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鄧刺史設宴,晉海川留在屋子裏休息。

阿良給他送來飯菜,一擱下食盒,就縮到窗邊角落的杌子上,望著窗外江景不說話。

晉海川自個兒拿出飯菜來,一道清蒸魚,一道過過油水的青菜和一碗蝦皮湯。

看似清淡,但都有講究,最鮮嫩的魚和最爽嫩的蔬菜,連一碗小小的蝦皮湯裏也別有乾坤,裏麵放了火腿絲、菜心和豆腐,豆腐吸了湯汁,咬一口下去鮮味十足。

最重要的是,這些很適合身受重傷的人吃。

準備這些的人可以說非常用心。

晉海川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問阿良道:“你吃過了嗎?”

阿良點點頭,沒做聲。

“我又不會吃人,那麽怕我作甚。”晉海川端起飯碗,“你給我說說俞少爺喜歡什麽,忌諱什麽,我以後好注意點。”

阿良琢磨了一下,“你先好好養傷,其它事以後再說。”

“行吧。”晉海川吃了一塊鮮美的魚肉,“要是這段時間衝撞了俞少爺,你們還請多擔待啊?”

阿良隻想翻白眼,這三四天裏衝撞的還不夠嗎?

他們跟在少爺身邊這麽多年,沒見過底下哪個人敢這麽對待少爺。

少爺偏說是愛惜人才,照顧到他身上有傷,才沒怎樣,還要他們讓著些晉海川。

阿良默默的深吸一口氣,照顧晉海川的任務又落在他的身上,他得放寬心,避免被氣死而英年早逝的慘劇。

晉海川慢悠悠的吃完午飯,用茶水漱口完,繼續躺在**。

船身雖然搖晃,但是比馬車安逸多了。

他緩緩的鬆口氣,趁著這十多天的功夫,他得盡可能的讓傷勢好轉。

強大的意誌力不是萬能的,某些情況下意誌力再強,也救不回一條命,否則他現在不會是晉海川。

傷口太疼,他睡得很淺,迷迷糊糊間聽見敲門聲,接著是鄧刺史的聲音。

“我來看晉公子。”

阿良道:“小人不打擾您了。”

晉海川坐起身時故意拉扯兩下,寬鬆的中衣露出胸口,但鄧刺史隻能看到厚厚纏繞的紗布。

“這,這是……”鄧刺史瞪大眼睛,快步來到床榻邊。

他臉頰微紅,顯然是喝了些酒,湊到晉海川麵前瞧了個仔細。

“今早滑州的衙役來州衙抓人,說是與你有關,後來又說是誤會一場,接著便聽聞你在滑州時,被一姓霍的富商打傷,竟然如此嚴重嗎?”他拉起晉海川的手,擼起袖子時,看到的也是纏繞了三五層的紗布,難怪昨日的手感那麽奇怪。

晉海川道:“僥幸留了條性命,拿到五百兩的賠償。”

“五百兩哪裏夠?”鄧刺史十分心疼的給他拉好袖子和衣領,“想來派衙役來抓你,也是那些人誣告的,真是惡毒至極,將來我必定找個機會,治罪於他們。”

晉海川淡淡的笑了笑。

鄧刺史看他眉目如畫,溫潤沉靜,心中更是喜愛,隻是嘴角的笑意太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計,也抓不住。

他心裏癢癢的,有些難受。

美人就在麵前,可惜吃不到。

不過人已經在身邊,吃不吃得到也許隻是時間問題,更何況有時候看得到吃不到也是種情趣。

鄧刺史萬分憐惜的握著他的手,“俞將軍怎麽不留你在鄆州休養?樓船雖然平穩,也挺安逸,可千山萬水的過去也是辛苦。”

俞燁城也太不懂愛護手下人了,他說不動可以趁此機會將晉海川要到自己身邊。

瞧著鄧刺史眼中透出的期待,晉海川道:“小人這輩子啊,最向往的就是去東都,考科舉做官,光耀門楣。”

鄧刺史一聽這話,頗為可惜。

不過,萬一將來他升遷去東都,或是晉海川到鄆州來做官呢?

鄧刺史一點兒也不慌,重要的是先得到小美人的好感,“這船上有最好的大夫,我吩咐他們來伺候你。”

晉海川拱手道:“多謝刺史關心,將來若有機會,小人定當全力報答您。”

“很好很好。”鄧刺史笑眯眯,“全力”二字已讓他想入非非,“你先好生休息,改日找你吃飯。”

他揉了揉那雙修長而略帶粗糙的手,依依不舍的離開。

鄧刺史離開後不久,門外響起一道譏嘲,“晉公子手段了得,一小會兒不見,竟然已經得到刺史的百般疼愛。想來霍富商是眼瞎,你脫光了給他看,竟也看不到一點好。”

剛才晉海川雖然麵色平淡,但話語間的諂媚表露無遺,這欲拒還迎的做派真是叫人作嘔。

晉海川翻身背對著門外的人,幽幽道:“鬱公子是嫉妒了。”

鬱麟不悅的喝道:“你靠出賣身體謀求富貴,和青樓裏的姐兒有什麽分別?我會嫉妒你?”

“近在眼前,卻求而不得。”晉海川長長的歎口氣,滿是悲涼。

這聲音鑽進鬱麟耳中,他一個激靈,麵色微變,“晉海川,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呼呼——”晉海川故意大聲打呼,不做任何解釋。

鬱麟覺察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冷笑道:“晉海川,你且好好珍惜眼下,很快啊,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呼呼——”

“……”鬱麟的臉皮子抽搐幾下,在俞燁城到走近之前,隱下不爽之色,笑著迎上去,“少爺。”

俞燁城“嗯”了聲。

兩個背著藥箱的中年男人帶著三名小童匆匆從他們身邊經過,進了晉海川所在的房間。

鬱麟趁機陰陽怪氣道:“鄧刺史正是關心晉海川,最好的屋子,最好的大夫都給他用上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晉海川是鄧刺史什麽人呢。”

“看起來挺像父子。”俞燁城麵無表情的開口。

鬱麟覺得自家少爺真是太正直了,這可不行,忙道:“少爺,剛才我看到了一場好戲。”

“我沒興趣。”俞燁城看了一眼敞開的房門,“不要去打擾晉海川休息。”

鬱麟碰了一鼻子灰,臉色差點繃不住。

“你陪我下幾盤棋吧。”俞燁城又道。

鬱麟的心情頓時好起來,眼中透出歡喜,“陪少爺下到明天天亮都行。”

俞燁城徑直往屋子裏去。

鬱麟側頭看了一眼,勾起唇角。

晉海川,以為離開滑州就可以開始全新的人生了嗎?

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