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輾轉反側

楊得意低頭行禮,說:“韓典令早就在博望院候著殿下了。”

韓嫣,字王孫,乃是秦之前六國之一韓國王室後裔,也是大漢功臣弓高侯韓頹當之孫,當之無愧的貴族王孫。

韓嫣年十四,與劉徹年紀相當,敏而好學,太子太傅衛綰極力推薦他伴讀劉徹,景帝見過之後也是讚歎不已,自是同意了。

韓嫣也不負衛綰所望,和太子劉徹相處得極為融洽,功課也相得益彰,於是景帝就封了一個典令給他做。

幾年下來,韓嫣和劉徹的關係幾乎比親兄弟也差不離了。

所以劉徹一聽到韓嫣過來了,就趕了過去。

博望苑是皇子讀書之地,景帝皇子眾多,皇子加上伴讀,人數是相當可觀。劉徹作為太子最開始並不是光憑著一個身份就能讓皇子們福氣,但劉徹很多時候是不能親自上陣,否則給皇父一個對兄弟涼薄的印象,他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幸好兩人配合不錯,太子曆練出來了,伴讀也不是省油的燈,大家都好。

劉徹趕過來的時候,韓嫣正在藏書殿整理著藏書。

夕陽下,容貌俊美的少年拿著書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韓嫣,本就是京城有名的美少年。

聽到腳步聲,韓嫣抬起頭,見是劉徹,欣喜的站起來,說:“太子殿下,回來了!”

劉徹微微一笑說:“這段時間辛苦王孫了!”

“嫣甘之如飴,多謝太子殿下允許嫣借閱孤本的典籍古書,嫣才能有幸看到聖人智慧。”

劉徹點點頭,坐下說:“不急,慢慢說。”韓嫣嗜書如命,聰明善辯,尤其是兩人想法很多都是不謀而合。這正是然後他掌管帝國的人才之一。

“諾,殿下,我發現了自先秦一來,諸子百家,持法甚多,主要有以下幾個流派………”

兩人興頭說你說一句,我說一句,沙漏漸漸的變少,直到太陽下山,楊得意進來稟告:“殿下,皇上召見。”

劉徹這才意猶未盡的說:“王孫,那今天就到這裏,你回去在整理仔細一些,到時候在父皇麵前奏對。”

“諾。”

劉徹站起來走到殿門口,突然想起說什麽,說:“王孫,最近你家可有說為你定親?”

韓嫣愣了愣,說:“家母是有此打算。”

劉徹點點頭,說:“王孫是弓高侯長子長孫,自是該侯夫人好好選一個。”說完就走了出去。

韓嫣看著劉徹的背影,對著侍從說:“走吧,我們該出宮了。”

“諾。”

宣室殿,景帝劉啟忙了一天,大漢得祖宗庇佑,雖邊疆未平,匈奴未滅,天下百姓有些還不能安居樂業,但總算大漢在一天天好轉。哪怕再累些,有天他見了父皇,也能告慰他了。

再看看優秀的太子,心裏更是滿意。但麵上卻不顯,抬起手讓劉徹起身。

淡淡的說:“回來了。”

“是,兒子給父皇請安。”

“好,過來看看剛剛送來的邸報。”

劉徹恭敬的接過竹簡,看了前麵兩行,心裏一凜,上麵是揚州刺史部快馬加鞭送過來的邸報,說揚州刺史郎昕病故,請朝廷盡快派駐新刺史。

揚州刺史節度九江郡、廬江郡、丹陽郡、吳郡、會稽郡、豫章郡,大部分郡縣屬於淮南國。這麽說來,父皇是有意考究他,還是試探他?

劉徹仔細看完後雙手遞給景帝,景帝身邊的中常侍忙恭敬接住後,放在案桌上。

景帝看著他說:“揚州刺史郎昕突然病故,你覺得派誰去節度揚州為好?”

劉徹知道這是自己的一道考題,而且他剛從淮南回來,他定定心神,說:“兒臣以為魏其侯竇嬰、左將軍李蔡、右將軍陳宏皆適宜。父皇乾坤獨斷即可。”

竇嬰在前元五年因為反對祖母兄死弟及讓梁王劉武當皇太弟,得罪了祖母,於是罷官至今都沒有啟用。

不過竇嬰是遲早會重用的,一來是竇嬰是替父皇被了名聲,父皇自是惦記在心;二來竇家能撐起臉麵的還得靠竇嬰這一支。

左將軍李蔡忠心不二,難得是做事有方圓,在加上其從兄李廣正任會稽都尉,有事自是更方便。

右將軍陳宏則是費侯陳賀之孫,費侯是開國功臣,侯爵能夠到陳宏這代還在,可見是一個不簡單的家族,隻是陳宏並不是長子嫡孫,並沒有繼承費侯的爵位,反而因為戰功在七國之亂中崛起,官升至右將軍。

三個人各有千秋,也都是能使之人,尤其是這三人是絕對忠於皇帝的,去監視淮南王最好不過了。

景帝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反而起了另外一個話題,說:“隆慮已經十六了,朕過完年就給她指婚。接下來就是太子你了,你也不小了。”

劉徹心裏一咯噔,極力鎮靜,說:“兒臣聽從父皇的旨意。”

景帝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說:“條侯周亞夫嫡孫女年屆十六,聽說是個知事的,你回去問問你的母親。”

劉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宣室殿的,等走了一段時間,一個寒顫,他才清醒過來。看看影影幢幢的宮殿,心裏一痛,又有些茫然?他的生命中真的不再有阿嬌的存在嗎?

那個冷淡的問著他:“哦,你就是皇帝舅舅托夢叫彘的皇子嗎?”的女孩從此就要叫著別的男人的名字嗎?

女孩一天天的長大,巧笑嫣然、懂事貼心,可惜對他仍舊不鹹不淡。

為了椒房殿和他的太子地位穩固,他開始也隻不過是有心討好罷了,麵對阿嬌的刁難和指使,他隻能照辦,誰知幾年下來每次見到,手竟然自己動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個她,即使她沒有應下,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娶別的女子做妻子,而她……..會嫁給別的男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難道他們就這樣各在一方?

楊得意看著劉徹的腳步有些淩亂,擔心的說:“殿下,殿下,慢點,這條路有些黑。”

劉徹抬頭一看竟然胡亂走到掖庭這邊來,掖庭是處置犯事的妃嬪和宮女的地方,也就沒有專人掌燈,再說平常的時候哪裏有人會過來犯晦氣?

劉徹歎了一口氣說:“走吧,先會椒房殿吧。”光想是沒有用,得想辦法。母親一定知道父皇的意思,也許隻是父皇試探的呢?

回到椒房殿,王娡聽了劉徹的話,歎了一口氣,說:“徹兒,不要想著那阿嬌了,隻怕是你父皇已經定奪了。”

條侯周亞夫不光是有一個好爹周勃,自己也是一個有大本事的人,七國之亂主要是因條侯之功。難怪皇上想要和他結親,這樣與徹兒也是有好處的。

既能攏住有些功高蓋主的周亞夫,並且其父親周勃在鏟除呂氏、擁立文皇帝頭上有大功,想必長樂宮不會刁難,有了這樣一位嶽丈,徹兒的位置也會更加穩固。

王娡越想越覺得可行,心一定,說:“從今往後,你就隻當她是表姐好了。再說你姑姑已經在為她相看人了,想必不久也會有消息。”

劉徹有些怔然,喃喃的說:“難道就這樣嗎”

王娡皺起眉頭,說:“徹兒,魔障了嗎?”歎了一口氣,說:“你姑姑既然沒有將阿嬌嫁給你的意思,也沒有親近別的皇子,也就是說粟姬之事不會出現,再說你現在太子之位還算穩固,隻要我們規矩,不出岔子,也就不需要擔心了。唉,要是陳家的兩個兒子沒有成親那麽早,將你三姐嫁過去也是使得的。”也就不用擔心館陶公主使壞了。

劉徹聽到叫他放棄阿嬌時就有些恍惚,到了後來,他已經聽不到王娡在說什麽了。

王娡因為聽了景帝有了準信,說明劉徹的太子之位不會再有變故,心總算落到實處,有了太子妃再想廢太子就有些波折了,再說她眼看著皇帝的身體恐怕是不大好了。

當然這些也隻能自己偷偷想想,睡覺的時候都不敢說夢話,何況和劉徹說呢,但高興還是有的,於是一不小心就和兒子多說了幾句。

等察覺的時候才發現劉徹心思不知道在哪裏了,茶杯在手上很久沒有動了,略有思索就知道了,徹兒啊,隻怕是真正長大了。

於是說:“徹兒,剛回來,累著了吧,你且回你殿裏歇著吧。”

劉徹在十歲的時候就搬出了椒房殿,單獨住進了離椒房殿不遠的東明殿。

進了東明殿,楊得意說:“殿下,可要沐浴?”

劉徹有些懨懨的,說:“退下,孤要歇息了。”

說完就躺在了**,胡亂蓋上被子。

服侍的侍婢要過來伺候他寬衣,劉徹一揮手,說:“離遠點,無人不得打擾。”

楊得意一揮手,就推出了寢宮。

劉徹這一夜輾轉翻側,一時想起阿嬌叫他小豬的狡黠笑顏,一時又想起她淡淡的喚他太子殿下,真正是讓人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