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立錐之地 第六十二章 燕雀豈知鴻鵠誌

仿佛是整個天地都在為地獄力量的消逝而慶賀,這一天晚上天上沒有一絲雲彩,隻有一輪銀色的圓月向大地普照,黑暗與血腥盡去,嚴冬的影響也漸漸消散,春天到來,整個荒原都洋溢在一股生機之中,在銀色彌漫之中閃現出希望的光輝。

“溫斯特,你的力量?”回返的路程上,諾森德王子和幾位將軍遠遠的走在前方,李智和斯特沃有話要說,放緩了速度,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諾森德和幾位將軍沒有感受到,但是斯特沃身為傳說領域,見識越發豐富,自能感受到李智身上的變化。

“斯特沃會長,我放棄了一個成為傳說領域的機會。”李智對斯特沃說道,話語之中沒有一絲遺憾,隻是好像在說著一件平常的事情。“傳說領域,是森林之王、發火領主這類傳說領域吧。”斯特沃恍然間明白了一切。“林間的小鳥,他的天空隻是樹梢,而對於老鷹來說,他的天空隻有更高,不過,傳說領域啊,這個世界除了你我,恐怕沒人會放棄這個機會。”

“哈哈。”李智快步走上前去,張開雙手,似是學那鳥類飛翔,又似在擁抱這整片天地。“燕雀安知鴻鵠之誌?”他的道途,何止是傳說領域,而是那更高的天空,哪怕登臨至高,腳步也不會停下,有著超越時間一切的偉大誌向,區區一個傳說領域又何足道哉。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斯特沃回味著李智那奇怪的發音,雖然不是坎德拉斯的語言,但是野心之心卻將意義明明白白的傳遞給他。“好個燕雀安知鴻鵠之誌,這世界的所有人,如何明白我們的真正目標,如何能夠明白我們的目光落在什麽地方?哈哈。”人影漸漸遠去,隻留下斯特沃蒼老卻又豪邁的聲音。

快半夜的時候,諾森德的身影出現在羅格要塞前,此時的羅格要塞,城門大開,要塞之前新建立的簡單營地上早已經密集的站滿了人,荒原的異像,他們在羅格要塞看的清清楚楚,英雄們勝利了,他們齊集於此,歡迎英雄們的歸來,看到諾森德的出現,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看見要塞前無數人的歡呼,諾森德向後看了看,溫斯特和斯特沃兩人一同緩緩跟在後麵,他倒真像個大人物身前開路的小卒,而事實上,不正是這樣嗎?一國之王子,和兩個傳說領域,如同魔王般的強者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諾森德王子殿下,請問你們消滅發火領主歸來了嗎?”遠遠的,留守要塞的野蠻人首領恰西高聲問道,她的聲音洪亮,壓下了所有人的歡呼,要塞之前,要塞城牆上,無數人的目光隨著這聲問答將目光匯集到走在最前麵的諾森德王子殿下身上。

諾森德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這樣的榮耀本該是他的,不過,他高舉起右手,仿佛是恭迎某個大人物上車一般,將有一落,身體讓開:“溫斯特先生打退了畢須博須不死利刃軍團的進攻,他擊敗了發火領主的投影。”

隨著諾森德一聲話語,伴著他的動作,所有人的目光匯集到走在後麵的李智身上。對於溫斯特這個名字,整個威斯特瑪王國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已經不陌生,而對於這羅格要塞的人來說那更是如雷貫耳,溫斯特隻手拯救十萬流民的事情就在他們身邊發生,如今,他不僅拯救了十萬流民,他更擊敗了兩位地獄領主,這樣的人物,那就是幾百年前的塔拉夏複活也不過如此。

塔拉夏已死,溫斯特卻活生生出現在他們眼前。“溫斯特。”不知道什麽時候,要塞上一個士兵高聲呼喊了一聲,溫斯特的呼喊響成一片,無論是王國士兵,還是薩卡蘭姆的聖騎士,又或是那被收攏的流民,此時都不會吝嗇以將最高的敬意以歡呼的形式送給他們的英雄。

“溫斯特、溫斯特”人們一邊歡呼,一邊揮舞著雙手,無數人的聲音漸漸匯集成整齊的一片,不斷掀起如同海浪一波一波向李智襲來,一個月後,幾乎是同一個地方,李智再次感受到這如山呼海嘯的歡呼,上一次是救贖,這一次,又何嚐不是?

無喜無悲,他舉起一隻手來,歡呼聲在這手勢中頃刻間停止:“你們不該隻為我一個人歡呼,你們要為所有的英雄歡呼,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勝利,薩卡蘭姆的主教馬爾庫斯更是在勝利前倒在了惡魔邪惡的爪牙下。”

“我隻是僥幸的殺死了發火,沒有馬爾庫斯主教的犧牲,沒有諾森德王子殿下和斯特沃會長的幫助,這一切都不可能做到,今天的榮耀不屬於我個人,而屬於所有死去的和活著的英雄們,今天,就讓我們一同為他們歡呼。”他將手放下,指著諾森德王子。

“諾森德王子殿下,他身為一國王子,未來威斯特瑪國王,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可是,他卻置優越的生活不顧,不遠萬裏來到坎德拉斯,甚至不顧自己高貴的生命去與強大的地獄領主戰鬥,和他相比,我溫斯特又算得了什麽?”

見李智將手指著他,向整個羅格要塞推崇他的高尚,表彰他的功績,諾森德原本心中還有些不快頓時消散無蹤,連帶他看向李智的眼神都完全變化,這溫斯特力量方麵讓人仰望,這精神德操,在做人方麵也是讓人心服。

“斯特沃會長,傳說領域的強者,生命漫長到可以與天地同壽,地獄入侵和他什麽關係也沒有,無論我們是被惡魔奴役,都和他毫不相幹,可是為了我們,為了我們整個人類,他不顧自己漫長的生命可能被終結,毅然投身到與地獄的戰鬥,和他相比,我溫斯特又算得了什麽?”

“馬爾庫斯主教,身為薩卡蘭姆主教,地位尊崇,也是放著優越的生活不顧,投身到對地獄的鬥爭,為了擊敗惡魔,甚至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和他相比,我又算得了什麽。”李智一連三個我算得了什麽說來,他的身影在所有人心中不但沒有下降,反而越發顯得高大起來。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僅沒有減弱,反倒是越發狂熱起來,哪怕是和赫拉迪姆有些敵對的聖騎士也是如此。

“馬爾庫斯主教戰死,烏爾班牧首和其他幾位主教聖騎士呢?他們為什麽沒有和你們一同回來?”恰西疑惑的問道,她眼光獨到,聽到李智的話語,稍稍聯想,就發現了一個打擊薩卡蘭姆聖庭的好機會,她雖然不知道事情的過程,但是李智的幾句話絲毫不提及烏爾班牧首,隻是提到一個死去的主教,而烏爾班牧首也未一同回來,烏爾班牧首哪裏去了?怕是做了逃兵吧,恰西心中冷笑。

恰西的話語,讓諾森德也發現個中隱含的意義,烏爾班的去向他雖是不知,但是聽斯特沃會長說過,他們也是破開領域空間逃離的,此時偏偏又沒有回到要塞。恰西的疑問,如果沒有提出來,很多人也就是在心裏想想,但是一提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裏,哪怕是留守的主教和聖騎士們也在奇怪烏爾班牧首為什麽沒有回來,想要知道答案。

“地獄領主力量強大,又有七八萬地獄軍團在側,烏爾班牧首遭遇挫折,一時間退卻了,怎麽,地獄領主都被打敗了他們還沒有回要塞嗎?。”諾森德心中冷笑,不說逃跑,隻說退卻,說的是實話,但是卻重重加深了烏爾班一行人逃跑的映像,薩卡蘭姆啊,你們靠著信仰壯大,如果沒有了信仰,又算得了什麽?

諾森德的話一出口,要塞所有人都將鄙視的目光落在薩卡蘭姆聖騎士身上,一貫高傲的他們,如何受的了這種目光。“諾森德王子殿下,你說謊,烏爾班牧首怎麽可能逃跑。”留守的聖騎士團團長格瑞斯大聲反駁道。

“我身為威斯特瑪王子,未來的國王沒必要說這個謊,當時情況危急,他們確實是逃走了,這一點,哪怕是烏爾班牧首在這裏,我也可以這樣說,事實就是這樣,溫斯特先生、斯特沃會長,還有在場所有的人都可以證明。”

“格瑞斯騎士長,你認為現在的薩卡蘭姆還是當初的薩卡蘭姆嗎?如故是穆拉紮特大主教,還有馬爾庫斯主教,他們都用生命捍衛了薩卡蘭姆的尊嚴,可是,烏爾班牧首,我說他退卻都是輕的,事實就是這樣,無需任何爭論,溫斯特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一場歡迎儀式被因為烏爾班牧師首這群人攪的一團糟,我們進城吧,明天一定要為先生和會長好好慶賀一番。”諾森德滿懷抱歉的對李智說道。

格瑞斯和聖騎士們不再說話,被諾森德一聲反問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薩卡蘭姆教會穆拉紮特與烏爾班的爭端由來已久,穆拉紮特一貫認為現在的薩卡蘭姆早已經不是當初來到坎德拉斯大陸的薩卡蘭姆教會了,滿腹心思的要改革教派,在教會的新生代中很受支持,與烏爾班牧首一係長期對抗,這早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而格瑞斯騎士長和營地中大半的聖騎士本就是穆拉紮特一係,諾森德的話一說就說道了點子上。

“格瑞斯騎士長,為什麽不繼續反駁,諾森德是在詆毀我們教會。”一同留守的艾格拉斯主教責問道,格瑞斯默不作聲,忽然回應道:“艾格拉斯主教,諾森德王子說的沒錯,現在的薩卡蘭姆早已經不是當初來到坎德拉斯時候的薩卡蘭姆了,羅恩主教還有幾位主教的作為,還配做一個為主在人間牧養眾生,指引人走向光明道路的牧師嗎?。”

“你我都出身平民,可是現在平民們過的怎樣,你難道不知道嗎?烏爾班說信徒信仰光明就可以上天堂是真的嗎?羅恩主教說平民們生來就有罪,信仰光明就是贖罪,可是花錢就可以贖罪難道不可笑嗎?教會的領地裏平民們收取了高達七成的糧稅,他們飯吃不飽,衣穿不暖,賣兒賣女還要去買贖罪難道不可笑嗎?。”

格瑞斯一連幾個反問將艾格拉斯說的默默無言:“艾格拉斯,如果你是羅恩主教那樣的人,我與你一起都覺得羞恥,根本不會說出這番話。艾格拉斯,諾森德王子說的對啊,現在的薩卡蘭姆聖庭已經變了,他們甚至已經忘記了光明蘊含的意義,看看現在的薩卡蘭姆,出了穆拉紮特大主教經營的幾個教區,你哪點能夠看到半點光明?光明我沒看到,我倒是看到了無盡的黑暗,平民們在深淵中掙紮。”

艾格拉斯默不作聲,格瑞斯說的又何嚐不是事實,過了許久,他才答道:“穆拉紮特大主教已經去了啊。”格瑞斯拿起手中的戰錘,戰錘上聖光閃耀,無盡的力量自戰錘上釋放出來,一股隱澀的威壓在空中憑空升起。“一個穆拉紮特死了,還有無數個穆拉紮特站起來,我格瑞斯就是下一個穆拉紮特。”

“格瑞斯?你突破第五階力量了?”艾格拉斯難以置信的看著格瑞斯,這個格瑞斯竟然不聲不響就突破第五階力量踏足傳說。“是啊,我已經踏足了第六階傳說的力量,艾格拉斯,烏爾班牧首他們到底是不是如諾森德王子所說,我們很快就會知道,如果他們真的當了逃兵,你願意與我一同,為了我們心中的光明而戰鬥嗎?。”

“為了我們心中的光明,哪怕他們沒有逃跑。”艾格拉斯激動的說道,他身為教廷主教,追隨牧首而來,清楚的知道教會之中有著幾個傳說強者存在,穆拉紮特的奮鬥他也看在眼中,隻是穆拉紮特的力量太小,就是有心改變沒有足夠力量又能怎樣?

“格瑞斯,你要找個機會回聖庭一趟,羅恩主教他們的行為有位大主教早就看不過眼,你如果回聖庭肯定會得到他的支持,而且,踏足傳說,就有承載天國武裝的資格,格瑞斯,我身為中樞的主教知道的東西更多,尤其是這天國武裝,聖庭一直以來有個規定,踏足傳說的聖騎士又或者主教可以直接升任的大主教,僅次於牧首之下,並且可以得到天國武裝,從傳說進階傳說領域,隻要你成為大主教,又能進階傳說領域,我們的光明就能夠得以照耀。”

“大主教,天國武裝,傳說領域。”格瑞斯大喜道。“若我能踏足傳說領域,還有什麽事情做不成,哪怕是一時不能戰勝烏爾班,但是漫長的生命中,足以讓我們去改變,我們不能改變一切,但是盡最大努力能夠改變我們可以改變的就夠了。”

“格瑞斯,這點你就錯了,踏足傳說,如果是其他巫師的生命或許漫長,但是,無論你我絕對不會,我問你,上一代牧首難道不是傳說領域?可是現在在哪裏?前幾代的大主教哪個不是傳說領域,他們現在在哪裏?”艾格拉斯一席話,隻讓格瑞斯沉默許久。“時不我待啊,隻是生命縱然短暫,為了光明,哪怕是點燃自己又算什麽,這不就是我們聖騎士犧牲之道?”

“溫斯特先生、斯特沃會長請,先入座休息一下,我已經安排下去,現在是特殊時期,諾森德若有什麽招待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兩位諒解。”有過要塞門口的那一幕,自發組織的歡迎儀式也在所有人對薩卡蘭姆鄙視和猜疑中結束,諾森德引著李智和斯特沃在萬眾歡呼下進到了要塞之中。

要塞的環境並不好,不過畢竟是王子的房間,各種設施倒還齊全,李智找了個沙發樣的座椅坐了下來,這沙發是以野獸皮製作成,沙發裏不知道填充了什麽,坐在上麵也是柔軟舒適,和主世界沙發的差異不大,斯特沃也在李智旁邊就坐。

“王子若有什麽話想說直說就是,赫拉迪姆能夠重建,其中也少不了威斯特瑪王族的支持,昨天拉斯維亞在我的領地遊覽了一番,其間我也與她商談了一些合作的事項,隻是很多事情她不能決定下來,要回來與王子殿下商議才能決定。”

“合作?”諾森德思考了一會,點了點頭:“不知道先生和拉斯維亞商談的是哪些事務?先生既然到了這裏,可以直接與我說,也不需要拉斯維亞回來與我商議了。”

“都是一些商業上的事情,公主殿下既然跑了一趟,也不能讓她白跑,而且光聽我一麵自吹自擂,事情如何能夠決定,拉斯維亞殿下回來與殿下說了之後,到時候再作決定。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一項事情與王子商談。”這是個好機會,將通信設備提前推銷,而威斯特瑪也將是這設備的最大客戶。

“我最近研究煉金術,有了一個成果,可以實現整個庇護所世界,哪怕是萬裏之外的雙方也能自由及時通信,而且還可以普及開來,不知道這個成果王子有沒有興趣?”諾森德一聽當即就十分感興趣,斯特沃也是這樣。

現在雖然遠程通信不是不能,但是一兩樣巫術法器又如何能與能夠普及的通信設施相比,幾人當即暢談起來,不過李智此時也無樣品,也就是提一提意向,具體怎樣,還是要等樣品拿出來才知道,將這件事情談的差不多,李智就決定離開了。

“溫斯特先生真的這麽快就要離開?為你慶功的宴會還沒舉行呢。”關於通信網絡的事情談的差不多,現在隻等著樣品出來,而所謂的晚會在李智看來實在是沒有參加的必要,就如他先前做的,將功勞推往他人身上,不僅不損他的名聲,反倒是更讓人尊重,這晚會也是這樣,不去參加的效果反是更好,更顯得品格高尚,讓人尊重。

“功勞都是大家的,和我關係不大,慶功的晚會為他們舉行就好,我的領地剛剛建立,各種事物很多,我離開了一天就不知道會積壓多少事情,十萬人等著問我要吃要喝,我就不再多停留了,等領地建成,王子殿下如果有時間,不如到我的領地來,到時我一定好好招待,通信巫術道具我一製成,就送份樣品過來,具體事務到時候一並商談。”

“斯特沃會長,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麽需要,又或重要事情商議,到時候再聯係。”李智朝斯特沃點了點頭,也不顧諾森德殿下的挽留,開啟傳送門,頭也不回的走了,隻留下諾森德站在房間裏發呆。

“斯特沃會長,人生在世,所求不是要名,就是要利,溫斯特他到底想要些什麽?說他為利,以一人之力挽回十萬人的生命,要恢複生產,也是遙遙無期,這樣大的投入,卻沒什麽產出,實在不像是為了利。說他為名,發火領主明明是他擊殺,畢須博須也是他趕走,但是卻將一切功勞推到我們身上,甚至連為他慶祝的晚宴也不參加。這樣的人……”諾森德搖了搖頭沒有接著說下去。

斯特沃沒有答話,腦中閃過的依舊是先前李智說的那句話:“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想到這裏,慶功的宴會,他也覺得再無參加必要,一踏足領域,他隻覺這世界無比廣大,無數的奧妙等著他去探索,去參加一場華而不實的宴會,那真是浪費時間。

“王子殿下,我修行上有個問題還沒想明白,也無心去參加宴會,溫斯特先生說得對,功勞並非一個人所有,而是所有人的功勞,宴會我也不參加了,我先離去了,關於下一步的方案,等薩卡蘭姆牧首烏爾班回來再議。”斯特沃說罷轉身就離去,在諾森德眼中流下一個背影。

“傳說領域,傳說領域,傳說領域的強者都是這樣?”諾森德喃喃道,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十幾圈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