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忙碌起來,日子過得飛快。

年後,聖人寵幸一位族兄獻來的美人時,突然暈倒,尚藥局忙碌三天三夜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人是活了,但是精神狀況大不如前,口眼歪斜,毫無帝王尊嚴不說,整日裏渾渾噩噩的,說不出幾句完整的話,起不了床,早朝上不成,奏折也看不了,孫奉禦說靜心休養可以好賴活著,絕不能再近女色。

這把聖人氣得不行,去年才過完五十大壽,今年就叫他跟和尚似的,清心寡欲的過完下輩子?

他把氣都撒在那位族兄頭上,仔細一查,明白了,原來是族兄打算讓美人吹吹枕邊風,好叫太子之位換成自家兒子。

羅行湛雖不是親生的,但對待他和川兒一般,叫他十分滿意,這些狼子野心的畜生東西想壞他好事?

沒門!

聖人當即下令抄了族兄的家,把全家人統統貶為賤民,發配邊疆做苦役去,借此殺雞儆猴,告誡羅氏族人不許再動歪心思。

聖人本來打算繼續賴在皇位上一段時間,直到甪裏大夫說如果靜心寡欲、少思少慮的休養兩三年,身體會有所好轉。

他比較含蓄的問能不能繼續做點開心的事。

不能,甪裏大夫也說能。

聖人想開了,與其日後被人說成扒著皇位不放的庸君,不如早早放手,博得個禪位讓賢的美名好了。

日後等他身體康複,想繼續插手朝政,甚至把羅叡思送上皇位,難道做兒子的羅行湛能不肯?

三月,聖人頒下詔書,說自己因為思念亡故的兒子,憂鬱成疾,病體難支,禪位給羅行湛,自己帶著一部分後宮佳麗去行宮,本來要帶著妻子一起去,好繼續向天下人表演伉儷情深,結果剛晉升為太後的皇後不願意。

太後的意思是,羅叡思年紀太小,受不了舟車勞頓,再者漱瑤也生下一位公主,她得留在她們身邊照顧,盡一個做祖母和母親的責任。

聖人想著留個長輩在東都鎮一鎮晚輩們也好,便隨她去,自己前往行宮逍遙快活去了。

轉眼,臨近三月二十九,晉海川與俞燁城的婚期將至。

海園內掛起紅燈籠,門板和窗棱上貼著大紅喜字,裏裏外外的蠟燭換成了紅燭,喜餅和各色幹果蜜餞擺滿了桌子,連廂房裏的床榻也換成更大更寬敞的,床頭板上雕刻著鴛鴦戲水圖,再鋪上紅燦燦的被褥,到處喜氣洋洋。

又挑了個好時候,兩人互換婚書,兩隻大雁在庭院裏撒開腳丫子蹦躂。

俞燁城親自操持婚事,很有一手。

雖然布置得十分細致華麗,但三月二十九這天並沒有請太多賓客。

在場的隻有太後,羅行湛袁漱瑤和他們的女兒,甪裏大夫,鄧刺史,阿牧,以及海園的管事、隨從,一共十多個人。

許大將軍,莊道之和始安公主聽聞他們成婚,派人送來賀禮。

莊道之送來的是九十九隻壽桃,祝他倆長長久久,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老太爺要過九九大壽呢。

始安公主看到海園管事去買紅燈籠紅紙和各種果子,猜到他倆要成婚,派了自家相貌最英俊的男寵來,送上九箱賀禮,各種上等藥材、文房四寶之外,全是書,是前代當今各文人大家的著作。

始安公主的男寵說:“公主知曉晉公子非池中之物,定有施展抱負才華的一天,先祝晉公子下一回科舉高中。還要小的叮囑俞將軍一聲,屆時榜下捉婿,將軍可要看住晉公子。”

俞燁城道:“不勞公主費心。”

男寵笑笑,便告辭了。

此時,晉海川剛換好衣衫,新做的緋紅色圓領袍上是團花飛鳥紋,精致的大團花中間,一對鳥兒比翼雙飛,活靈活現。

俞燁城的婚服也是如此。

晉海川從屏風後轉出來,展開雙手給太後瞧,“圖樣是我的畫的,布店,裁縫與繡娘是阿燁一家店一家店找過去,挑出最合眼的。”

這些時日以來,俞燁城對自家兒子無微不至的關懷寵愛,太後都知曉,心中歡喜不已。

對她而言,沒了煩人的狗男人,日子過得清靜又快樂,沒有什麽比兒孫們幸福美滿更重要的事了。

“我們川兒真好看,一時覺得太便宜了燁城。”太後打趣道,親手為兒子束發,最後係上一條紅色發帶,瞧著鏡子中兒子的模樣,欣慰之餘,兩眼酸澀。

晉海川照著鏡子仔細地看了又看。

要說遺憾,那就是自己不是原本的模樣,就算世上真有仙法,他也不可能變回去。

好在他能繼續活著,能夠得到一份真心,人生在世哪會事事稱心如意,在未來的大好時光麵前,這點遺憾也不足一提。

“阿娘。”晉海川喚道。

太後回過神,跟著他笑起來,“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本來也沒什麽好嘮叨叮囑的……”她摩挲著兒子的手背,眼中凝聚起隱隱淚光,“隻盼著你和燁城早點回來。”

晉海川已經和太後提過,與俞燁城成婚後便去看看大周的江山,走遍山川湖海,看一看風土人情與民間疾苦,隻有將自身切入到百姓之中,才能真正的想百姓之所想,解百姓之所難,造福天下人。

“阿娘,我不會再錯過秋闈了。”

太後疼愛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想想自己那爛透了的夫君,也沒什麽夫妻相處之道好傳授的,想了想,又道:“在外要照顧好你們自己,別不舍得花錢,我給你預備了不少,若是不夠,隻管跟我提。”

晉海川道:“阿娘放心,我的字畫現在能賣出好價錢,不愁吃喝用度。”

年後,他抽空畫了兩幅山水圖,放在文人墨客聚集的詩會上試試水,都以高價賣出去。

現在外頭不少人在求他的一副墨寶,說他畫技精湛巧妙,可與顧定懿大師媲美。

至於他曾經破爛的名聲,在俞燁城的暗中謀劃下,已經鮮少有人提起那些,再道出“晉海川”三字,都是在談論那兩幅畫有多驚豔,或是打聽門路,想與他結識。

府學也送來帖子,邀他入學,好後年參加秋闈。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加上您給的錢,我想象得到一路吃喝玩樂回到東都時,可能胖到您快認不出來了。”

太後道:“胖點也好,我瞧著你現在還是消瘦了些。”她抓住兒子的肩膀,順著胳膊而下,掂了掂他的手,壓下心中的萬般不舍,“對了,行湛和漱瑤也有話要跟你說呢。”

她喊了小兩口進來。

晉海川第一次見到侄女。

小孩子圓潤可愛,眉眼和袁漱瑤很像,鼻子像羅行湛。

“我和漱瑤給孩子取名娫川,”羅行湛在晉海川的掌心寫下兩個字,“娫有美好之意,也有延續的意思,我想子孫後世都能延續你的理想,為國為民,造福天下。”

晉海川逗逗幼小的羅娫川,小孩子便“咯咯咯”的笑,看得他心都快化了。

袁漱瑤道:“瞧,我們娫兒多喜歡義父。”

晉海川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長命鎖,“這是我和阿燁送給孩子的禮物,祝願她平安康樂。”

袁漱瑤道謝,為女兒掛上長命鎖,小孩子笑得更甜了。

羅行湛道:“川兒,將來你做娫兒的老師,可好?”

“公主的老師,那得是多大的官職……”晉海川撓撓下巴,假裝思考了一下,叮囑道,“一會兒你可要同阿燁說說,我啊,實現做大官賺大錢的夢想啦!”

眾人笑起來。

孩子年幼容易累,笑一陣子後就哈欠連連,羅行湛護著妻女去別的廂房休息片刻,太後跟著過去。

晉海川又見了鄧刺史。

鄧刺史留在東都任職,成為新帝重要的左膀右臂之一,但他沒向鄧刺史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至於鄧刺史看到太後、帝後來參加他們的婚儀,即使猜到了什麽,相信他也不會說出去。

“海川,我思來想去不知道送什麽賀禮給你,頭疼了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鄧刺史拿出一隻錦盒,“我鄆州最出名是水師,而水師呢最厲害的之一是造船。所以,我送你一艘大船,你出航遠行順利平安,也祝你歸來後前途似錦,一帆風順。”

錦盒裏是一張船契和公憑,船上夥長舵工等一應俱全,隻要再配上糧草,便能揚帆起航。

晉海川起身道謝。

鄧刺史連說不用,“你我是好兄弟,跟我客氣什麽。”

後來,甪裏大夫照例來給他把脈,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悠著點”,便去看始安公主送來的藥材。

阿牧送來湯藥,管事帶著隨從們先來跟他道喜,到最後俞燁城成了唯一沒見著他穿婚服是什麽模樣的人。

鄧刺史故意逗俞燁城,“俞將軍好奇嗎?”

俞燁城麵不改色,故作淡定。

吉時一到,俞燁城腳下生風,把負責吹吹打打的管事和隨從們都甩得老遠。

晉海川看俞燁城瞪直了眼睛,像個呆子似的,輕咳一聲。

“行川。”俞燁城牽起他的手,緊張地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好一會兒才分清楚應該牽哪隻手,一起去搭建在院子裏的青廬。

青廬中,太後端坐主位,其他人分列左右,瞧見他們並肩走來,紅衣似火,相偎相依,實乃天作之合,不禁為他們歡呼。

拜天地高堂,動作很簡單,晉海川做得格外認真,就像他對待這份彌足珍貴的感情。

“夫夫對拜!”

晉海川和俞燁城相視一笑,向對方彎下腰去,不知是誰在背後輕輕地推了一把,他倆腦袋撞一塊兒,俞燁城眼疾手快,摟住他的腰,他正好親在俞燁城的臉頰上,頓時周圍的笑聲更洪亮。

禮成後,眾人圍坐桌邊把酒言歡。

俞燁城拿出一壇子酒,賣酒的老丈人與娘子成婚六十載,恩愛如初,他們沾一沾喜氣。

兩隻由紅繩相連的小杯子裏倒滿酒,晉海川和俞燁城正正經經地喝下合巹酒。

酒水醇香,帶著一絲絲果子的清甜,挺好喝。

甪裏大夫不許晉海川多喝,其他人也不灌俞燁城酒,等酒足飯飽,眾人又道了喜,便早早地散去,把新婚之夜留給他們。

已不知是誰先主動的,雙手緊緊地擁抱著彼此,吻得纏綿繾綣。

緋紅的衣衫如流火,順著床沿滑落下去。

過了會兒,俞燁城有點慌,也有點懵。

擦洗換藥無數次,他早已熟悉晉海川的身體,之前也淺嚐輒止地做過好多次快樂的事,可要真刀真槍的上陣之時,盡管心中湧動著強烈的渴望,但更小心翼翼地,怕弄傷了他。

而且,跟他以為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晉海川抓住他的手,笑道:“你不是說要去琢磨琢磨,不落人後的嗎?”

俞燁城訕訕,“還沒……”

“來……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