貽彤軒
聽見王爺來了,四下頓時安靜下來,傅夢綾忙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俯下身行禮,再抬頭時,上座已然坐上了兩個人。
“都坐下吧,在我這裏無須拘禮。”上座的年輕男子微微笑道,聲音帶著特有的磁性。
眾人落座,絲竹樂聲起,一群紅裳的舞娘魚貫而入,飄然起舞。眾人也恢複了談笑風生。
傅夢綾隻需一抬頭便可以看到上麵的兩個人,頤乾王身邊坐著一個女子,想必就是另一位側妃了,能坐在頤乾王身邊,可見其深得頤乾王喜愛。
傅夢綾聽和兮公主說過,頤乾王很喜歡歆側妃。沈妃是因為太後所賜,並非自己喜歡;墨侍妾則是歆側妃主動提出讓頤乾王納的,顯然也不是頤乾王的所愛,隻有這位歆側妃才是頤乾王真正唯一所愛。
今日看來,傅夢綾覺得和兮公主的話是事實。她好奇地偷眼看那位歆側妃,皮膚白皙,嘴角微翹,最讓人一見難忘的是那雙含著秋水的眼,所看之處好似都留下了脈脈溫情,對男人而言定是難言的一種**,果然那雙妙目吸引了底下不少貴公子的驚豔的目光。
正在傅夢綾打量歆側妃的時候,眼光無意間撞上了緊挨著歆側妃的頤乾王,傅夢綾還未來得及避開目光,就被那雙深邃的黑眼睛攝了魂一般,楞了幾秒,隨即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裏突突地直跳,表麵上卻依舊極力保持著鎮定。
倒是頤乾王對和兮公主道:“和兮,你身邊就是你如今的侍讀?”
“是啊,哥哥,你還沒見過綾姐姐吧。”
傅夢綾站了起來,對頤乾王行了禮:“傅夢綾參見王爺。”
“你哥哥就是戶部的傅洪量吧?”頤乾王問道。
“正是。”傅夢綾並不敢抬頭。
“和兮經常提起你,時常誇讚你。在上京時我見過你哥哥,傅大人是個會審時度勢,忠君愛民的好官,想必出自傅家,都不會差。”
“王爺謬讚。”傅夢綾道。
頤乾王頷首,便不再說什麽,轉過頭與身邊歆側妃耳鬢廝磨起來,兩人的恩愛之情可見一斑。
傅夢綾坐了下來,心卻還是跳得厲害,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平靜下來。隻是直到宴席結束,她都沒能平靜下來,更是沒能再敢看上座的那個人。
席間,墨侍妾站了起來,笑道:“王爺,願不願聽嬪妾彈一曲助興?”
頤乾王這才把眼光從歆側妃身上移開,笑道:“既然你有此雅興,那倒是便宜他們這些人了。”
那些賓客們聽頤乾王如此,都笑道:“早就聽說王爺的妃子個個多才多藝,今天是我們的福氣了!”
墨侍妾從座位上走了出來,接過丫鬟遞上的琵琶,對頤乾王露出極溫柔的一笑,便玉手一撥,彈起了琵琶。
傅夢綾見她並不坐著彈,而是抱著琵琶,邊彈邊隨著錯落有致的韻律而輕輕舞動。
她彈的曲子傅夢綾是曉得的,《春雨綿綿》。
琴聲委婉動聽,如玉落盤;湖綠衫袖輕輕擺動,石榴裙搖曳,手指流水般撥弄之間,一個接一個的秋波送向上座的人。
一曲完畢,在座的眾人都恍惚了好一會兒,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悅音美舞中。
“好一場春雨綿綿,二個多月沒聽墨宜彈琵琶了,似乎覺得更加好聽了。”頤乾王笑道。
“隻要王爺喜歡聽就行。”墨侍妾笑得溫柔,卻又有一份掩飾不住的失落:“王爺回來後也還沒有時間聽嬪妾彈過,今天也算是能彈給王爺聽了。”
“我聽歆宜說前些日子你感了風寒,現在雖是好了,也多注意身子,等會兒讓文啟把我從上京帶來的燕窩拿去你那兒吧。”頤乾王道。
“多謝王爺。”墨侍妾笑著看了一眼歆側妃:“好在病中有妹妹相伴,我也好得快些。”
“你們姐妹情深,互相照顧,我也放心。”頤乾王道,看向歆側妃,深情脈脈。
墨侍妾楞了楞,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樂聲再起,眾人也歡聲笑語,墨侍妾的淡淡的落寞隨即被吞沒。
是夜,如墨宜撥弄著放在桌上的琵琶,室內一片寂靜。
丫鬟們皆不敢去打擾如墨宜,都知道她此時心情不好。
過了半晌,她的陪嫁丫鬟環宣走到她身後:“小姐,讓奴婢為你梳洗歇息吧,時候不早了。”
如墨宜閉了閉眼睛,微微點點頭。
環宣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後,為她卸下頭飾,梳理她的頭發;底下的小丫頭也默默地取銀盆打水,熏香鋪床。
“燕窩一下宴就送來,王爺心裏還是惦記小姐的。”環宣道。
“今兒王爺還是去了那裏麽?”
“是,宴席一結束,王爺就和歆妃去了貽彤軒。”
如墨宜狠狠地撥了一下琵琶弦,她不想提這個地方,連聽到都覺得心刺。
如歆宜所住的貽彤軒是王府裏唯一頤乾王親自命名的地方,原本叫天香國色,是王府裏除了頤乾王所住的昭華院外,最大的院落。如歆宜入府後,頤乾王不僅把院落給了她住,且改名貽彤軒。
如墨宜冷冷一笑,像如歆宜那般不讀詩書的女子大概連這個名字的意思都不知道,但是如墨宜知道,因為她讀過《詩經》。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
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
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這首出自《詩經》的《靜女》寄托了他對她多少的愛啊,如墨宜深深清楚,所以恨得心痛。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如墨宜冷冷一笑:“她貽你什麽了?!”
她有些懊惱,為何母親從小就教她琴棋書畫,請先生教書於她,使得她一眼明白他的心思,使得她如今那麽痛苦,要是自己是個無才無知之人,大概不會像現在那麽痛苦不堪吧。
“小姐,當心手疼。”
聽見環宣的話,如墨宜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指緊緊地扣在弦上,一陣生疼。
“再疼也疼不過心。”如墨宜輕輕道,一滴淚滑過光潔的臉龐,落在琵琶上,開出一朵寂寞而絢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