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麟蹙眉看著她,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他感覺有種可怕的力量在體內橫衝直撞著,像一隻凶殘蠻橫的野獸,那樣肆無忌憚,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膛而出。

白月看李瑞麟臉色不對,想起洛大夫千叮萬囑千萬不要讓李瑞麟受刺激的警告,知道自己已經犯下大錯,一時間悔恨交加慌亂無比,她伸出手要幫他撫背順氣,卻被他一手擋開了:“不要碰我!”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響聲,白月腰間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

低頭一看,竟然是長陽王送她的玉佩。

李瑞麟呆住了,冷著臉說:“這是什麽?”

白月撿起來說:“沒什麽,不打緊的東西罷了。”

“給我看看。”

白月找不到理由拒絕,隻好給李瑞麟看。

“這是哪裏來的?”

白月想解釋,可是不知怎樣說才好,說她下午去見過長陽王嗎?

李瑞麟見她麵有躊躇,心中更冷,話中帶刺道:“你還說沒什麽,連人家的定情物都收了!”

“不是!這不是大公子的!”白月心急火燎的說。

“不是他的,又是誰的?!”李瑞麟更加生氣,如果說剛才他還有些懷疑的話,現在看到這玉佩幾乎就已經認定了:“到這時候你還要維護他嗎?”

白月連連搖頭:“瑞麟,你真的誤會了,你要相信我啊!”

李瑞麟狠狠吸了口氣,卻覺得更加難以呼吸,由胸口開始的劇痛蔓延到全身,他的身子開始顫抖,想說什麽隻是張開嘴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下去。

“瑞麟!!”白月驚叫,立刻扶起他,並讓人去找大夫。

可是為時已晚,洛大夫匆匆趕來的時候發現李瑞麟已經回天乏術。

李老爺李夫人震怒,尤其當他們知道從雙兒口裏知道李瑞麟受刺激的原因後,李夫人恨恨道:“賤人!你竟然勾引翔兒,又讓麟兒看見,你存心置他於死地!”

“我沒有!”白月睜大眼睛,不知道怎麽事情會被曲解成這樣。

她從來都沒有勾引過李凱翔,從來沒有!

“沒有?!哼,你騙鬼去?!雙兒親眼看到你們抱在一起,你敢說不?你知道麟兒身體不行了,就開始為自己做打算了,是不是?你就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開始勾引翔兒了,是不是?你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啊,你是想毀了這個家的命脈,啊?!你是把我們二老都當成死人了麽?!”

“不!”白月極力爭辯道:“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我的心裏隻有瑞麟一個人,大公子,大公子他是怎麽想的我跟我沒關係,我是清白的!”

“清白?!你也好意思說清白?!”李夫人兩眼都紅了,出言極其刻薄。

“好了,現在都別說了!”李環陰沉著臉揮了揮手,卻撂下一句狠話:“兒媳,老爺我告訴你,今天瑞麟若是能熬過來,你才有資格談你的清白,若是瑞麟有事,你也別想獨活!”

白月這才知道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過,她現在已經不關心這個,她隻希望李瑞麟能熬過這一關,如果他因為她有什麽不測,她絕不會原諒自己!

可是她怎麽想不到,她竟然連見李瑞麟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她被關進了柴房。

開始,她一個勁的掙紮,拚命的敲打著房門,咚咚咚!

咚咚咚!!

“讓我出去!快讓我出去!!”

“聽見沒有?!我要見瑞麟!!”

……

可是黑暗中除了她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回應。

直到她的手破了,流血了,麻木了,也沒有回應。

然後她放棄了。

沒有人會來救她,她知道,這世界終於隻剩下她自己。

在幽暗與寒冷中,她瑟瑟發抖的盯著昏暗的房梁,感覺自己在做夢。

黑暗

中,她仿佛看見李瑞麟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她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他的整個臉龐都是模糊不清的,唯一清晰可見的是他的手。

那隻手,蔥白如玉。

隻有養尊處優的人才會保養的這麽好。

他生來就是高貴的,不可染指的。

盡管病著,但若不是遇見她,總比現在要過的好。

原本不相幹的人,因為一場交易似地婚姻展開一段看不到盡頭的孽緣……

對,不是情緣,而是孽緣。

她以為他們就算不能相守白頭至少可以坦誠無間,朝夕相處恩愛有加,可是到現在她才知道是孽緣,無論她是怎樣的無辜,李瑞麟都是因為她而發病……親手摧毀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雖然要承認這點並不容易……

李凱翔,她恨透了李凱翔,若不是他,事情何以及此?!發生的這一切,難道他不該負責,不該承擔嗎?

可是,連人影都不見,所有的過失,所有的罪責都被推到她頭上,她成了罪魁禍首!

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不公平?!

瑞麟,她要見瑞麟!!

就算他恨她,不原諒她,她也要解釋清楚!!她必須要見他!!

想到這裏,她再次去敲打房門,一遍又一遍。

直到喊破喉嚨,直到聲音沙啞,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她沒有哭泣,卻比什麽時候都要軟弱,她願意用全部來交換隻求多看他一眼。

可是她做不到。

緊鎖的門徹底隔開了他們,像是永遠也不能逾越的高牆。

從來沒有一個夜晚,像現在這樣絕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白月被凍僵的時候,門,打開了。

黎明的光線照射進來,猶如夢境。

白月睜開眼睛,渾身立刻有了力氣,她站起來衝到門口,看到的卻是李夫人麵無表情的臉。

“老,夫人。”她感到舌頭在打結:“瑞麟,瑞麟,他怎麽樣了?”

“你不配知道。”

白月刹那間麵如死灰。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很想問,可是嘴巴張了半天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怕聽到那個她不想麵對的答案。

她情願相信老夫人隻是來懲罰她,和瑞麟,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她從老夫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什麽,那種哀傷的絕望好像一把尖刀直戳她心房。

終於,她顫抖著聲音開口:“他,他到底怎麽樣?他是不是,是不是……”

“哼!”老夫人冷哼道:“你不是很愛瑞麟嗎,你不是心裏隻有他一個人嗎,那麽,你就以實際行動證明你的忠貞吧!”說完,身後的家丁上前用麻繩將她手腳捆住,嘴巴也堵上,然後套上麻袋。

一路被扛在肩上,不知走了多少路才停下來,這寒冷冬季的無力的陽光之下,老夫人的聲音如同來自彼岸的遙遠的地方,卻帶著不可思議的輕柔,在白月耳邊輕輕**開來:“把這個賤人沉湖!”

沉湖嗎?

白月悲憫想著,無法言說那種幾近窒息的感覺。

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的,白月到現在才明白,李夫人要做什麽,她要執行所謂的“家法”,要她殉情,要她陪葬。

她並不怕死,可是她到現在還是不能相信,瑞麟,他竟然死了嗎?

他真的死了嗎?

她沒有看見,所以她不相信。

就算死,也至少讓她看他最後一眼,至少讓她告別……

怎麽可以,連這樣的機會,都無情剝奪?

她好恨!

頭痛,心痛,像刀割開一般,一刀一刀的淩遲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世界都怎麽了?

為什麽所有人都在針對她?

她究竟做錯了什麽?恍惚間她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可是她聽不清,好

亂,一切都好亂……隻聽“噗通”一聲,水花濺起。

此時正是寒冬十分,冰冷的刺骨的湖水頃刻間將她包圍,一瞬間她就凍得渾身刺痛,她雖然會水性但是如此寒冷的湖水加上手腳被縛,根本不容她掙紮,就沉了下去。

這條命就這樣結束吧。

反正李瑞麟已經不在這世上,她出不去這高牆,又被冠上勾引大公子的謀害親夫的罪名,李家人認定她有罪而且罪不可恕,她早已百口莫辯,她還有什麽生路可言?

可是,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她隻是愛上一個人,為什麽要被誤會要被陷害,若是殉情她沒有二話,可是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她真的不甘心!

然而不甘心又能怎樣?

她不過一介弱女子,沒有任何力量反駁,逃不出去,隻能等死,倘若她可以,她一定要複仇,要這家人統統不得好死!

水是這樣的冰冷刺骨。

衣裙像鐵塊一般沉重的墜著她往下沉。

白月渾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了冰似的。她會水,卻沒辦法遊動。身上的束縛那那樣緊,整個人隻是往下墜,往下墜,好像要墜到無底的深淵離去……

她會死嗎?

她在水中睜開了眼睛,什麽也看不清楚。頭頂似乎有慘白的陽光,陽光透過水麵卻照射不到她的身體。

白月突然想起母親離開的那天。

早晨起來,呼喚著娘親,娘親,可是屋子空****的,沒有人回應。她又喊了幾遍,依然沒有回應。她突然很害怕,那麽小的她心裏有無端的恐慌,她一遍遍喊了,漸漸急了,哭了,可是無論怎麽喊,也喚不回母親的身影。

那時候就像現在一樣,天是那樣冷,冰天雪地,地凍天寒。她推開門去,漫天的雪,她穿著布鞋,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上連哭帶爬,全世界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寂靜空曠的可怕。

溫暖,她是如此渴望溫暖。

仿佛李瑞麟再次把她擁進懷裏。她的臉貼在他心口處,聽見他加速的心跳,那麽有力,撲通,撲通,他的身體這樣溫暖,她想問:你還活著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會丟下我……想到這裏,她笑了。

嚴重的缺氧讓她的意識開始混沌,視線也模糊起來,寒冷的感覺沒有了,她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什麽也沒有,世界終要歸於寂靜。

一切回到最初。

……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腰上突然感到一股升力,這股力量不斷的將她拖拽上去,她已經被凍僵,又無法呼吸,四肢僵硬無法動彈,可是意識圖突然回到腦子裏,瞬間清醒過來。

她感到害怕驚慌,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死亡逼近的時候她會這麽的恐慌。

她努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明亮,光線越來越盛,她似乎看到一雙溫和的眼睛,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想要撫摸那眼睛,可是她不能動。

絕望和希望交替著,似乎在一時間將她的心髒刺破了,她的身體已然完全僵硬,腰腹上的力量不斷龔來,她緩緩向上,緩緩向上,她的唇角微微上揚,盡管四周都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可是黑暗已經被拋在腦後。

天光射入水中,她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可是那雙眼睛,溫柔和堅定的望著她,似乎在一遍遍的訴說: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瑞麟,是你對不對?

你來救我了,對不對?

我知道你不忍心,我知道你會來救我,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在如此寒冷的地方……

破水而出的那一刹那,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一瞬間那般恍惚。

一個男人張開雙臂抱著她,說著什麽,可是她完全聽不到了,她覺得自己隻是一具冰冷的血肉了。

冬天的冷風靜靜的吹著,天上飛過蒼白的鳥,陽光照耀著她,風雪已經停住了,空氣那樣冰冷卻清新得讓她隻想大聲呼喊:真好看,真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