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忐忑不安的到了明依閣,此時已經是黃昏,日光微斜,大堂裏簾子都拉著,遮住了陽光,使得天色看起來要晚上許多。
李夫人的臉在暗淡的光線裏看起來有幾分鐵青,白月下意識的有點害怕,小聲的給她請安,一舉一動都戰戰兢兢的。
不過即使這樣,老夫人的臉色依然沒好到哪裏去,她抬眼看了看白月,冷冷問:“二少爺怎麽樣了?”
“已經休息了。”
“洛大夫說情況很危險。”
白月點點頭:“幸好救治的及時,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
“是麽?”李夫人冷笑一聲:“你倒是會避重就輕,二少爺若不是為了討你歡心,怎麽會出門,怎麽會發病?”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白月小聲說。
“你怎麽會不知道?!瑞麟身體不好,難道有人瞞過你麽?明明知道這點,還叫他出去,你安的是什麽心?”
李夫人咄咄逼人:“新婚才幾天光景,就要出門去,李府是虧待你了嗎?還是外麵的風光才是你貪戀的?我上次說過,你嫁來以前如何我不管,但是現在你是李家的媳婦,凡是都要為李家著想為你夫君著想,可是你做到了麽?”
“我……”白月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百口莫辯,李夫人已經認定了她錯,她怎麽解釋也是沒用的。
她絞著衣衫,朱唇輕咬,按耐住心中的委屈,低頭輕聲道:“我錯了。”
“你也知道錯?”李夫人哼了一聲:“現在知道錯,似乎晚了一些。白月,你真是叫人失望。”
白月握緊拳頭,她已經百般退讓,還要她如何呢?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既然錯了,就要受罰,免得記不住,下次再犯。”她輕喚一聲:“來人,”然後抬起手,吐氣如蘭,動作優雅:“給我掌嘴二十。”
兩個四十歲左右年紀的女人走到白月麵前,見她雖然嬌怯怯的,可是眼神裏卻有種固執的倔強,略微怔了怔。
不待兩人有所動作,利夫人已經發話:“白月,跪下。”
白月咬咬牙,跪就跪吧,誰叫對方是當家主母,這裏是人家的地盤,她反抗也是無濟於事的。
她剛一跪下,一個巴掌便落下來,隻聽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她雪白嬌嫩的臉霎時就紅了起來,多了鮮明的無爪印。
霹靂巴拉的耳光聲在寂靜的大堂裏格外突兀,一旁看的人也是心驚肉跳,白月始終低著頭不吭一聲。
二十下打完,白月隻覺得頭昏眼花,臉上火辣辣的疼,嘴巴裏一股腥甜,隨時會冒出血沫來。
可是她的眼神卻十分堅定,沒有一絲懼怕不帶半分軟弱。
她是為了李瑞麟,是為了她丈夫,她一遍遍對自己說,她不是害怕不是屈從,隻是為了他。
“哎呦,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隻見大公子一身墨綠色長衫款款而來,嘴角雖然帶著幾分平時玩世不恭的調笑,眼神卻有幾分嚴肅。
李夫人抬眸一看,有些訝異:“你怎麽來了?”
“我不是來看母親大人的嘛,誰知道還沒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弟妹是怎麽惹您老人家不開心了?”
李夫人哼了一聲,幽幽道:“她是自作自受!”
李凱翔走到李夫人背後輕輕地捶著,一邊笑一邊說:“甭管她犯了什麽錯,您別動氣呀,氣壞了身子多不好。”
被這麽一哄,李夫人頓時放鬆了緊繃的臉,扯高氣昂道:“你就嘴貧!”
“行,我嘴貧,隻要娘高興,我嘴貧算什麽了,就算說破了嘴皮子也是甘心情願。”李凱翔這幾句話頓時讓緊張的氣氛就這麽緩和下來,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就在他對白月使了個眼色叫她快些退下去的時候,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的進來通報:“二少爺來了!”
不一會兒,隻
見李瑞麟坐著輪椅被推進來。
他看到白月跪在地上,愣了一下,神色是說不出的陰沉,俊臉上如同罩上一層寒霜,連那雙兩若星辰的眼睛都變得像冰雪一般冷酷:“母親,這是做什麽?!”
李夫人淡淡道:“瑞麟,怎麽不在**好好躺著?”
“我也想好好躺著,可是自己的夫人被罰跪在這兒,我於心何安呢?”李瑞麟壓著怒氣說。
“作為你夫人,卻沒有把你的安危當回事,剛成親就想著往外跑,現在鬧出事情來,我知道你心軟,隻好代你管教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李夫人振振有詞。
李瑞麟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目光也森寒起來:“我既然已經成家,這種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處理比較好,月兒若是犯了錯我自然會管教,無需代勞。況且這次我是叫月兒出去的,一切與她無關,母親不用為了這點家務事如此勞神。”
李夫人眼神微微一變,上上下下地打量白月,輕哼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不過為人婦道,月兒欠缺不少,需要多學習。”
見此局麵,李大公子連忙打圓場,對白月說:“弟妹,母親的說的可都聽到了?”
“聽到了。”
“那就快起來吧。”李凱翔伸手去扶白月,不料李瑞麟動作更快已經先一步扶起她,這才發現她的臉頰都腫起來,頓時火冒三丈,心疼不已。
“母親,月兒已經受罰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了,畢竟這是我們小兩口的事,若是事事都叫母親這樣操心,那李府可真要亂了套了。”李瑞麟語氣雖淡,卻威懾力十足——他與世無爭可並不代表著身邊的人就可以隨意欺負——尤其是白月。
見李瑞麟這般袒護白月,在眾人麵前也絲毫不給麵子,李夫人氣得咬牙切齒,要不是李凱翔從中周旋,兩人下一刻就要撕破臉皮。
“瑞麟,”臨走的時候,李夫人在後麵追加了一句:“媳婦不是這樣寵的,這樣遲早會被你嬌慣壞了。”
李瑞麟隻當沒聽見,冷著臉回新倫雅苑,因為身體還很虛弱,即便被人推著,臉色還是不好,剛一回去,就吩咐人去拿藥,並且把房門緊閉起來。
白月一路走得急,熱出了一身汗,想說什麽卻見李瑞麟臉色有些嚇人,不知是病的還是氣的,她蹲在他麵前,問:“怎麽了,你這樣子好嚇人。”
李瑞麟隻是看著她,看著看著,突然伸出手,白月下意識要躲開,卻被李瑞麟拉住手,他輕聲道:“別動。”
白月不敢動,任由他的手輕輕撫在臉上,他的溫熱的呼吸在耳邊回**,聲音溫柔而憐惜:“疼不疼?”
白月搖搖頭,這樣的關心讓她心中的防線迅速淪陷,她不適應這樣的關心,完全不知所措,她微微一笑,滿不在乎的說:“不疼。”
“臉都腫了,怎麽會不疼?”李瑞麟歎氣:“隻是這麽一會功夫,便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真是抱歉。”
“不要這麽說,這和你沒關係,你現在還很虛弱,不要下床,更不要這樣衝過來。”白月握著他的手,淡淡道:“我又沒怎麽樣。”
李瑞麟憤憤不平道:“月兒,這種事下次不會再發生,這次我是不想頂撞母親,她畢竟是長輩,總的要給她幾分麵子,但是她若再這樣欺負你,我也不會有所顧忌。”
“不要這樣。”白月柔聲說:“這樣隻會讓矛盾越了越激烈,說來她也是為你好,怕你出事情。”
“月兒……”真是個貼心的人兒,李瑞麟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深沉柔和,帶著一種令人心醉的東西,白月覺得胸口熱熱的,臉不由燒了起來,起先是因為疼,現在則是因為他熱烈的目光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時丫鬟把藥膏送上來了,李瑞麟用白棉布攢了少許,親自為她上藥,清涼的藥膏抹在臉頰上,火辣辣的感覺馬上淡去不
少,清涼的薄荷味蔓延在夏日黃昏熱烈的空氣裏,世界仿佛都寧靜了許多,白月雖然受了罰,可是心裏卻並不懊惱,李瑞麟護著她,他站在她這一邊,她心裏覺得很甜蜜,也很歡喜。
上完藥,白月扶李瑞麟上床,自己也脫了鞋和外衣,蜷到**去,躺在李瑞麟內側。
他伸手抱住她,不再說話。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閉上眼睛一會兒就睡熟過去。
醒來時見屋裏點著燈,才知道天色已晚,李瑞麟還緊緊擁著她,見她睜開眼,輕聲道:“醒了?”
“嗯。”白月揉了揉眼睛,“你幾時醒的?”
他笑了笑,捋了捋她臉上的發絲:“餓不餓?我讓丫鬟送晚膳過來好不好?”
“好。”她點點頭,他撐起身想坐起來,她趕緊按住他:“你別動,好好躺著,我去叫她就好了。”
“她們就在外麵呢,你不用下去的。”李瑞麟抱住白月,喚了丫鬟雙兒進來。
見主子們都醒了,雙兒趕緊去廚房端了晚膳進來。
李瑞麟坐起來,白月拿了枕頭墊到他身後,輕聲道:“現在輪到我來為你服務了。”
“娘子是要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嗎?”李瑞麟笑道。
白月點點頭:“多謝相公為我解了燃眉之急,就讓小娘子我伺候您用膳吧。”
李瑞麟大笑起來,正好雙兒端了榻上的矮幾放到**,將晚膳擺上來,看到二少爺笑得這樣開心,禁不住也跟著笑了。
兩人坐在**,有說有笑的吃晚餐,白月拿勺子喂李瑞麟,李瑞麟順著撒起嬌來,兩個人像孩子一樣肆無忌憚天真爛漫的相視而笑,叫人想起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佳話來。
“瑞麟,謝謝你。”白月突然說。
“謝我什麽?”
“恩,反正就是想謝謝你。”白月微笑道:“還有,你要多吃一點,我希望你身體好好的,不要再生病。”
李瑞麟默默的看著白月,大口大口的吃起雞肉來。
“慢慢吃,別噎著了。”白月笑,看著他啃了一隻雞腿,又看著他把整晚雞湯喝完,才滿意地讓雙兒收了桌子。等丫鬟退出房間,李瑞麟沉默地看了白月半晌,才輕聲道:“月兒……”
“怎麽了?”
“你說,我真的,能好起來嗎?”
“為什麽不能?”白月一本正經道:“前一陣子不是都好好的嗎,隻要保持心情愉快,再加上好好調理,我相信一定能好起來的。”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李瑞麟捧起白月的臉頰,凝望著她的秋水般美麗的眼睛,目光中帶著朦朧的暮色,似是呢喃又像是歎息,聲音輕而緩,卻帶著令人心疼的脆弱與希冀:“希望我能好起來,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活得足夠長,能夠看著你老。”
白月的唇邊綻出如花般的笑容,把腦袋靠在李瑞麟單薄的肩膀上,“你……”她低聲開口,想說什麽卻覺得喉嚨像被什麽塞得滿滿的,什麽也說不出來。
李瑞麟閉上眼,手指輕輕撫著她腫起的臉,那樣小心翼翼那樣嗬護備至,手指微涼,從她的臉頰緩緩移至耳後,綰起一縷青絲,放在唇上輕輕吻了吻。
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輕道:“月兒,我沒有早一些認識你,真是可惜。”
“現在認識了,也不遲。是不是?”白月微笑道。
“嗯,不遲。”
這世上啊,有緣的人終會相遇,不早一點也不晚一點,總在剛剛好的時候,在春光爛漫中,在炎炎夏日裏,在秋高氣爽時,在萬裏雪飄起,他們總會相遇。
兩人就那麽看著彼此,好像怎麽也看不夠對方年輕而執著的容顏,他們的目光糾纏在一起,他眼中有她,她眼中有他,熱如焰,沸如火,將彼此的麵目融化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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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