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的目光順著小娥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靠近牆角處有一塊焦黑,雖然有積雪,卻沒有完全蓋住,像是被什麽燒過一樣。
難道這就是昨夜被雷劈過的地方?
兩人走到那焦黑處,見到旁邊的一口井蓋子竟然壞了,大約是被雷劈到了。
“怎麽會這樣啊?幸好沒有釀成什麽災禍。”小娥歎道。忽然想到什麽:“不過這口井原來並沒有蓋子啊!”
白月心底的一根弦忽然被崩緊,小心翼翼的走向那口井。
越靠近越覺得什麽不對,剛進來的時候就聞到空氣中散發出一陣奇怪的味道,並沒有太在意,還以為是那些沒人打理的植物發出來的,可是現在才發現這味道其實是發自這口井裏。
它就位在焦黑的雜草之間。
井緣的石頭經過風吹雨打,變成一種奇特的白濁色。
它就那麽矗立在視線裏,顯得又恐怖又深邃,仿佛深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小娥也是嚇得瑟瑟發抖,不敢上去。
白月十分害怕,拉著小娥壯膽,兩人顫顫巍巍的往井邊靠近。
十步。
五步。
兩步。
終於……
“啊!”小娥在探頭看到井裏的東西後大呼一聲,兩眼一翻,身子一軟便昏了過去。
白月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呼出聲來,可是喉間卻有一股酸意不斷翻湧,若不是緊緊捂住嘴唇,怕是要吐出來——
那那裏麵充塞著黑暗——混雜了這世界所有黑暗的一種濃稠的黑暗。
黑暗中還有一點白色。
白色的,腐爛的,變形的,人的身體。
這不是惜嵐又是何人?
幾乎不需要撈上來確認了,這分明和自己和小娥夢境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散亂的頭發,腐爛的皮膚,形容可怖,不知道泡了多少時間……
白月腦中一片混亂,呆若木雞,不知該作何反應。
惜嵐——怎麽會死了呢?
若不是昨夜的驚雷,若不是她和小娥噩夢連連,若不是她們冒險進來,誰會知道她已經死了,被埋在這口井裏?
她不是已經得到寬恕,怎麽還會想不通尋死呢?
她是怎會死的?
難道是——他殺?
是不是表麵上李老爺和李夫人看在李凱翔的麵子上放過她,可是背地裏卻讓她死於非命?
一想到這裏,便感到不寒而栗。
偌大的李府,變成一座陰森的死氣沉沉的牢籠,將她囚禁起來。
黑暗,就這樣,詭異的安靜著。
“如果我是你,就當做什麽也沒看到。”
身後突然傳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恰如這寒冬裏的冰雪,極冷。
白月猛地回過頭,看到一個玉麵長身相貌出眾的男子,約莫二十歲的年紀,發束金冠,豐神俊朗,身著素色雲紋錦袍,披著一襲黑色狐皮領鬥篷,一陣冷風吹來,鬢角的發絲微微拂動,氣質高貴卓絕叫人過目難忘。
“你是誰?”白月警覺的問。
“我是誰,該你知道的你自然會知道。”男子輕笑,那笑容卻冷如逝雪。
出於直覺,白月知道麵前這個人不是簡單角色,她不禁挺直脊梁,不讓自己顯出剛才那種驚慌失措,而是一麵謹慎地選詞,一麵慢慢地說:“這是李家的家務事,公子似乎不該插手。”
男子道:“姑娘說得好,在下也是無意經過,雖有冒犯,不過剛才的提醒確實是為了姑娘著想。偌大的庭院,有一兩件見不得光的事,也是情理之中,何須掛懷呢?”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剛才看到的不是一具死屍,而是一隻螻蟻,根本都不值得為此皺一下眉頭。
白月直視著男子。
此時此刻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個人的
出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之一—這個清冷高貴的男子,改變了她的—生。
她隻是抬眸望著他。
而這個男人也正凝望著她。
她看到他的眸子深處,一窪濃黑的**聚成一種奇妙的圖形。
這麽一對美麗的眸子盯了著她,讓她的胸口一陣緊縮。
這是一種害怕不安的情緒,此時有太多的念頭正在白月的腦子裏團團轉,可卻無法開口。
男子看著她躊躇的神情,也不開口,隻默默看著她。
天空中的雪飄得小了,棉絮一般落男子身上,卻鑄成一副詭異的畫麵。
男子突然拔出佩劍,對著小娥就要刺過去,白月大驚,連忙護在小娥身前,怒道:“你幹什麽?光天化日的,還有沒有王法?!”
“嗬。”男子笑笑:“她醒來一多嘴,還是活不了命的。”
“與你無關!”白月冷冷道:“我不覺得你是在幫我,識相點,現在就離開,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男子挑起眉,聳了一下肩,雲淡風輕道:“我想我們還會見麵的。”說完轉過身,步子輕的好像在漂移,幾步之間,身形便消失在白月眼前。
***
小娥醒來的時候,看見白月就在自己身邊。
驚慌的心情稍有撫慰,可是轉眼又看到一旁的包裹,不禁奇怪:“夫人,這是?”
“你走吧。”白月淡淡道。
“為什麽?!”
“留在這個是非之地,不是你好的歸宿。”白月十分冷靜的告誡道:“下午的事你知我知,為了保守這個秘密,為了你我的安全,這是最好的出路,正好今天晚上有宴會,我已經打點好了,你一個人出去,不會受到怎樣的盤查。”
“可是?!”小娥眨巴著眼睛,似乎還沒有從下午那可怕的一幕中恢複過來。
“沒有可是了,小娥,下午的事,你就當什麽也沒看到,不然難保不惹上是非,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吧?”白月沉聲道。
雖然到現在她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心裏雖然怨著惜嵐,可是畢竟不希望她死,即便她錯了,辱沒了李家的麵子,也罪不至死吧?
李家的家法果然嚴厲到如此地步嗎?
可是人已經死了,還能說什麽呢?
其實下午那個男人說的一點都沒錯,在這偌大的李府,她們勢單力薄,就算惜嵐是死於非命又怎樣?
現在死無對證,誰都不知道真相如何。
報官嗎?李府和官府的關係非同尋常,不然官府也不會在抓到人的之後把人交回來讓他們私了。
和瑞麟說這件事的蹊蹺嗎?瑞麟現在身子那麽差,就算有心也是無力,她也不想再讓他擔心。
就算惜嵐是枉死的,至少也要找到證據才能說話,可是現在並沒有線索,所以按兵不動,所以,讓目擊者離開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小娥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
臨走前,小娥說道:“奴婢走了,可是夫人呢?深陷這樣牢籠也不是辦法,小娥不會說話,可是卻真心擔心夫人,現在二少爺他身子一日比一日差,雖然疼著寵著夫人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將來二少爺若是有什麽……夫人該怎麽辦呢?”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你不用為我擔心了,隻希望你離開以後好好生活,把這一些不愉快的都給忘了吧。”白月勉強笑了笑,盡力壓製住心中不安的陰霾。
待小娥一走,天色已經暗下來,白月匆匆回到房間,隻見李瑞麟已經梳洗完畢,穿好衣服正等著她。
“你去哪裏了?”
“我隨便走走。”白月笑得有些勉強:“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我不想錯過,一時貪玩誤了時間。”
“哎,真是貪玩!”李瑞麟點了點白月通紅的鼻頭,有些不滿道:“今晚有宴會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等你半天了,再不去可要遲到了!”
白月這才意識到自己衣服也沒換,什麽都沒準備好,十分愧疚,小聲道:“對不起。”
“沒事啦,你快些更衣吧,不然可真要晚了。”幸虧李瑞麟沒有太放在心上,白月匆匆換了一身行頭便和李瑞麟一同赴約了。
外麵的雪仍舊沒有停下隻是轉小了一些,稀稀落落的飄揚著,好似陽春三月綿軟的柳絮。
李府的宴會廳燈火輝煌,數百盞燈火照得大廳仿若白晝。
李環盛裝出席,容光煥發,一臉的恭順和獻媚,李夫人也是喜上眉梢,笑容舒展。
因為大公子不在,幾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均未到場,而家中唯一的男丁李瑞麟便以少主人的身份攜家眷出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隻是,白月做夢也想不到在宴會上的貴客不是別人正是下午在丹桂苑遇到的男子。
鬢似刀裁,眼若星辰,他從眉到嘴無一不像是精心雕刻出來的完美作品。
這個人竟是是鼎鼎大名的當朝貴胄——不久前剛從西域被調回京城任職的長陽王,他的名字,叫做劉修祈。
劉修祈。
依然是下午那身裝扮,隻是卸去了披風的他更加顯得神清氣爽,幹練精明。
一雙狹長的眼眸似是帶著一抹笑意,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目光至白月的臉上,稍作停留了一下,便神色如常的掠過去,淡然一笑。
“王爺來此寒舍,老朽真是光榮無上,李府處處都蓬蓽生輝啊!”
“李老爺過譽了。能夠在此處停留,收到這般招待,本王深感欣慰。”
李家雖然家業頗豐,富甲一方,可是家業再大,也不過是偏安一偶的土財主,每年繳納的賦稅不少,塞給官員的好處足夠普通人家過上好幾輩子——但是這些地方官和眼前的王爺相比,那簡直是一個地一個天。
若是和這位主子攀上點關係,那就等於朝廷裏有了人,不管什麽都要方便許多,而且也更加抬得起頭,可謂如虎添翼。
眾所周知,長陽王不但是頗受皇上器重的皇親國戚,而且能力卓越,想要巴結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平時想要巴結也沒有機會的李家,如今可謂好運從天而降,趁著長陽王體察民情好不容易托了關係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宴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抓住還等什麽時候?
若是能夠成功,那今後的李家便不可同日而語,簡直是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了。
光是為了搜集了不知多山珍海味金銀珠寶,隻為了今晚的宴席能夠給長陽王留下好印象,李家今後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興衰就在此一舉了。
劉修祈談吐十分文雅,一點也沒有下午冷情狡黠的模樣,白月卻能從他不經意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敷衍,她不明白這高高在上的王爺為什麽有興趣聽李老爺在那裏恬不知恥毫不掩飾的巴結獻媚,還做出十分和藹受用的樣子——那個人的心裏,其實是非常不屑的吧。
所以當李老爺後來又說希望能夠照應在京城任職的三少爺來,白月幾乎要克製不住冷笑出聲了。
一切都是那麽虛偽做作好像是出鬧劇。
一杯又一杯的酒像白水一樣被灌下去,當劉修祈微笑著對李瑞麟舉起杯子的時候,白月毫不猶豫的將自己被子斟滿酒水,淡淡一笑:“我家相公身體欠安不宜飲酒,小娘子再在此代飲,希望王爺不要介意。”
劉修祈隻是淡淡一笑:“本王自然不介意,夫人請隨意。”說完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瑞麟有些緊張,他知道白月喝醉酒的模樣,他不想讓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瞧見,便輕輕扯了一下白月的衣袖,白月心領神會的一笑,在他耳邊低聲道:“沒事的,我會注意分寸,相公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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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