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王府的規模不算很大,以夙瀾居和雅風居為主體建築,中間隔著一座花園,花園裏正盛開的是白色黃色與粉色的梅花,花叢中有一個人工池塘,假山幾許,小橋流水,典型的園林圍繞著這兩間主要居室,配以廂房客房書房等,主居室的後方是用人的衣食寢居之地,全部加在一起一共就是三四十間房屋,甚至不及一般的大戶人家。

雖然房間不很多,但是整個結構卻分外複雜,尤其是這裏的地下室極為隱秘,外人很難發現。

出口位於假山隱蔽處的地下室有一間專門的問詢室,裏麵布滿各種可怖刑具,叫人看了都會腿軟。

此刻被綁在鐵架子上的女子發絲散亂,遍體鱗傷,形容槁枯,慘不忍睹。

而長陽王冰冷的眸子裏絲毫沒有半分惻隱之意。

原本審問凶犯這事應該由刑部處理,但是這女子嘴硬的很,渾身是傷就是不肯吐露半個字,兩天來刑部頭痛無比,皇上又非比尋常的重視,幹脆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長陽王,反正以他的辛辣手段,沒有逼不出來的供。

長陽王何樂而不為呢。

“我要是你,就不指望逃走的同伴會回來救人。況且那個人自己也受了傷,生死未卜。為什麽不務實一些呢?”劉修祈故作憐香惜玉的表情,手中刑具並不離手,那是一方沾滿辣椒水的白布,他動作輕柔的擦著女囚犯傷痕累累的臉:“如花似玉的臉,多可惜。”

女子痛得想尖叫,喉嚨卻已發不出聲音,在這暗無天日的恐怖地獄中,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卻沒想到要死也那麽難。現在她唯一的心願就是但求速死,可顯然沒這麽簡單。

“聽說你會使暗器是吧?”長陽王抬起女子耷拉在身體兩側的手,此時手筋已斷,全無力氣,但痛感還是有的。

他撫著她軟綿無力的手,仄仄歎息:“多好的一雙手,真是可惜了。”說罷,將女子的手掌狠狠釘在鐵架子的錐子一般的長釘上。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終於從喉嚨口溢出,一口鮮血隨之淌了出來。

長陽王笑了笑,這是個帶有報複性的笑容:“用這雙卑賤的手傷到她,你膽子不小啊?誰給你的膽?”

女子閉上眼睛,被釘住的手早已鮮血淋漓,她的臉痛得扭曲,幹脆閉上眼,等待死神召喚。

“以我的經驗,你不會那麽快死。”長陽王在她耳邊輕輕呼氣:“鹽還沒有撒上去,蜜躺還在爐子上燒著,很香吧?你是喜歡鹹還是甜呢?”配合著微皺的眉,他像是有些糾結。

不……女子心中在呐喊。

“有了,就先撒鹽好了,先苦後甜麽。”長陽王微笑,眼神卻狠毒得駭人:“澆上蜜以後,再放上幾百隻螞蟻……這個法子屢試不爽。”

女子睜開眼睛,想哭但是已經沒有眼淚,想反駁但是已經說不出話,如此可怕的人,她平生未見,隻覺得現在真是生不如死,想要入地獄地獄卻無門。

“哎喲,姑娘啊,我看你還是招了吧,我都看不下去啦……”陰藥師在一旁唱著紅臉,古怪的巫師長袍鑲著一圈五彩繽紛的羽毛,笑起來便一顫一顫的:“你老老實實說出來要少吃多少苦喲。”

劉修祈輕哼了一聲:“藥師什麽時候起了憐憫之心了?”

“我看這姑娘這樣死也死不掉活又活不成,真是可惜得緊。”

“不該是可憐麽?怎麽到成了可惜?”長陽王饒有興趣的問。

“哎……可惜不能給我試毒了。”

“怎麽?你的新藥有進展?”

“可不是嗎,就是需要大活人試驗呢,身體須是好的,腦子清不清楚倒是無所謂。”陰藥師圍著被囚禁的女子轉了兩圈,一邊搖頭一邊歎道:“可惜,可惜……”

劉修祈輕笑,嘴角是殘酷而美好的弧度:“那也行,既然她不打算說,你將她舌頭拔了,眼珠子挖了,其他地方留著便是。”

陰藥師兩眼放光。

憤恨。屈辱。雖然早已視死如歸,但是沒想到還是有一絲難以逃脫的懼怕。

她在害怕,在顫抖。

原來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人間地獄。水深火熱,在這裏永遠暗無天日,永遠得不到救贖。

不。

她不要。

“……”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麽。

劉修祈瞥了她一眼,說:“給她喝口水。”

透明的**灌入咽喉。女子困難的咽了一口口水,緩緩道:“說……完……求……速死。”

“要求也不算太高嘛。”劉修祈十指交錯,嘴角一絲嘲弄的笑。他走近女囚身邊,湊近聽她氣若遊絲的說了什麽,而陰藥師的眼睛則瞥向地麵。

“讓我……死……”女囚苦苦哀求。

“可以……”長陽王點點頭,陰藥師卻不大甘願:“這麽死了多可惜,還不如……”

“你要讓我出爾反爾麽?”劉修祈冷冷一瞥,陰藥師忍不住哆嗦一下,再也不敢說一個字。

終於解脫了,一刀斃命。

女子嘴角含著一絲淡淡笑容。

****

劉梓宣借著受傷的這段時間,好好的做了一番休整。

似乎登基這些年來,這段時間是最放鬆自己的了。從前一直緊繃著一根弦,一直維持高負荷的運轉,幾乎要斷裂。如今鬆懈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

當然,休息也有休息的好處,比如讓眼前的美人好好伺候自己。

玉玲瓏額前綴著一顆粉色寶石,這是他送她的禮物,那時候他親自為她戴上,並一本正經的說:“全天下隻有玉兒配得起這異國的奇珍,最近都戴著它,不許拿下來。”

她斜睨他:“你怎麽這麽霸道。”

他繼續一本正經的說:“朕就是霸道,誰讓朕是天子。有一天朕不當天子了,便什麽都聽你的。”

她無可奈何的笑笑。

她笑起來很美,傾國傾城。

越來越無法抗拒,明知她想要逃跑,卻執意要把她留在身邊——也許,這就是愛。

“這幾日,朕老躺著也挺無聊的,陪朕出去走走。”劉梓宣起身伸了個懶腰。

“太醫說要臥床七日,這才第五天。”

“朕沒有那麽弱。”劉梓宣用指尖輕點她額頭:“為朕寬衣。”

雖然看起來有點不情願,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照做了。

不可否認,自從劉梓宣受傷的一刻起,她就無法像以前那樣硬起心腸,她幾乎不與他爭辯什麽,因為她發現年輕的帝王對她霸道的時候往往呈現出一種孩子氣的特質,這種特質會勾起她內心的柔軟,讓她無法發作。

劉梓宣的內心深處,也是希望得到她這樣的回應吧?

就在這時,宮人來報長陽王有要事相告,劉梓宣示意:“叫他外麵等著。”說罷,對玉玲瓏道:“應該關於那凶手的底細,你要不要與朕同去?”

“不了。”她搖搖頭,她不太想麵對劉修祈——那天,他將她護在身後,有一瞬她以為他在保護她,不管怎樣,要是棋子沒有了對棋手來說不是件好事。但也隻是一瞬,她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劉梓宣那裏,她滿腦子都擔心他還好嗎,傷得重不重。

幸好,這件事沒有再向更糟糕的境地發展,而她通過這件事也深深體會到劉梓宣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她進宮不過三個多月,已經親眼目睹了兩次刺客行凶,也許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而曾經作為殺手的她卻感到膽戰心驚。

“朕去去就來。在這等著。”劉梓宣的唇不忘在她額上輕點一下,說罷神色平靜的去了外室。

她望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就算劉梓宣再厲害,也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而她,更不願拖累他。

*****

長陽王背對著門,在欣賞牆上的一幅畫。

這是一幅九尺來長的卷軸,高大雄偉的山川被白雲縈繞,仿若仙境,雲端之間有兩三茅廬,飄逸的老者悠閑的在廬中凝神對弈,神態自若,好不自在愜意。

“真是一幅好畫。”知道有人進來,劉修祈不緊不慢的回過身來行禮。

“免了。”劉梓宣抬了抬手:“賢弟果然好手段,刑部查了好幾天都沒撤的案子,到了你這三兩下就解決了——朕猜的可對?”

“若是這點

事都查不出來,豈不辜負皇上了的一番信任?”長陽王笑得溫文爾雅。

“那麽結果是?”

“齊王。”

劉梓宣皺眉:“是他?!”

當今天下,群雄各立一方,有三國實力最強,齊國便是其中之一。但是傳聞齊國雖然表麵繁榮,為了皇儲的問題卻是亂作一團,尤其是齊王最寵愛的小兒子遇害之後,更是讓老齊王覺得後繼無人。

而楚國地處中原,齊國在北方,兩國中間隔著燕國,楚國和齊國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這次竟然派人直接行刺到楚王頭頂上,未免太大膽唐突了一些。

劉梓宣皺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齊國雖然表麵與我大楚沒有什麽瓜葛,但是對於當年燕王將公主嫁到楚國來而沒有選擇他們恐怕一直懷恨在心,會不會因為這……”劉修祈試探道。

劉梓宣擺擺手並不答話,而是問:“那綠樓蘭又是做什麽的?”

“他們來自西域的樓蘭國。多年前,在樓蘭內部的爭鬥中慘敗的他們這一族,需要大量的金錢複興自己一族,所以暗殺為生,而刺殺陛下的酬勞自然可觀,於是就混到京城來了,來了之後發現在觀潮樓賭博能賺些意外之財,所以就一邊賭博一邊尋找方法混進皇宮好接近皇上……”說了一半,他停頓下來。

“沒想到歪打正著到是真遇上了朕,還差點得手了。”劉梓宣接道,有些輕蔑:“當然是差點。”

長陽王劉修祈表情莫測——那時候,如果自己晚到一步,結果會是怎樣呢?表麵上他卻不動聲色:“可惜那綠樓蘭狡猾得很,到現在也還沒下落。”

“再查,朕要嚴懲他。”劉梓宣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皇上說的是。”他試探性的問:“那齊王……”

劉梓宣皺眉不語。

氣氛出現一刻的沉默,不過隻是很短時間,就聽劉梓宣雲淡風輕道:“這件事,朕自有定奪,”未了,突然話鋒一轉:“不過,無論如何那天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找人跟蹤我們,也不會出了狀況這麽快就趕得到。”

這句話如一道重錘落在劉修祈心裏。

他不說話,表情有些不自然——原來劉梓宣他知道?那天他的確是派人跟蹤他們,當他知道劉梓宣帶夜鶯出宮感到很驚訝,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沒想到他們還去了觀潮樓。去了不說,一向對賭博毫無興趣的劉梓宣居然出手了,本期待是場好戲,豈料夜鶯趁著人潮圍觀的當兒竟然獨自開溜,而劉梓宣並未察……

而知道以後的反應也很古怪,探子說他一直在街上旁若無人地走,走了很久突然後知後覺的大喊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總之楚桓王從未如此失態過。

然後便接到那飛鏢。劉梓宣看了那短箋,表情變得很可怕,將那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轉身就走。

探子撿起那信箋,第一時間通知他,他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趕過去。

當然,那短箋應該是他故意留下的線索,就像在白鹿雲社他看到劉梓宣丟在地上的披風,他知道他們在裏麵,但是他沒想到剛一進門就聽見夜鶯的聲音:“劉梓宣你這個大傻瓜!!”

劉梓宣麵前劍光一閃,對自己心口刺去,幸虧他出手極快,以劍擋劍——昏暗的房間裏,隻聽“當”的一聲,雙劍相交,迸出了數星火花。

這種危急時刻,縱然是他,也不免要出一身冷汗。

抬眼一看,夜鶯還在綠樓蘭手裏。

他必須救下她。

他終於救下她。

雖然,是劉梓宣的銀簪射中綠樓蘭幫了自己,但是他終於先將她攬於身後。

他會保護她。

綠樓蘭狡猾至極,一彈毒煙溜之大吉,他回過身看她怎樣了,卻見她緊緊抱住劉梓宣,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離她而去。

夜鶯,果然做得很好,很投入,很逼真。

那時候,她對劉梓宣的關心好像真的一樣——也許就是真的——然而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對他有利,不是嗎?劉梓宣雖然多疑,但是對於心愛之人難免會心軟,他一定會原諒夜鶯。

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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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