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睜開眼,步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白月閉著眼睛,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發絲有些淩亂,正靜靜的躺在他身邊,她的手還軟軟地搭在他腰側,很細的手指,似乎也沒有什麽力量。

她的呼吸有點重,有一點溫潤的濕意,透過了他的襯衣。

他側過臉就可以看見她微閉的眼睛,睫毛仿佛濕漉漉,像是秋天早晨湖邊的灌木,有一層淡淡的霧靄。

“月兒?”他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在做夢。

是她,真的是她!

他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深深的吸了口氣,抬手輕輕撫上她的眉頭。

她的眉頭微微皺著,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好像一隻不安的蝴蝶,他不忍心喊醒她,隻想這樣好好的看著她,確定麵前的人是真實的而不是因為太擔心而產生的幻影。

昨天……

要不是他中了招,絕不會放之不管——想到這裏有點恨又有點氣,幸好她平安無事,否則他絕不會原諒自己。想到這裏,停留在白月額頭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像是感覺到什麽,白月的身子動了動,李瑞麟緊張的把手收了回去,可是她還是醒了。

“呀,我怎麽睡著了?瑞麟?”白月的眸子有點迷蒙,似乎還沉浸在一場夢境裏——昨晚,她回到房間看到他已經睡了,睡得那樣沉,好像初生嬰兒一般。

他沒事就好,她就害怕他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

可是後來丹娘進來還是忍不住告訴她發生的事,她才知道瑞麟竟然不顧一切的要衝出去找他!

這傻瓜呀!

想到這裏不由笑起來:“我本想守著你等你醒過來,可是不知怎麽的自己卻睡著了。”

“小笨蛋,昨天你嚇壞我了,怎麽樣?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你,聽丹娘說,你要衝出來找我,要不是服了安神藥,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這樣可不行!你得答應我以後不再這麽衝動!”

“哼!他們串通好了騙我服藥!”想到這裏他現在還有氣:“我怎麽能不管你不擔心你?月兒,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那兒,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那怎麽行?你現在身體不好,不能隨便出門,要不我答應你,在你好之前我陪著你,哪兒也不去好不好?”

聽到這話李瑞麟不禁一陣感動,抬手摟緊白月,喃喃道:“你不用為我做這樣的犧牲,我知道你老是待在府裏很悶,出去走走是理所當然的,月兒,可是我害怕你出去會不安全,要是再碰上這樣的事該如何是好——我現在很矛盾。”

“不會的,這隻是意外。”白月安慰道。

可是李瑞麟仍然鎖著眉頭。

拜月抬手輕輕撫平他皺起的眉,微笑道:“我真的沒事啦。”

李瑞麟歎息一聲,道:“月兒,不管怎麽樣,我隻是要你開心就好,我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我現在就很開心啊,瑞麟。”白月輕輕撫著李瑞麟蒼白的麵頰,伸出唇吻了吻。

李瑞麟緊緊抱住她,生怕她會消失一樣,柔聲說:“隻要你開心就好。”

過了一會兒,李瑞麟淡淡道:“對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什麽事?”

李瑞麟道:“我有些產業已經轉到你名下,具體的數目稍後給你看記錄。希望以後你能有個安身之處,不去管李府不去管任何人,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不必為生活所累。”

白月愣了愣:“你這什麽意思?”

李瑞麟咳了咳:“沒什麽,我隻是希望你接受。”

白月有些努力,語氣帶著些許嘲諷:“你在安排後事麽?李瑞麟我告訴你,你要是真為我著想就多活一些,活久一點而不要想著死後怎麽樣!你聽到沒有?”

“我也想啊!可是我這幅身子骨誰知道呢?我不能不做打算啊!”說到這裏,李瑞麟歎息一聲:“月兒你聽我說,以前可以一個人什麽都不管,但是有了你,月兒,我變得有了牽掛,有了不舍,我想活就一點再久一點。我真的比什麽時候都想——可是我怕力不從心怕事與願違,我不

得不為將來做打算。”說道這裏他的深思不乏淒楚,頓了頓又道:“月兒,我想給你的太多,我怕我給不起。”

“瑞麟,我不要,我不要這些,我隻希望你陪著我,一直陪著我!”白月近乎執拗的說。

“月兒,你這個傻瓜。”他吻著她,絕望的愛戀的纏綿的。

好像這樣一直吻著就可以不要麵對明天,麵對那隨時會到來的別離。

“我隻想你知道,我們是夫妻,是要共渡一生的兩個人。”

眼眶裏漫上水氣,他墨玉般的眼眸灼灼地看著她,半晌,輕輕將她摟進懷裏,啞著嗓子道:“嗯,我們是夫妻,是要共渡一生的兩個人。”

一生,對他人而言或許平靜漫長,可是對他來說,卻是不可能的奢求,現在哪怕能多活一個月,他都會無比感激上蒼的仁慈——而他何嚐不是呢?

他沒有笑,垂頭望著她,過了許久,又道:“我幻想過很多,很多我曾經從來不知道也不奢望的未來,比如我們會不會生孩子,孩子長得像誰,比如我們老了以後會怎麽樣……

都是些可笑的幻想。以前我也會幻想,不過想的都是不要被病痛折磨早點死去才幹淨,可和你成親以後我就不再這麽想了。我想也許我可以活久一點,可以多陪你一點,就不算不能一輩子至少一年,兩年,三五年……

我越來越不知足,為什麽不是十年二十年,我第一次那麽想要活下去,我不想離開你,白月,我愛你,你不知道我多愛你,愛到我再也沒有勇氣去想死那個字,我真願意不計一切代價多活一天也好,月兒,你知道麽?”

白月眨了眨眼睛,隻覺眼前越來越模糊,有水珠不停往下掉,低聲道:“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不是嗎,就當我們這輩子是在一起的,不管是幾天還是幾年。這樣想就會好過一點不是嗎?”

李瑞麟摩挲著她的頭發和臉頰,輕而柔,熾熱而柔軟的唇貼上來,把她臉上的濕意吻掉,聲線裏甚至帶了一絲顫抖:“……我太貪心了是不是?”

“不,不,你一點也不貪心,貪心的是我,瑞麟,我要你的全部,我要你陪著我,把後半生所有的都給我,不許想別的女人,就連看一眼也不行,你的眼裏心裏腦海裏隻有我一個人,我也是如此,以後的日子,我會陪著你,每一天。好不好?”

李瑞麟沒有回答,沒有人說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們早就說了許多,言語往往令人疲憊猜忌。此時無聲勝有聲,沒有什麽比契合的唇齒與身體更能說明那些埋藏起來的感情,白月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鼻息裏仿佛也被染上甜蜜的呻吟,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這樣愛他,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樣難分難舍,她自己也說不清。

沒什麽可以再逃避的,他們還有那麽長的時間,直到死亡把她帶走之前,他們都會幸福。

那邊白月和李瑞麟互訴衷腸,柔情蜜意,這邊李凱翔卻是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擔心惜嵐固然是其中之一,可是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卻是白月拒絕他時候的冷冽神色。

從小到大,他還沒有被這樣拒絕過。

白月的美麗又是如此難以忽視,似乎她一進門,從她闖入他的視線的那一刻開始,便引起了他越來越多的關注,占去他越來越多的心思——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她是瑞麟的女人呢?

為什麽,她就不能是他的呢?

他也知道這是種想法不對的,可越是這樣,就越無法壓製。

於是,一種連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的占有欲望才這黑夜中悄然而生。

然後抽枝發芽,茁壯成長。

***

僅僅兩天之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就打破了剛剛平靜下來的李府。

這天白月正陪著李瑞麟在花園裏散步,丹娘急急忙忙的跑來,說老爺讓他們去議事廳。

兩人麵麵相覷,看丹娘著急的樣子知道發生了大事,當下也不耽擱,往議事廳趕去。

到了議事廳,才發現老爺夫人大公子和幾位夫人已經到場,眾人中間的地板上跪著兩個人,兩人看起來頗為眼熟。

白月心裏一驚,登時反應過來

原來八夫人惜嵐和那個擄走她的男人已經被被官府抓住!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以李環和官府的關係,決定把這兩個人押回來私了。

而這個虜獲了惜嵐的男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整個府上人人都知道的——管家劉子墨!

誰也沒有懷疑過劉子墨。

平日裏他都是那樣敬業那樣談吐得體,務實能幹,交代到他手上的事都能出色的完成,極少有讓主人不滿意的時候。

所以在李凱翔去拜佛的前一天請假說要回家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起疑心,李老爺甚至還特地塞了些銀兩給他,畢竟他常年在外,回去自然是要體麵一些的。

可是萬萬想不到他並沒有離開遂成,而是搖身一變化作算命先生,在楓林道上帶走了惜嵐。

當然,惜嵐肯定是知道的,白月仔細回想起來那天在路上惜嵐路上就慌慌張張忐忑不安的樣子,顯然這是異常早已策劃好的陰謀。惜嵐說什麽卜命算卦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過是有個由頭抽身離開。隻是怕引起懷疑才把她也牽連進去,最後的那句“對不起”足以說明一切。

一時間,白月腦中亂亂的,百感交集,想到過去的種種竟是說不出的滋味。

隻見惜嵐頭發散亂,神色憔悴,和幾天前那美麗少婦的模樣大相徑庭;而劉子墨衣衫不整,身上還有幾處帶著傷,兩人都十分狼狽,半低著頭,跪在地上。

麵對臉色鐵青正在氣頭上的主子,他們都知道接下來不會有好日子過。

李環橫眉冷對,嗬斥道:“好一對奸夫**婦!竟敢在我李府做出這等苟且之事,敗壞門風,簡直太可惡!”

劉子墨和惜嵐身子俱是一顫。

站在一旁的白月也是一驚,沒想到平時溫和淡定的李老爺發起怒來是這般可怕,一股寒意從心底裏冒出來。

李環又道:“說!究竟是什麽時候?!你們開始勾搭上的?!”

劉子墨埋下臉,咬著牙,壯著膽子回答道:“老爺,都是我的錯!是我把持不住,毀了八夫人清白,都是我的錯!”

“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旁邊的老夫人冷笑道:“事到如今,你也不要把事情往自己一個人身上攬,現在你們都在這兒了,誰也逃不掉!”

惜嵐神色一僵,如慘敗的桃花,失去了生氣,掩麵而泣。

劉子墨臉色灰敗,自己逃不過,除了認命還能做什麽?

“還不快說!!”李老爺喝道。

“是我的錯…….”惜嵐斷斷續續的抽泣道——

原來,惜嵐自從收到李凱翔的冷落,心裏十分苦悶,而劉子墨雖有妻室,卻遠在鄉下老家,自己也十分寂寞,兩人便如此對上了眼。

自從被白月撞見,惜嵐也想過要斷了念頭,卻在這時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這孩子是劉子墨的,當下驚恐萬分,不知如何是好。

劉子墨知道後,便決定豁出去了,來一招金蟬脫殼,趁惜嵐外出的機會帶走她,沒想到事情敗露,被抓了回來。

事到如今,再也沒有什麽好辯解的了,隻能聽憑發落。

李老爺和李夫人震怒:“來人,給我打!”

劉子墨被幾個家丁趴光了褲子,按在長條凳上,重打二十大板。

劈裏啪啦的木板子聲在空氣裏暴虐的響著,木板子接觸皮肉發出的沉悶聲響,劉子墨因為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正好對著白月。

沒一會兒,他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帶著染遍紅色的下半身,

李瑞麟見白月的臉色十分難看,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白月輕輕扯了一下李瑞麟的袖子,見他這幾天病體雖有起色,可是對著這血腥的場麵也不好,她也不忍心再看惜嵐受罰,兩個人便先行離開了。

後來劉子墨被抬出門去,據說是被送回老家,白月再也沒有見過他。

離開之後,也打聽過惜嵐的情況,丫鬟說大公子雖然生氣,還但是念在到底夫妻一場還是為八夫人求了情,讓她打掉孩子便離開李府。

惜嵐聽後連連點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