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染幫她剝著蔥,聽得一點點愣了,感同身受,水眸抬起,定定看著她。

桑姨雖然是抱怨的口吻,臉上卻笑成了一朵花了。

“所以你說這孩子,強勢是強勢了些,但要看你被他擺在哪個位置上,招惹到他那可不得了,可慘了,工作不好被他罵的人我見過,都可慘可慘了……可你要是給他護著,他一定能把你護得特別好……”

沐染聽著聽著,不知聯想到了什麽,臉頰不知怎麽燙燙的,神情不大自然地低下頭去了。

“聽我講這些是不是無聊?”桑姨體貼地問,口吻悲傷了些,“我都說了些開心的,沒說那些不好的,這些年我一個人在桐苑,連陪著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兒的人都不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人陪著了,我這才話嘮了些……”

沐染搖搖頭:“沒事,您多說一些沒關係。在家的時候我媽媽也不愛說話,我有時候,也挺孤單的。”

她輕聲說出的,每一句,也都是真心話。

桑姨有點驚喜:“是嗎?”

說完,伸出手去輕輕順她的頭發,情不自禁地說:“你這孩子,長得好看,性格也好,跟我見過的君揚身邊的任何女孩子都不一樣,說實在的我從來都不敢想,有一天他會領個女孩子回家給我看,我真的做夢都沒敢想過……今年不知怎麽的,就突然實現了……”

桑姨說著說著,眼裏就浮現出淚花來。

像在笑著哭。

這有點嚇到了沐染。

“桑姨……”她手上剝著蔥,不是蔥的辣味就是汙泥,沒辦法伸手抹掉她的淚。

“沒事……”桑姨自己抬起手腕擦掉了,笑著說,“人老了,看見你們這些小輩就開心,你們理解不了。我這麽激動是因為這都很多年了,幾乎都沒人走到他心裏,有些事隻能他自己扛著,其實我也知道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要找個女朋友、結個婚生個孩子什麽的,都太容易了,可就是沒人給他帶到桐苑裏來過,姑娘,這地方,跟別的地方都不一樣……”

沐染很慶幸她隻哭了一下就沒事了,可她說的那些話,她不是很能理解。

她整理著桑姨膝上弄亂了的菜袋子,不讓那些弄髒她的圍裙,輕聲問:“……怎麽不一樣?這個地方有特別的人住過嗎?對他很重要?”

桑姨:

正要開口,門口就傳來了車聲。

兩個人動作都微怔,沐染身體更僵了一些,一起往門口看去。

短短幾秒鍾,掩成一條縫的大門就被緩緩打開,那個健碩挺拔的身影緩步走著,走了進來。

眼前的這幅場景。很是養眼。

偌大的客廳靠牆的地方,有個大大的歐式壁爐,兩個女人一老一少,在對麵坐著揀菜。

沐染換了家居服,很柔軟招人疼的樣子。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黯淡了一下,將目光移開看向桑姨,道:“都在說什麽?”

桑姨道:“沒有說什麽,在說你好。”

他好?

是麽?

他如果真的足夠好,呆在他身邊的人還會一直不停地肖想別人麽?還是一個都快結婚的男人?

“在揀蔥?”他瞥到了一眼,淡淡說著,丟了公文包走過去,看了看道,“不要揀了,也不要切了炒熟,我不吃這個。”

桑姨驚愕,緩了半天才說:“你不吃這個?這麽多年我都把蔥切了炒進菜裏,煲湯也用,你現在跟我說你不吃這個?”

他道:“以前哪怕不說我也沒吃過,我討厭這個。”

討厭?

楚君揚有討厭的東西?

不要說桑姨驚得長籲短歎的了,就連沐染都覺得這樣的楚君揚像是有些問題的,總之,這好像跟她以前認識的楚君揚不一樣!

很別扭。

而且是她的懷裏揣了一捆子蔥,他那話就像是故意在說給她聽的一樣。

總之,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淡漠地走上樓去了。

桑姨還在拚命跟她解釋,這小子以前從沒說過討厭吃蔥的,她真的發誓。

沐染纖長的睫毛垂下,擺弄了一下剝的幹幹淨淨的幾顆大蔥。

桑姨道:“要不就別理他,是你說我買的羊肉用蔥爆最好吃的,不理他,剝吧,剝了咱們兩個吃。”

說實在的,這也是這麽久以來,桑姨第一次這麽幹。

楚君揚的威嚴放在那兒,她一個人的時候從沒武逆過什麽,但就瞅著這兩天的趨勢,他是寵沐染的,至少用桑姨都從沒見過的縱容度在寵她,她這才這麽大膽地建議。

沐染小臉白了白,卻悶不做聲了好一會。

“還是不要了吧。”她說。

“我去把這些裝起來放到冰櫃裏,下一次他如果不在您再吃,這樣好吧?”淡淡淺笑了一下,她起身,去放了。

桑姨愣愣的。

她覺得,這個女孩子有時候放鬆下來的時候,性子什麽的都好,很可愛,也很招人喜歡,就是可能剛來的緣故,還是太壓抑了,壓抑到幾乎連她自己的本性都觸摸不到了。

……

吃飯的時候。果然發現,沒了那道蔥爆羊肉。

楚君揚拉開椅子的時候,皺了皺眉。

真的沒做。

他看了一眼對麵那個纖小的人兒,從前兩天她享受了一下客人般的招待後,到現在,已經完全調轉了身份,體力上的活之類的,不再讓桑姨動一點,她自己去拿碗和筷子,一手輕輕壓著桑姨的肩膀,任她怎麽拒絕都依然我行我素。

把碗拿給他的時候,她也不說話。

放完了,開動的時候,沐染很自覺地要遠離。

他伸手抓過了她柔軟無骨的小手,輕輕揉捏著,眉眼低垂,啞聲道:“乖……到我身邊來。”

沐染窒息。

沒怎麽反抗,她真的搬了椅子,靠得離他很近。

楚君揚淡淡看了旁邊的人兒一眼,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桌子有些大,她就隻夠著眼前的一個菜來吃,也不吭聲,他直起健碩的身姿來,輕輕攬過她的腰,輕撫了兩下她的頭發,啞聲道:“喜歡吃哪個?我夾給你。”

沐染這下。受寵若驚。

她青青白白的小臉扭過去,置身於他懷裏抬頭看他,絲毫不敢相信這是他會對自己說出的話。她的一切隱忍,其實她自己知道就好了,她真的不想任何人關注到她。

不是說,他隻要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了嗎?別的還要怎樣?

她搖頭,輕聲道:“我不需要……”

但就現在的情景來說,這個姿勢讓她難堪,她尷尬,卻一動都不能動,隻能小聲憋出一句:“我跟你……還沒有那麽熟……”

他聽了,淡淡地笑了一下。

健碩寬闊的懷抱,敞開來,在餐桌上別有一番俊朗魅惑的味道,他夾了一些遠處的菜到她碗裏,親了親她的額頭,很無賴地說了一句:“我跟你有多熟……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這……這……

這像是楚君揚會說出來的話嗎!!

沐染臉憋得有些紅,強忍著,也就沒有發作出來。

桑姨愣愣地看著這一切,打著圓場:“不吵了,不吵了啊,吃菜……”

他卻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你今天在楚氏,碰到君逸了?”

沐染小手劇烈地顫了一下,筷子險些掉了。

氣息突然就弱了下來,屏息緩和了半天胸口澎湃的情緒,她低垂著眼睫,僵硬艱澀地點了點頭。

“我看到你們說了好一會話,都在說什麽?”他繼續問,嗓音冰冰的,不那麽強勢但也不算溫和。

沐染渾身微微沁出汗來。

雖然她把短信刪了,可是通訊記錄還在,她沒辦法遮掩。

她不想回答。

“就是分手的人會說的那些話。他比較擔心,我媽媽會不會為難我而已。”她說。

他嗓音愈發冷淡,寒冽的眸光直逼向她:“就隻是擔心你媽媽會為難你嗎?不擔心別的?你還是不是單身,是不是還住在你們一起合租的地方,是不是還可以等他?即使他沒有問出來,你就能確定他沒有那個意思?”

沐染承認,她現在心裏,的確是有一些火。

很多很多年了,她被人欺負的時候,被侮辱或者誤解的時候,感覺到的都是心痛委屈,但是她現在,真的有一點點火了。

她不是分手了半年,也不是重新開始一段感情了所以要收拾好上一段感情不要犯賤才行。

她是被逼的。

他們才被現實硬生生地分開一個星期而已。

眼眶都有一點點熱,她搖搖頭,說:“我想他沒有那個意思。他要結婚了吧。”

“結婚算什麽?”他冷淡地嘲諷,“影響他對你有意思麽?”

桑姨都快看不下去了,蹙眉道:“君揚……”

他說話不要那麽冷血無情……

“回答我”他嗓音又冷了一個度,“以你對他的理解,真覺得他真對你沒有意思嗎?”

沐染:

“好。既然這樣我的親弟弟怎麽想怎麽做我大概管不了,但你聽話不是麽?沐染,我要你從今天開始不許再見他一麵,也最好不要再想他一下,否則我是不會對他發火,但小心我會真的怪罪到你頭上,給我發現一次就有你受的,同意嗎?”

那麽就是說,無論楚君逸對她做什麽,都要怪她了是嗎?

如果她不答應,一旦觸犯了他,他就會把兩人的關係曝光給楚君逸看是嗎?

這樣他們就再無往來的可能了。

楚君逸也就會徹底厭惡她了。是不是?

沐染一直覺得自己再沒什麽可失去的了,再沒什麽把柄可以給人輕易抓到了,卻原來還是有。

她的心依舊會痛。

“這麽遲遲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不是我叫你往東,你就不敢往西的麽?”他冷聲又補了一刀。

沐染再也坐不住了。

她顫抖著站起了身來。

“那你不如把我鎖起來好了?”她輕聲說著,小臉因為隱忍,蒼白如紙,眼眶紅得厲害,“因為我工作總會跟楚氏有關,我工作的地方也跟田家的百貨大樓在一起,我根本做不到你說的那樣,如果那樣你就要懲罰我的話,那不如你把我鎖起來好了?”

麵目冷峻帶著寒氣男人就那樣大喇喇地坐在位置上,眉心絲毫都不皺一下。

猛地一陣強烈的心酸紮向她的心房,她又後悔了。

“不……不……”她啞聲低喃著,紅著眼看向他,“你憑什麽鎖我?是你不對,楚君揚,是你毫無緣由地要太多了!”

“你要的我給了,你要我搬進這裏來我搬了,你叫我聽話我也聽,現在你卻又覺得太聽話我的沒有意思?楚君揚我的確不是玩偶,我是有不想做的事,而你”她委屈到了極致,含恨盯著他,用手指著他,“不要太欺負人了,不要太過分了!!”

她終於爆發了。

爆發起來的樣子,像在燃燒著她的小宇宙。

盡管有些話能刺傷他,但他卻終於看到了她有活力有靈魂的樣子。

她也終於能從自己的那個憋屈的殼裏出來,好好地麵對她了。

所以原諒他,是他親手敲碎了她保護自己的殼。

麵色冷峻的男人盯著她,終於眼神緩緩地放柔,放軟,站起了身來,走向她,將她一把抱在了懷裏。

“嗯……”他淡淡而滿足地喟歎了一聲,像是對她剛剛說的話的讚同。

“我也是覺得,我實在是太欺負人了。”他緩緩道。

這樣的一幕,讓沐染一個愣怔,本來心酸的眼淚止不住,控訴的眼神還在望著他,這下就這麽望著他,連收都來不及收。

“我就喜歡你現在看我的這幅樣子,”他捧起她的小臉來,仔細地凝視著,啞聲說著,熱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以前也有過這樣,記得嗎?我要你來我身邊跟我一起生活,不是要你來受委屈的,懂嗎?”他低啞的嗓音浸透了寵愛,“……笨蛋……”

餐桌上。

那個年老的婦人還在迷迷瞪瞪地看著眼前的情況,從早到晚的,一直看這麽火辣的情景,這些年輕人……這些年輕人怎麽就不考慮一下她這個老人家……心髒受不受得了……

兩個人緊緊地纏繞著抱在一起。

楚君揚借助強大的身高優勢將她帶進懷裏,壓在了樓梯下的儲物間牆上,狂亂而凶猛地吻著,幾乎要將她渾身的衣服此刻都剝下來。

沐染被他揉的骨頭都快要碎掉,鑲嵌進他身體裏麵了。

於是……

飯也沒再吃,他激吻著她,粗喘著上樓去了……

一夜狂亂。

半夜將近十點的時候,楚君揚才慢慢走下來。

人是已經洗過澡了,渾身散發著沐浴露的味道,樓下,那年老的婦人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等他下來了才發現自己一直看了兩個小時的外語新聞。

他:

冷眸凝視了一眼那連他都聽不大懂的西班牙語,眼神跟桑姨撞在一起,老人居然臉紅了,手裏撫著一個抱枕,氣急敗壞的樣子。

“你以後……以後……對我這個老婆子避避嫌,成不成?你看看你的樣子……清伊是不在這裏,她要是在,看到你這麽囂張的德行,得拿掃把抽你……”

楚君揚難得地勾了勾唇。

心情有些好。

從冰箱裏拿了一些剩菜和湯出來,擺在開放式廚房的案板上。

“這個怎麽熱?”他的手指碰了碰密封的塑料盒,蹙眉問道,他以前自己可沒做過這些事。

桑姨又氣急敗壞地過來。

“誰叫你亂動廚房?你會嗎你就亂動?你知道哪個是炒鍋哪個是煮飯鍋嗎你就亂動?誰叫你動廚房?”

又嚷嚷。

這個老人最近是真的膽子大到填上去了,嚷嚷得自己都有些心煩。

他脾氣卻還是好好的,蹙眉沉聲耐心問她:“到底怎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