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晚上格外熱鬧,主要是因為李大公子的帶著他的成群的妻妾到場一起吃晚飯。

白月被這強大的陣容驚了一下,這李大公子的風流真是名不虛傳,除了正妻林氏,竟有七房小妾,而且這數目還在增加之中,這七位少奶奶中有兩個正懷著身孕,一個肚子高高隆起,看樣子就快要生產了。

一一介紹後,才算正式開席,李大公子眉宇飛揚,談笑風生道:“瑞麟,你五嫂和七嫂又要給李家添孫子了,你如今成了親,也要加油啊!”

李瑞麟咳了一聲,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白月更是羞紅了臉,桌布下一隻小手緊張的微微出汗,被李瑞麟的手握著,方才有勇氣點頭。

李凱翔哈哈大笑,卻被李夫人提醒注意點形象,白月的目光正好迎上李夫人從兒子身上調轉過來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銳利鋒芒射過來,她的心沒由來的一緊,再看一眼,又不見這眼神,想到上午的種種,越發覺得這李夫人不像表麵那麽容易親近。

晚飯後,夕陽西下,大地仍然是一片炙熱,白月和李瑞麟散步回到新倫雅苑,隻見幾個家丁抬著木桶進來,接著是幾個丫鬟如魚貫而的進來,原來是伺候他們沐浴的。

李府有專門的浴室,但是李瑞麟懶得走,讓他們把木桶抬進來,白月卻大為尷尬,一張俏臉漲的通紅。

李瑞麟拉起她的手,輕笑道:“夫人先洗,若是覺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回避一下。”

“回避,也,不用了。”白月因為緊張有些口吃:“反正遲早都要看到的,如果你願意看,我,我……隨便你了。”

李瑞麟見她麵紅的快要滴出血來,頓時覺得心神**漾,故意說:“既然娘子不介意,不如來個鴛鴦共浴好了。”

白月眼睛睜得老大,沒想到這位溫潤儒雅的公子這麽大膽,但又想如今他們已經是拜過堂的夫妻,這也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幹脆豁出去了:“罷了罷了,相公你來吧,妾身好好伺候便是。”

李瑞麟哈哈大笑,在她額上輕輕一彈:“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當真?”

說罷,徑自搖著折扇走出房門去。走到門口,不懷好意的回首一笑道:“夫人慢慢享用吧。”

白月咬咬唇,沒想到這李瑞麟竟然耍她,又好氣又好笑,走到木桶旁,慢慢脫下衣服。

熱氣彌漫的木桶中,白月的臉蛋被蒸汽蒸的紅撲撲的,顯得十分的可愛。

她的腦袋靠在木桶的邊上,下麵墊著一塊棉布,她輕輕掬起水,撲在自己臉上,頓時覺得幾分涼爽。

屋子裏點著熏香,香氣幽幽襲人,催人入睡。

她隻覺得精神放鬆,所有的勞頓與疲憊,應付與不安都被驅逐出境,她懶懶的閉上眼睛,好像是睡著了一般,隻有濃密的睫毛不時的輕輕抖動,才看得出她是仍然醒著。

從被通知將要嫁到遂城的一刻,到現在,她充滿了惶惶不安,充滿各種想象,她不是一個天真的人,因為家庭的關係過早的成熟,知道生活的艱辛與不圓滿,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自古以來,嫁給什麽樣的男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原本的生活暗淡無光,卻不知道這光鮮明亮的李府會帶個她怎樣的未來?

到了遂城之後,經過幾天的修養與等待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與其惶恐與猜測不如

隨遇而安,隻要她的心寧靜平和與世無爭總能尋到一方安靜處。

直到白天李夫人一番話,她才知道自己需要付的是什麽。

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兩情相悅的人並不容易,遇上李瑞麟,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能夠與她意氣相投,至少她不討厭他,如果能相安無事,也許有一天,自己會愛上他吧?

隻是這樣一個男子,身後的家庭背景太過複雜,而她這個人太簡單太直接,很多東西應付不來也不屑於應付,這種自然隨性的性格在這偌大的李府恐怕是行不通的。

可是又能怎樣呢?

她畢竟已經不是小女孩了,現在的她,不再默默無名一貧如洗,她風風光光的出嫁,她有了新的身份,有了一個丈夫。

於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時間緩緩而過,空氣裏靜謐恬淡,窗外蟬鳴聲仍舊此起彼伏,不知疲倦的響著。不知怎麽的,白月隻覺得心跳加速,渾身熱得發燙。

丫鬟敲門,問要不要加些熱水,裏麵卻十分安靜,沒有一絲聲響。

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人應。

這下可慌了神,趕緊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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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醒來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她睜開眼,正對上李瑞麟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她嚇了一跳,發現自己正躺在**,頓時反應過來,問:“我是不是睡著了?”

“你洗了一半暈過去了,大概是水太熱了,是兩個丫鬟把你抱出來的,”李瑞麟寵溺的卷起她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繞,柔聲說:“下次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你隻能與夫君洗鴛鴦浴,免得再發生這樣的狀況。”

白月大窘,咬住雙唇小聲道:“我隻是不太習慣。”

李瑞麟笑笑:“慢慢就會習慣的。”

“現在什麽時候了?”

“亥時了。”

“呀,這麽晚了。”白月低呼一聲。

“看樣子你精神好得很。”李瑞麟笑得柔和:“不想睡就幹脆起來吧。反正我白天睡過了,現在一點也不想睡。”

白月見他說的不錯,於是幹脆起來。

不同於昨晚的熱鬧,今天的夜晚分外安靜,丫鬟和家丁都睡了。

李瑞麟愛清靜,非到不必要,不喜歡晚上還有人伺候著,這樣的夜晚,他早就習慣一個人。

一個人孤芳自賞,一個人享受寂寞,一個人等待天明。

從沒想過孤單的歲月裏,會有人橫空出世闖入他單調寂寞的生活。

這讓他既有點新奇,又有點忐忑。

“既然睡不著,不如你彈琴給我聽。”白月笑嘻嘻的撒了撒嬌。

“好,隻要你願意聽。”

白月坐在他身旁靜靜聆聽,見李瑞麟垂下睫,手撫上了桌上的琴,指尖靈巧地挑拔琴弦,一串珠玉之聲傾泄而出。那琴音宛轉動人,無滯無礙,不促不慢,張弛有力,恰到好處。

欲修妙音者,必先修妙指。

白月望著望著李瑞麟纖長的手指,曼妙地撫過琴弦,一塵不染。厝指如擊金戛石,緩急絕無客聲。琴音不染絲毫濁氣,澄然秋潭、皎然月潔、湱然山濤、幽然穀應,將一種纏綿而傷感幽怨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至,真真令人心骨俱暢,體氣欲仙。

他的琴音,宛然深山邃穀,風聲簌簌,漸入淵微,她不懂音律,卻覺得這樣的曲子清麗脫俗的早已擺脫了萬丈紅塵,直衝青天裏去,她想大概天上的仙樂也不過如此吧。

她深深的望著他,她的新婚丈夫,發現他也正望著自己,忽然間臉紅了,隻覺得心跳砰砰,如小鹿亂撞。

“喜歡麽?”一曲完,他問她,神情竟有些局促不安。

白月連連點頭:“真好聽,我雖然不懂音律,但是感覺已經醉了。”

李瑞麟唇角微微上揚,輕聲問:“你若是願意學,那我教你可好?”

白月局促的擺擺手:“我哪裏學得會?”

李瑞麟笑笑:“我看你很聰明,隻要用心,這並不是難事。”

“這也要有天分吧。以前我娘也愛彈琴,雖然沒有你彈得好,可是對我來說卻是記憶裏最美好的音樂,不過她彈得曲子都很憂傷,既痛楚又自憐。有一次我偷偷撥動琴弦,發出聲音簡直不堪入耳,我娘笑著說我不適合學這個,況且家裏要忙的事很多也沒這功夫專門學琴。”

昏黃的燈光下,白月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目光,也遮住了幾許心事,彎彎的眉,李瑞麟禁不住抬手撫了撫,她的眉毛微微一動,垂下臉去。

“說說你小時候的事,你家裏除了父母還有什麽人嗎?”他柔聲問。

白月道:“原本有個小弟弟,可惜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我娘很傷心,我爹怪她沒帶好,經常說我娘,她受了委屈無處傾訴,隻好借著琴聲來抒發心中的鬱悶。

小時候,我記得她經常抱著我,經常喊了我的名字又喊我弟弟的名字,好像把我當成兩個人。她的身體很瘦弱但是有好聞的香氣,我最喜歡賴在她懷裏……”

如同每個孩子眷戀母親那樣,在她幼年記憶中最溫暖的懷抱,就是那溫婉的人兒纏繞著淡淡的桂花香。

“後來呢?”

“後來,琴壞了,沒去修,就擱著,我也沒去想這件事了。”白月把話題又繞回了琴上,語氣雖然輕鬆,但是李瑞麟聽得出來,她過去過的並不好,過的是一種他從未經曆也無法想象的日子。不禁心中又憐又痛,伸手輕輕抬起她下巴,突然發現她眼角小小的一滴淚花。

她忍著不眨眼,因為一眨眼淚水就要掉出來了。

李瑞麟一聲歎息,輕喃道:“我是不是讓你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了?抱歉。”

白月搖搖頭,突然收起剛才的愁雲淡霧,似笑非笑道:“不用抱歉。昨天我不是說過嗎,嫁到這裏錦衣玉食華服美宅的,我不必受苦,自然是很高興的。”

“是真心話麽?”他深深的望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銳利的詢問,白月下意識的別過臉,裝作看投影在地上月光,說:“你彈得真好,能再彈一曲嗎?”

李瑞麟淡淡道:“改天吧,我有些乏了。”

白月輕輕應了一聲:“恩,那就休息吧。”

李瑞利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若真是如此,為什麽她要轉移話題?

為什麽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嫁給一個像他這樣病弱的活不了多久的人,有什麽幸福可言?

她隻是不說而已——庭院深深中,前途未卜,她不能不,小心翼翼的防備。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