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聽得玻璃門邊的那個男人,臉色愈發凝重。

資料上隻有寥寥的幾件事。

但通過每一件,都不難推斷出那會是個多麽纏綿悱惻的故事。

但這故事對他來說,並不好。

徐璟跟楚傲天的感情越深重,他越是能明白那是什麽意思,資料上記載的那一年,19年,徐璟所謂離開Y市的那一年,正是沐染的出生日期。

男人的拳頭死死地攥緊了。

暴起的青筋之下,骨節都泛白。

“這能說明什麽問題?他們之間再相愛,又怎樣?你也說過他最終都沒碰過她。再說我是裴清伊的兒子她會不知道麽?還是你當我跟沐染的母親,沒見過麵?”

他冷眸抬起,盯著邱若彤說了一句。

邱若彤還是笑。

笑的悲憫而淒涼。

她將紙頁輕輕翻到最後一頁,飄渺低啞的嗓音道:“是啊,徐阿姨肯定知道,原來你們都已經進展到見雙方父母麵的程度了呢,但,即使她認出了你還是沒能阻止你和沐染交往,也是正常的……”

“因為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沐染的生父是誰。”

“君揚。”

“她是被強暴的。”

徐璟。是被強暴的。

那一年秋末,徐璟在一片陰雨纏綿中離開Y市。

那一晚整個教育界的同事都回去了,隻她一個人多留了幾天,在深夜的Y市火車舊站,人煙稀少,大雨傾盆的夜裏麵,她的裙子和鞋都被打濕,買了票,往進站口的方向走。

那個小小的寄存處旁邊是個小倉庫樣的黑暗之地,她還沒能反應過來,便被捂著嘴狠狠拖了進去。

那時的Y市正值最迅猛發展的時期,外來力量最最強盛之時,治安頻頻失控。

徐璟這輩子遭遇最可怕的事,是眼見自己最愛的男人將與別的女人在她再也觸不可及的地方,共度一生。

其次,就是這一件。

她一口氣險些被捂得憋死過去,所有的掙紮在窒息中被耗盡,在她驚恐地拚死抓撓著覺得自己頻臨死亡邊緣的時候,身體就已經被撕裂。

沒有經曆過那些事的不會明白。

那短短的十幾分鍾,那黑暗閉塞濕透的空間裏,冰涼的手扼住她生命的命脈,做著最羞辱她的事情,生生糟蹋了她守護了二十多年的清白。

血,沾滿稻草,和著雨水一起鋪在身下。

徐璟醒來的時候,眼眶幹裂,她慶幸自己渾身的器官都還在,腰背沒有被割開一個血洞敷著冰塊,隻是她的清白已經不在了。

徐璟在那個小小的地方,嘶聲痛哭出聲。

拖著一地的血水,血跡斑斑的裙子,徐璟在天完全黑透的舊火車站,冒著瓢潑大雨到處去嘶喊求救,那時的人們怎麽說呢。

就像曾經在街上看到有人砍殺人、有人搶包、施暴一樣,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免得惹一身腥,更多的人都隻拿著司空見慣的冷漠眼神在看她。

雜貨鋪的老板娘拉著她,說,姑娘,這個地方亂,這種事經常見,但找不著人的,你見著對方的樣子了嗎?有證據嗎?有懷疑的人嗎?沒有的話,這個虧是吃定了的,淩晨這個點兒,你能怪誰?

徐璟找了警察,被盤問,記錄了半天,稀稀拉拉的幾個攝像頭被大雨衝刷得什麽都看不清,警察都無奈,徐璟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人生怎可如此荒誕。

怎可在同一天的時間裏,失去對自己來說最最重要的兩件事。

那之後她備了案便回了家,回家第一句話是拒絕了父母準備的那件親事,倒在自己的**,燒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一年的Z城小鎮,並不平靜。

那一年傳聞一個留洋過回來的大學教授的女兒,未婚先孕,跟家中決裂,被趕出家門,鬧得沸沸揚揚。

Z城到底不比大城市,很是封閉。

徐璟在被強暴的一個月後發現自己懷孕時,覺得眼前一黑,惡心到仿佛天都要塌了。

她先告訴了母親,跟母親訴說了所有的實情,求母親帶著自己去打胎。

母親哭腫了眼睛,但卻是死都不相信她說的話。

她跟那個人,糾糾纏纏五六年,此刻懷孕了說是被強暴後懷上的,誰會信?

徐璟被這樣的不相信,被強暴的心理陰影和後遺症,險些弄瘋。

好在母親是肯陪著她一起去打胎的,她卻在接受檢查的時候被告知,因身體條件特殊,因卵巢有一些病症,若打掉這一胎,她這一生恐怕就再沒有懷上身孕的可能。

命運弄人。

也就在那個時候,徐璟那個家規森嚴刻板教條的父親,知道了這件事。

父親勃然大怒,更是什麽都不信,隻當她是敗壞家門清譽,她肯定是懷了那個人的孩子,卻還死都不肯打掉,要為那個人養一輩子的私生子。

他們徐家沒這樣的女兒!!

徐璟,崩潰了。

她沒有上演電視劇裏那般的場景,在瓢潑的大雨裏跪在門前等著父母的原諒,等著自己的最後一絲退路和生機。

她很勇敢地站了起來,拖著一個箱子,撫著自己的小腹,邁出了家門。

那一年起,徐璟開始自己,一個人獨立。

當未婚媽媽。

自己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順產。

一個人照顧女兒兩年多的時間。

自己身體不大好,所以到處在求人幫她介紹對象,隨便什麽樣的都可以,她要一個男人跟她一起養活她的女兒,別的什麽要求都不要。

這期間,她徐璟沒有求助家裏,沒有求助楚傲天。

她從來從來,都是一個人。

這樣想來,她不是沒有對沐染好過的,至少那兩年,她是全心全意地把她當自己的掌上明珠在看待。

後來她遇到了一個酒鬼,開了一個小廠子,可以養活她和她的女兒。

後來,發現那個酒鬼還是個賭鬼,敗光了他父母留給他的廠子,有些家暴,喝酒輸錢了還聽見女人叨叨,會一個大嘴巴子扇過去。

家暴並不嚴重,徐璟漂亮,他也情緒時好時壞的,就是看沐染很不順眼。

後來有一年,徐璟發現,自己竟然又懷孕了。

拿到醫院檢驗單的那一天,她哭哭笑笑,第一次走回自己的家門,趁著沒人在的時候,伏在門前,哭哭笑笑,瘋瘋傻傻的,許久。

那一胎還是個兒子。

徐璟從那一天過後心境開始真的沉靜下來,接受命運,接受人生可能經曆的一切。

她的丈夫入獄的時候她也很平靜,接受了調查,賣掉了很多東西還債,但家裏一下子就清淨了許多,除了生活艱難了些之外,這些年的動**顛簸,都終於可以靜止下來了。

她又撐了好些好些年。

她有些溺愛兒子,覺得他有父母,有戶口,來曆分明,希望他將來能得到所有人的寵愛。

對女兒,她一直冷眼看著,得意了從不誇,卻隻在看到她優秀起來耀眼奪目的時候警告她,要有骨氣,要靠自己,不要相信男人的那些鬼話,不要攀炎附勢,不要以肮髒的途徑拿不屬於自己的半點好處,否則,就給她滾出這個家門。

她嚴苛,倔強,甚至有些神經質地自尊自愛。

那都不是沒有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