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人當什麽了?!”晉海川又驚又怒。

開始遴選太子妃時,便有人告知過他男女之事,也知曉女子有孕是怎樣辛苦又危險,生育兩個孩子少說要間隔一兩年,否則對身體極不好,孿生子更是拿命來賭。

人家的滿月酒還沒辦,就要把人送給羅行洲,簡直是畜生。

而嘉王妃料定自己妹妹就算能懷上羅行洲的孩子,十有八///九也會在孕中或是生產之時遭遇不測,一命嗚呼,所以根本不擔心羅行洲會有子嗣,有資格來搶奪自家兒子們的寶座。

阿牧道:“說不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晉海川道:“去嘉王妃的妹夫家打聽打聽,說不定既能救人一命,我們也能抓住一些機會。”

“是,公子。”阿牧便不再勸了。

那邊,莊道之對俞燁城的試探,以一句“壽桃饅頭一定要趁熱吃啊”結束。

莊道之走後,俞燁城往他這裏看來。

他招招手,“我要吃壽桃。”

俞燁城拿著兩隻壽桃饅頭,來到榻邊。

晉海川接過,像是拿著酒杯,與俞燁城手裏的壽桃饅頭“碰杯”。

沒有言語,兩人互相望著,不約而同地一起吃下饅頭,小小的壽桃饅頭吃出了合巹酒的況味。

晉海川才一口饅頭下肚,就被俞燁城搶走。

“你剛吃早飯和藥,不宜再吃太多,損傷脾胃。”

晉海川道:“可是天氣熱,放到中午會不會壞了?”

俞燁城三兩口吃下饅頭,“有人說要與我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吃了壽桃沾了福氣,他也是一樣的。”

晉海川笑起來,“有道理。”

俞燁城抬手撫過他的嘴唇,柔軟的觸感讓人忍不住要親一口,如嚐到了甘露,心頭也甜甜的。

“我先去做事了。”他不舍地鬆開晉海川。

晉海川看著他回到書案後,又望向窗外。

兩個禁軍正光著膀子肉搏,周圍一圈人為他們喝彩,好不熱鬧。

多美好的人世間。

他的笑容倔強的,不消退半分。

千盼萬盼,終於盼回來甪裏大夫。

一進門,甪裏大夫主動說道:“你放心,皇後的心病症狀輕微,隻需要日常吃藥調養,同你一樣不可大喜大悲、憂思過度,最傷身傷心。”

“當真?”晉海川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當然……”

不全是真的。

不用嘉王世子妃特意叮囑,甪裏大夫也知道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不適宜知曉全部真相。

長年埋藏在心裏的焦慮與自責,給皇後的身體帶來太多負擔,並不是簡單的調養就可以高枕無憂,情緒過於激動都有可能危及性命。

現在要做的是不管皇後,還是晉海川的性命都要保全,隻能暫且隱瞞。

甪裏大夫從容地在他右眼可見的範圍內晃悠,“瞧瞧瞧,你這就叫憂思過度。孫奉禦掌聖人醫藥,他也不會吃素的,如今聖人把皇後看得有多重要?他哪敢馬虎?我也會時不時地去看看。”

晉海川看不出半點躲閃心虛的模樣,點頭道:“麻煩您了。”

甪裏大夫給他把脈,“我這兩天去了嘉王府,張貴妃命我為嘉王妃的妹妹看看,開方子調理身體,好盡快有孕。人家生孩子還沒滿一個月呢,真是畜生不如。”

晉海川靜靜地聽著。

“嘉王妃的妹夫是秘書省正字,人微言輕,聽說嘉王府要把妻子接去照顧一些時日,可是哪有孩子尚未滿月就要骨肉分離的,人家又不是傻子,瞧出問題來了,死活不同意。嘉王府幾個壯實婆子又是攔人又是恐嚇,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妻子被綁走。

“小兩口成婚六年,十分恩愛和睦,當初頭一胎生的凶險,本不打算要孩子了,奈何家裏長輩以死相逼,好在這次還算順利,誰想會遭了這樣的大難!正字一家被嘉王府的人看管在家裏,又同衙門告了長假。我呢,去看過嘉王妃的妹妹,騙他們說生孿生子時難產,差點要了她的性命,至少調養兩三年。你猜張貴妃派來的人怎麽說?命我一個月內必須將人的身子調理好,可與羅行洲同房並有孕,不然不光尚藥局的差事沒了,連小命也不保。我是個大夫,又不是送子觀音!”

甪裏大夫忙鬆開晉海川,怕自己一個激動,把人手腕給捏折了。

“再說了,就算我是送子觀音,也決不會給這家畜生送孩子,”他連連搖頭,“羅行洲這麽想要孩子,不如去豬圈裏,生他十個八個。”

晉海川問道:“這件事的內情有哪些人知曉?”

“張貴妃與嘉王妃身邊一些看起來很信得過的人,和我。”甪裏大夫示意他解開衣袍和紗布,“你要救人?”

“有道是君子不謂小善不足為也而舍之,小善積而為大善。既然知曉了,怎能見死不救。”晉海川淡淡的笑了笑,“這點事的精力還是有的。若是朝政大事,更宏遠的理想,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等下一回秋闈後再說吧。”

他雖身死,好在有談有禎等肱股之臣,加上多年來的壓製與平衡,羅行洲之流隻能搞出點惡心人的小把戲,暫且掀不起大浪。在風雲變幻之前,一定會讓羅行湛坐上儲君之位,安定人心,穩定朝堂。

甪裏大夫道:“那天底下有你操不完的心。”

“我倒是喜歡這樣活著,遠比在九泉之下束手無策的強。”晉海川抖了抖拆下來的紗布,隨手放在一邊,“羅行洲多年沒子嗣的原因,其實誰都心裏有數,隻是礙著麵子,不會真說出來罷了。嘉王妃前腳見過張貴妃,後腳就把連著兩次生育孿生子的妹妹強行接回家,用腳指頭也能猜到她們想幹什麽。好就好在能夠讓您撇開泄密的嫌疑。”

甪裏大夫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晉海川道:“張貴妃自己往她兒子腳下堆柴火,我們便好心的添一些火油吧。”

甪裏大夫檢查完傷痕,正巧俞燁城回來了。

他從甪裏大夫手裏接過藥膏和紗布,重新為晉海川包紮好,“海川怎麽樣了?我看他的傷在漸漸愈合,腿腳也比之前利索些了。”

“恢複得確實不錯……”

晉海川暗暗鬆口氣,和俞燁城對視一眼,露出歡喜的笑意。

“不過你們別大意,以為好轉了就可以為所欲為!”甪裏大夫虎著臉,凶巴巴的盯著他倆,“老老實實交待,你們沒越過雷池半步吧?”

俞燁城的耳朵又紅了,擺出正經嚴肅的表情答道:“甪裏大夫的話,我時刻謹記在心。”

甪裏大夫有些稀奇,衝晉海川擠了擠眉眼,小聲問道:“俞燁城這麽容易害羞的嗎?”

晉海川環住俞燁城的肩膀,炫耀似的笑問道:“是不是很可愛?”

甪裏大夫不屑的冷哼,“跟誰沒心愛之人似的。”

晉海川皺著眉頭,可憐兮兮道:“您就說一句吧。”

“可愛可愛可愛。”甪裏大夫拿他沒辦法,連連點頭,在晉海川樂不可支時又瞬間翻臉,“你還沒老實回答呢!”

晉海川道:“隻玩鬧過兩回,其它的什麽都沒做。”

“哦?”甪裏大夫斜眼看俞燁城,見他臉上都泛紅了,多半沒開竅,遂放下心來,但嘴上仍多叮囑兩句,畢竟都年輕氣盛。

聽甪裏大夫嘮叨完了,俞燁城轉開話茬,“我聽聞您有一位師兄,醫術精湛,想問問您可有他的下落。不是我不信任您……”

甪裏大夫大方的擺擺手,“沒關係,你要是能把他找回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海川這樣的狀況,多找些人來看看,一來對他更有好處,二來大家都學學碰上這樣的情況,怎麽醫治,或許將來能救更多性命。不過……”

他掐著手指頭,細細的算了算。

“有三十六年沒收到過他的消息,我也不知如今他身在何方。但我可以告知你們,他的長相與名姓,方便找尋。他脾氣有些古怪,找到了定要告知海川的情況,才能勾起他回來救人的興趣。”

俞燁城起身,鄭重的作揖,“多謝您。”

甪裏大夫扶他起來,笑嗬嗬道:“這麽多年不見,其實我也挺想他,真想看看我與他,誰的醫術更勝一籌。”

晉海川按照甪裏大夫的描述,畫出人像。

甪裏大夫舉著畫像端詳,“這是四十年前,我與他最後一次見麵時的模樣。算一算年紀,他現在有七十多歲了。”

晉海川琢磨了下人自然老去的模樣,重新畫了一副。

甪裏大夫點頭,“這家夥老了應該就是這幅樣子。海川你師從過顧定懿吧?!他畫的成懿皇太子像真是絕了……”

“年輕與年老的畫像,我都多畫幾張,方便找人。”晉海川再提筆,“甪裏大夫的師兄名姓是?”

甪裏大夫道:“安謹林,不過他常常以假名示人。”

晉海川寫下名字,又問:“那麽與他在一起的男子,長什麽模樣,叫什麽名字?”

甪裏大夫搖頭,“那人不光帶著幕籬,底下還有一層麵紗,身邊有高手護衛,一般人難以近身,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不肯露出真麵目。”

俞燁城道:“如果現在仍打扮成這樣,倒是更容易找到人。”

甪裏大夫捋著胡須壞笑道:“快點找回來,讓我仔細瞧瞧到底是哪裏神仙把我師兄迷得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