意無意地，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隻覺得那姑娘，從未有過的漂亮！也仿佛漸漸懂了，楚君逸為什麽會喜歡她，甚至到了此刻，都一動不動地，死死牽著她的手！！
邱若彤一時冷眼凝視著她，屏息不發出一絲聲響，此刻對她的厭惡感，卻莫名，更遞進了一層去了。
說完了話，沐染再沒有多逗留一分，蒼白著小臉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跟楚君逸說了兩句話，便離開，自己一個人朝門外走去。
楚君逸臉色一變，對這裏道：“我去送她。”
說罷，追了上去。
“沐染。”
“染染！”
楚君逸一路小跑，追上她，顫抖著牽住了她的手。
她這樣一路走出去，無牽無掛，一個人孤零零的連理都不理他的樣子，真的，嚇壞他了。
輕輕一扯將前麵的人扯過來，楚君逸手都是抖的，捧起她蒼白如紙的小臉，顫聲說：“別這樣……”
“別不理我。染染，隨便跟我說句什麽話，什麽都好，別這樣。”
從剛剛開始到現在，她就差不多一句話都沒跟自己說過，她不反抗，不辯駁，不爭取，甚至不求他別離開她，更不開口罵他薄情寡義，讓他，慌到了極點。
她到底，怎麽了？
沐染神情恍惚，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如一層脆弱透明的紙一般，此刻看他一眼，待看清楚他的模樣後，小手緩緩覆上去，握著他溫暖的手掌，緊緊握住了，不知是要就這樣緊握住他，還是要將他的手扒下來。
“你是說真的嗎？”她還是鼓起所有的勇氣問了一句，氣息微弱，像是百般掙紮後的一句問話，“剛剛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問你，飯桌上的時候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你會跟邱小姐訂婚，然後結婚，再無變數？”
“那君逸，我想不清楚你到底叫我來，做什麽？聽一聽，你到底為什麽要喝別的女人結婚的原因嗎？是，我聽得清楚了，我明白的，就算不是邱小姐也不會是我的，那現在，你是希望我像你媽媽說的那樣主動離開你，還是你主動跟我說，叫我離開？”
楚君逸的手顫得厲害，從她說第一個字開始，就顫得無法停下了。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垂下，又艱難地抬起。
晶亮的水眸裏麵一片血色的水霧。
“那我不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當初我說分手你答應了便好了，叫我來這裏一趟，又是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要問我一句，敢不敢跟你一起麵對？麵對的結果你想到過會是這樣的吧？那到底，是為什麽……”
她想不明白。
她死都想不明白。
從來從來，懂這件事的人就該是他，從來從來，懂他們之間巨大差距雲泥之別的人就是他，她沐染在感情裏從不責怪誰，從不抱怨什麽，卻為什麽偏要讓她多承受這一份心痛，為什麽這些人，包括他，都要看著她的心被生生碾碎一遍才甘心……
看她哭成那樣肝腸寸斷的樣子，明明語氣是在恨他責怪他，卻……
楚君逸心裏痛得像大火燎原。
窒息。扯過她的身子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
緊到好像骨頭都被彼此攥斷，楚君揚無助地仰頭望了一下天空，如鍋蓋一樣沉沉地壓下來誰都無法反抗一樣，他心裏痛斷了一根弦，終於，緊抱著懷裏的人兒啞聲道：“傻瓜……”
沐染的眼淚不停，他便伸手，輕輕抹去她滿臉的淚水，冰涼冰涼的，觸手寒心。
“你今天來這裏之前，我是怎麽告訴你的？不要怕，無論任何人跟你說任何事都不要怕，我還在你身邊，哪怕所有人都不喜歡你，都還有我在，不記得了嗎？”
“剛剛的話我是說了，可你可否記得，我是什麽時候開始妥協的？一開始進去的時候麽？你怎麽……這樣傻？”
這樣的話，說懵了沐染。
她頭痛得厲害，什麽都想不清楚，也痛苦到不願意去回憶，隻是聽他說的意思，他的意思，竟然是……
楚君逸苦笑，一點點抹幹淨她的眼淚，啞聲說：“我並沒有想到今天大哥會突然回來，這個訂婚宴，我本來就是百般不同意的，哪怕是在外人麵前怎樣忤逆頂撞我母親，我都甘願，可是我大哥在，不一樣……”
“我媽在這個家裏視我大哥為最大的敵人，如果不是有他的母親我爸的原配妻子在，我媽不會獨自領著我在外奔波那麽多年，她好強，哪怕在所有人麵前低頭受累都沒關係，可在我大哥麵前，我媽一次都不肯輸，尤其是被我親手輸掉的話，她會痛心死……所以你記得了嗎？”他誘導著，誘導著她去想，“我沒有妥協，從頭到尾都沒有，但因為我媽知道聯姻是我搶回繼承人位置的最後砝碼，她絕對不允許我在大哥麵前，丟掉這個砝碼……”
“所以，你知道了麽？知道我剛剛附和那些話是因為什麽了嗎？”他捧起她的臉，手依舊沒停止發顫，“染染，我可以說謊給所有人聽，可我唯獨怕你，真聽到了心裏去。我沒有時間跟你解釋，隻希望你能聽得懂，卻沒想到會真的搞成這樣……”
沐染這下，才真正恍恍惚惚地，聽懂了。
她這才想得到，在楚君揚進來之前，氣氛的確已經僵到了極點，是在楚君揚來了之後，一切被迫開始緩和，楚君逸才突然改口，答應了訂婚的事。
她……是真的……傻了……
真的，悲痛過了頭，卻怎麽，都沒領悟到會是那樣……
包括阮雲卿此刻在客廳裏跟邱家母女談論得風生水起，囂張放肆的模樣，也就隻是，在做給楚君揚一個人看……好讓他知道，他想要搶奪回的這楚氏的江山，是絕對沒那個可能落入他手中的！！
這下，她才真的懂了。
羞愧的感覺，頓時火辣辣地一點點爬上臉龐，沐染腦子蒙蒙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也不知該怎麽解釋怎麽說，看著楚君逸，倉皇地紅了眼眶。
“對不起……”
“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
楚君逸心裏疼得有些無法呼吸，俯手下來凝視著她，氣若遊絲：“沒關係……是我。我沒有來得及說清楚。剛剛的那些話，我知道有多傷害你。寶貝，對不起。”
沐染眼眶一濕，小手挪下，輕輕抱住他，靠進了他懷裏。
楚君逸抱著她，吻上她含淚的眸，啞聲道：“我不會真的跟邱若彤訂婚……更不會跟她結婚……說好了這輩子隻愛你一個的，你要我嘴上答應他們，身體也不會答應的……”
沐染抬起又被哭濕了的小臉，苦笑，捶他一下，深深埋在了他懷裏。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她現在，也真的體會到那種滋味了。
就像那天在小出租屋裏楚君逸跟她說過的那樣，染染，你嚇到我了。
她也真的……被嚇死了……
“君逸，”她極力踮起腳來，攀附著他的背，抱緊他，眼睛被淚水泡到發疼，小聲說，“我剛剛以為那是真的了，你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敢想，到最後，連你都失去了……”
到最後，她說最後一句，哭了出來。
可見，被嚇的程度。
楚君逸抱住她，眼眸絕望到一片茫茫的，血絲依舊滿布。
許久。
久到裏麵的人差不多快察覺到異樣時，兩個人才分開。
“不要哭了，”他啞聲說著，再次幫她拂去淚水，明明是調笑的嗓音卻愈發沙啞，“你眼淚好多……我記得以前沒有這麽多的，最近都是因為我嗎？”
沐染眼睛疼到不敢再哭，隻是想到別的問題。
“君逸，”她小手攥住他的手掌，問，“那你媽那裏，該怎麽辦？我想她要的並不是欺騙，也不是你短暫的妥協，你也就像她說的那樣，不會為了跟我在一起，就什麽都要了……”
楚君逸拉下她的小手，摸摸她的臉：“我會慢慢跟她說，哪怕她不願意，也不會硬綁了我去做什麽，她是我媽，哪怕跟別人爭執的心再重，最後都還是會覺得我過得好才最重要。不是麽？”
“不要擔心。沒事的……”
哪怕。
哪怕此刻他說的這些話連自己都不信，他都希望，能借此留住她。
不讓她離開他身邊。
因為真正被今天的事嚇到的人是他楚君逸，他腦海裏，永遠閃爍著沐染起身離開頭也不回的那一幕，哪怕他自己都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他也不願，那一幕會真的發生。
哪怕這會是他對她欺騙的開始。
他也，認了。
因為知道她有多倔強。他喜歡的那一雙清澈的眸子裏，有多容不下半點沙子。
他隻是死都不願，失去她。
抱她在懷裏的時候，心那樣疼；看她用茫然卻堅定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心也那樣疼，但，卻總好過，她離開自己！！
他，絕對不允許那件事的發生！！
等人走以後，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螺旋樓梯上走了下來。
楚君逸坐在客廳裏，依舊和幾個人在聊著。
看到他下來，楚君逸蒼白的臉色一僵，朝他象征性地點了點頭。
楚君揚看他的目光卻冷冽又深邃，深深剜了他一眼，淡漠地走了出去。
阮雲卿臉色變了變，又淺笑起來，對她們說：“你們別理，我們家裏的這個老大，脾氣就是這樣，狼子野心藏得多了，就連基本禮貌都沒了。咱們喝茶，喝茶。”
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田熙語一整個下午來了整整四五個電話，楚君逸終於是無法忍受了，蹙眉，握緊了手機道：“我出去接一下。”
出去，在客廳門口，接完了那個說起話來令人青筋直跳的電話。
田熙語依舊是那副笑語盈盈的興奮腔調，說話不假思索，甚至沒有底線。直到楚君逸禮貌冷笑著跟她說了訂婚宴的日期，請她一定來參加，田熙語這才猛地噎住了！！嗆得好半天都沒有出聲，最後震驚而不肯相信地把電話掛了！！
楚君逸心裏的煩躁終於平靜下來，也按斷了電話。
一陣窸窣的響聲，從旁傳來。
他一頓，猛地扭頭看去！
一旁，楚君揚撣了撣煙灰，麵色冷冽如霜，盯著前麵，長指夾著煙送回唇邊，沉聲道：“所以訂婚這回事是已經敲定了？這件事，她知道麽？”
楚君逸鮮少跟他用這種語氣說話，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他一頓，冷笑起來。
楚君逸幾乎立馬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沐染。
拳心在身側緩緩攥緊，這個問題簡直像針一樣刺到了楚君逸心裏，他幽冷凝視著遠方，啞聲緩緩道：“這是我跟她的事……雖然大哥你也認識，但這樣的小事，我想你應該沒那個心情管吧……”
“你說她麽？”
冷冽低沉的嗓音音調一抬，楚君揚抽完了最後一口煙，丟下，踩熄，轉過身正對向了他。
勾起的薄唇裏吐出的字，一字一頓：“誰告訴你，我沒興趣？”
仿佛，轟然一聲驚雷，炸響在了腦海裏一般。
楚君逸並沒有反應過來，緊繃的俊臉連表情都來不及替換，隻是更冷更僵，半晌後將身子側過來，正對著他，扶住護欄，啞聲問：“大哥你是……什麽意思？”
認識和相處這麽久了，除了那一次在會館碰到之外，他跟大哥之間沒有過哪怕一次的對話，是關於沐染的。這次卻是因為什麽？
“那女孩子不錯，漂亮，聽話，性格也夠好，最主要的是，不愛鬧騰惹麻煩，家事也足夠幹淨，怎麽玩都不會出事……”
這話，說得楚君逸腦子裏仿佛有一根弦在突突跳著！愈跳愈劇烈！！蒼白的俊臉上浮起鮮少才有的危機神情，冷冽得仿佛真的要跟他針鋒相對一樣！
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楚君揚絲毫不畏懼他的眼神，高大挺拔的身影走過去，站定後，冷笑，道：“我也注意到過她，在知道你們的情侶身份之前，曾經邀請過她做我的女人……”
“怎麽，”他好奇，“她沒告訴過你麽？”
幽冷的嗓音，一字一頓，裹挾著說不出的挑釁，炸向了楚君逸。
宛若一記重磅炸彈在腦海裏炸開來，楚君逸冷冷盯著他，足足有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攥著欄杆的骨節都已經泛了可怕的白，再脆弱一些欄杆都要斷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他蒼白的俊臉緊繃而冷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