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隻是一份邸報。

鄧刺史看完之後,親自拿給俞燁城,笑道:“太子殿下誅殺了潛入都畿道附近、試圖作亂的西遼國王子蕭烈。”

他語氣裏頗有炫耀的意思,俞燁城點頭應和道:“太子殿下文武雙全,可喜可賀。”

“大周有太子殿下,必能助聖人開創盛世啊。”鄧刺史感慨道,“你說是不是,俞將軍?”

俞燁城沒有半分遲疑,點頭道:“自然。”

鄧刺史似笑非笑,目光瞟向床榻上的人。

原先蒼白的臉終於恢複了些血色,使得容貌更加俊秀無雙,足以令人忘記夢行症的可怕。

再看他衣衫鬆鬆散散,被捆了手腳,一副任人宰割的脆弱模樣,更是叫他有些氣血上湧,若不是俞燁城這個不長眼的在旁,他恨不得撲上去,捧住小美人的臉就是一頓親。

“鄧刺史。”

俞燁城忽然提高聲音,讓鄧刺史從遐想中回過神。

“俞將軍怎麽也留在晉公子屋裏?”他有點不高興的問道,感覺剛才俞燁城是故意的。

俞燁城道:“眼下,大夫還被關著,我熟識一些治傷的辦法,不能任由晉海川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

“哦。”鄧刺史還要事要做,對晉海川道:“晉公子若是需要什麽,盡管問船上的人要。”

“多謝鄧刺史。”晉海川笑著回應。

鄧刺史看著那一抹俊雅的笑意,心神**漾的離開房間。

他一走,俞燁城立刻翻開邸報,頭一頁就寫了太子誅殺蕭烈的事。

“……太子親自住持,以國公之禮將蕭烈安葬於東都城外,並修書送往西遼。”

俞燁城再翻過一頁,這件事到前一頁為止,後麵寫的都是最近的一些政令、朝臣議論的大小事宜以及官吏的任免升調。

他再從頭翻到尾,沒有出現他想知道的事情。

也是,若真有那樣的事,牽涉重大,應該不會寫在邸報上。

俞燁城將邸報隨手丟在一邊,捏了捏眉心。

晉海川發覺他的神情有一絲異樣,問道:“你在找什麽?”

俞燁城沒有做聲,仿佛有烏雲籠罩著他,讓整個人看起來陰沉,沒有生氣。

屋子裏詭異的冷了三分,連虛無的空氣都變得沉重壓抑。

阿良默默的退到房門口,覷了幾眼俞燁城的模樣之後,對晉海川打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

“你不會是喜歡這個蕭烈吧?”

誰知,晉海川不單沒有安靜下來,甚至語出驚人,口氣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

阿良的心重重的一跳,差點吐血,慌張地衝上去就要捂住他那張臭嘴。

可晉海川靈敏地避開,伸長了脖子,直勾勾的看著俞燁城的臉,“你這個樣子,很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人。”

“沒有。”俞燁城避開與他對視,否認了,“你小心禍從口出。”

阿良提議道:“少爺,小人去找東西堵住他的嘴巴吧。”

“不必。”俞燁城道:“容易呼吸不暢,對他身體不好。”

阿良無奈的歎氣,少爺沒底線的“寵”晉海川到底是為哪般啊?

晉海川又好奇的問道:“不過,這個西遼的王子膽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跑到都畿道,是不是咱們大周有什麽人跟他勾結?”

俞燁城心頭一動,沉沉的吐口氣,問道:“你認為誰會和西遼人勾結?”

“太子親自去抓人,那肯定不是太子和他這邊的人。”晉海川摸著下巴,做沉思狀,“不過,也有可能是太子故意勾結,引人到了大周的地界後,將他誅殺,如此就有大功勞一件了呢!”

“太子……”

俞燁城欲言又止,晉海川等了等,見他沒打算繼續說下去,笑道:“按你們說的,太子不就是這種人嗎?”

俞燁城望向窗外,湛藍的天色映在他的眼眸裏,卻照亮不了他的心情。

阿良插話道:“小人看,太子絕對幹的出這件事。”

晉海川衝他笑笑,“你看,咱倆的想法是一樣的呢。”

俞燁城沒說話。

晉海川嘟囔道:“難道我們說的不對?”

“行刺的事,調查的怎麽樣了?”俞燁城確實答非所問。

阿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還沒新消息。”

俞燁城道:“再過七八日就要回到東都,盡快查清楚。”

阿良趕緊一臉嚴肅的應道:“是!”

說完,他快步出去找鬱麟。

俞燁城回到床榻邊,為自己倒了杯茶,然後問晉海川,“你要喝嗎?”

“俞少爺的心情似乎好些了。”晉海川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他。

俞燁城微微愣神。

晉海川自豪的說道:“你看,有我這麽一個朋友,還是很值得的吧?”

俞燁城慢慢的眨了下眼,看著他臉上明媚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心間的沉重忽然輕了不少,“在覺得值得前,可能已經被你氣死了。”

“你氣量這麽小的嗎?”晉海川皺眉。

俞燁城抿了口茶,“下次你再胡說話,這口茶就噴在你臉上,讓你清醒清醒。”

晉海川笑道:“那豈不是身上就帶有茶香了?聞起來幹淨淡雅,一定會令很多人喜歡。”

“……”俞燁城覺得晉海川可能真的是個瘋子。

“俞少爺啊,”晉海川歎氣,“你有時候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到底是為了什麽?”

“因為被你氣的。”

晉海川的嘴扭動幾下,最後憋不住“哈哈”大笑。

他笑得猖狂極了。

俞燁城抬手作勢要點住他的穴道,“現在傷口仍然很容易崩開。”

晉海川忙閉上嘴,得意的搖晃兩下腦袋後,開口道:“我把俞少爺氣成這樣了,您還留我在身邊,足見我的聰慧才幹一定能幫上俞少爺大忙,那麽我做大官賺大錢的心願是不是可以不用那麽辛苦的就能實現了?”

俞燁城潑他冷水,“東都城裏人才眾多,你那點小聰明還需更多努力。”

晉海川不服氣的嘟囔道:“讓他們試試看模仿顧定懿的畫作,能夠以假亂真啊?”

“說到這個,”俞燁城眯眼注視著他,“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都說了,我有天賦,這個是羨慕不來也學不來的。”

“那麽,以你的畫技,為何不幹脆屬上自己的名字,屆時揚名天下,該是無數有權有勢的人追捧你,求著你。”

“區區一個秀才,想靠畫作出名,很不容易。”晉海川搖頭,“再說了,我這人懶,讓我天天趴那兒花上幾個時辰畫畫,還不如出去勾搭人有意思。”

俞燁城微微蹙眉,大周的秀才多如牛毛,都不值得炫耀什麽,想要出人頭地就得繼續苦讀。可是,總會有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才華終究得不到施展,淹沒在茫茫的人海中。

那個人曾說,很快就有辦法更好的選拔人才,盡力讓所有有才華的人都能夠得到機會,為大周更為百姓們盡一分心力,讓天下更太平安寧、繁榮昌盛。

晉海川到了東都,也會有機會的吧?

可如果……俞燁城的心感到一絲痛意,眉頭蹙得更深。

“俞少爺,你又在想什麽?”晉海川探究的望著他。

“到了東都,好好努力。”俞燁城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會守護好那個人的每一個心願,讓那些美好的願望都變成現實。

“哦。”晉海川覺得無趣,在床榻上扭動幾下,“那你什麽時候讓我多多了解一下你、須昌侯府,還有穎王殿下啊?”

他的臉上透著一股“我要做大官賺大錢”的迫切感,令人忍俊不禁。

“還是那句話,等到你傷好的時候。”俞燁城又看向窗外,遠處的山脈在後退,船隊又上路了。

下一次靠岸,是到達東都的那一天。

隻能到了東都,才能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俞燁城轉回頭,發現晉海川正盯著自己,“你在看什麽?”

晉海川道:“其實俞少爺長得也挺好看的,劍眉星目,器宇不凡……”

他拍馬屁總給人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俞燁城打斷他,“跟我說一說滑州的趣聞吧。”

“好吧。”晉海川有原主的記憶,所以略想了想,正要開口,外麵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接著是急切的敲門聲。

看樣子,像是有很要緊的事。

俞燁城的心不知道怎地,一下子提起來,高聲道:“進來。”

阿良推門進來,迅速反手關上門,來到俞燁城身邊,輕聲道:“要收踏板的時候,又來了一個驛差!不知道說了什麽,鄧刺史急急忙忙地召集官吏與幕僚們去了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