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沒怎麽表現出來, 但洛琪感覺得出,他應該很驚喜。
“行。你想吃什麽,我先預訂。”蔣盛和已經拿起手機。
“不用。我請你。”洛琪又重複一遍:“今天我請客。”
蔣盛和把挽起的襯衫袖子放下來, 撫平,“幾點過去?”他拿起電腦旁的袖扣戴上。
洛琪:“六點鍾?”
“可以。”
洛琪拿著項目方案離開,走路時不由看了一眼他寫的那句祝福語。
走到門口她又折回來,“還有一件事。”
蔣盛和在戴另一枚袖扣, 示意她說。
“今天梁教授來找我, 讓我幫忙推薦設計師, 說想裝修你在蘇城老城區買的那套房子。”
應該是園林式別墅, 梁教授當時說了帶花園。
“她想找的設計師是我媽媽。”
如果是洛琪生日之前, 母親來找她, 他還會擔心母親會不會為難她,現在不需要任何擔心。
“我媽要裝修那套別墅?”
還真是別墅。
“嗯。梁教授說現在退休了, 有空過去住。”
蔣盛和之前沒聽母親透露過裝修房子的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母親即使退休了也沒空, 她又被返聘, 每周都有課, 寒暑假也忙,各種活動。
他輕描淡寫:“去年在蘇城,我媽就知道了你是誰。她可能想借裝修, 跟薑阿姨多走動多了解。長輩的事,隨她們。”
從他口中說出來, 稀鬆平常,但洛琪知道, 能讓梁教授主動示好, 絕不是容易的事。
感謝這兩個字沒有分量, 她什麽也沒說,記在了心裏。
“蔣總,我十一要回家,中秋節就不陪您了。”
“...又用您。”
“......”想說你的,太別扭。
等洛琪出去,蔣盛和給母親打電話,詢問是什麽情況。
梁甄:“蘇城的房子我實在用不著,幾年也不去一次。洛琪媽媽設計出來的裝修方案,肯定是她自己最喜歡的。先準備著,等訂婚時,送給洛琪她們家。”
如果他跟洛琪沒成,裝修好了再賣掉。
“媽,謝謝。”
“不需要謝,不是說了嗎,我們各自努力。”梁甄沒有說,對你爸好一點,他操心最多的就是你。
“媽您什麽時候去蘇城?”
“十一假期,過了中秋就去。”
蔣盛和沉默幾秒,“我中秋回家吃飯,到時跟您一起去蘇城。”
到時去看房子、討論設計方案,他陪著母親,洛琪陪著薑阿姨,也算是互見家長。
洛琪把那張寫了祝福的作廢的紙裁剪,留下半張,塞在錢包裏。
以前半年都不見得打開錢包一次,自從做了蔣盛和的助理,天天打開錢包。以前錢包裏隻有卡,現在什麽都有,紙條、發.票、鮮花卡。
五點半時,堂妹發消息問她:【姐,幾點到家?我去你那。】
洛雨從上海總部述職回來,錯過了堂姐的生日她打算今晚補上,下廚給堂姐做幾道菜。
已經在網上下單食材,一會兒路過去取。
洛琪隻好撒謊:【今晚我有飯局,你明晚過去吧。】
洛雨剛到電梯間,還沒來得及看堂姐的回複,餘光裏出現一道黑影。
下次出門一定看黃曆,每次都能被他堵上,看來他故意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層樓,來找她的茬。
“賀總,這麽巧。”
“不巧,我就是來找你的。”
“......這事過不去了是不是?”
“是。”
“你想怎樣?當你女朋友你又不樂意。”
“我現在樂意了。”
“......”
賀栩雙手抄兜瞧著她,如果她一開始就態度端正,認認真真給他道個歉,這事早就翻篇,偏偏她不。
洛雨就是個小彈簧,觸底後會加倍反彈蹦躂,上次賀栩作勢要親她,她膽子都快被嚇破,現在她不怕了。
今天要嚇嚇他。
洛雨湊近他,假裝去親他。
賀栩知道她就隻有嘴硬,借給她膽她也不敢。
“你以為你回上海就能躲得過去?”
“誰躲了,我是回去開會的好不好!”
兩人的唇越靠越近。
賀栩:“別故弄玄虛,你敢嗎?”
“如果我敢,這事一筆勾銷,你敢不敢答應?”
賀栩冷嗤一聲。
一下秒,她貼上他的唇。
那一瞬,洛雨腦子空白,故作鎮定:“一筆勾銷,以後別來找我。”
她沒敢看賀栩的臉,估計鐵青,也可能發黑。
電梯來了,她大步跨進去,隨便戳了個樓層。
到了樓下,洛雨的魂還沒回來。
堂姐的消息又進來:【雨寶?在忙?】
洛雨:【姐,剛領導找我。行,我明晚去。】
今晚魂不在,想去也去不了。
洛琪:【明天我買菜,你不用準備。】
堂妹沒再回過來,可能領導又找她了。
洛琪還想著梁甄房子的事,她打開母親的對話框,上次聯係還是六月份,她發朋友圈公開‘男朋友’那晚。
母親問她:【談男朋友了?】
她回:【假的,應付爛桃花。】
【媽媽,我中秋回家。】
現在跟蔣盛和領了證,之前對父母的怨念居然神奇一般消散。
薑宜方看到女兒的消息,又酸澀又激動。
過去種種,她沒再多解釋。畢竟裴夫人來找她後,她真的動搖了,也希望女兒能複合。
女兒怨她是應該的。
上個月,丈夫由於壓力太大,身體又出了問題,在醫院住了將近半個月,她一邊陪護一邊加班加點趕手頭上的活,還要不時跑現場。
上半年接了一個比較大的項目,連著六個月沒休息,上周剛忙完。
最近幾個月,大伯母也不再來家裏,終於清淨。
丈夫的公司依舊很艱難,但沒有賠就有希望。
一切總算熬了過來。
就算女兒不回來,她也打算假期去看看女兒。
【想吃什麽?媽媽提前給你做。】
洛琪列了一串發給母親。
薑宜方又問:【能在家多住幾天嗎?媽媽正好也休息,手頭的活不著急,等過了節再開工。】
洛琪:【能待個四五天。】還得再分幾天給老板。
薑宜方高興道:【回來前給我打電話,去車站接你。】
【媽,回去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不提。是我和你爸做得不對,當時隻想著讓你日子過得輕鬆一點,不希望你再受累,沒體諒你對感情看得重。】
薑宜方自己打住:【不說這些了。於禮跟我說,你前兩天轉了錢給你大伯,你一年怎麽攢了那麽多?你不能一分錢不花呀。不是跟你說過,欠的錢不用你還,我跟你爸頂多十來年,等你爸公司效益好了,說不定五六年就能還上。】
洛琪:【我花了。換了崗位經常加班,加班費多。我買了衣服,還又買了一幅喜歡的油畫,沒虧待自己。】
隻要不提過去,她跟母親之間便沒有隔閡。
梁甄找母親設計的事,等回家當麵跟母親聊。
薑宜方沒跟女兒說,十一期間,她大姑媽家的女兒結婚。到時不讓女兒過去,反正親戚也不知道女兒回來。
六點鍾,洛琪準時下班。
【蔣總,我自己開車過去,明天上班方便。】
蔣盛和:【我也自己開車。】
兩人沒一起下樓,但差不多時間到小酒館。
‘你來,我還在’。
洛琪提前預訂了一樓的桌子,一樓比二樓的燈光更昏暗頹唐,每天循環播放著幾首懷舊慢歌。
以前有客人提出過,能不能換換歌單,老板任性說不能。
那幾首是初琳喜歡的歌。
偶爾也會播鋼琴曲,都是初琳彈奏的曲子。
洛琪訂的時候隻剩靠門邊有兩張桌子,進了門往前走幾步就是。
蔣盛和脫下西裝放旁邊的凳子上,他們都開了車來,沒法喝酒。
“你喝什麽?”他問洛琪。
“櫻桃汁。”
來小酒館不喝酒,吃著隔壁飯店的烤羊排,替老板慶祝領證紀念日。每一件都很荒唐,但又確實在發生。
最裏麵那張桌子坐著一個短發美女,看到門口那桌的人愣住,趕緊捂著臉挪到桌子對麵,背對著門口坐。
她雙手打字:【你們老板和洛琪來了!就在門口那桌!你在洗手間先待著!】
小薑:“......”
他忙問妻子:【蔣總看到你沒?】
【沒看到,光線暗,他們沒注意裏麵。】蔣盛和隻見過她一麵,說了不到三句話,估計早就不記得她長什麽樣。
【你不是說他們BE了嗎?怎麽還一起來小酒館!】
小薑:【我怎麽知道。我巴不得他們在一起。】
今天蔣總給他們發了大紅包,他請妻子過來吃羊排,安慰一下她失落的心情,沒想到老板也過來了。
他們竟然沒去二樓。
妻子又發來:【那你怎麽辦?要不過去打聲招呼?】
【算了,很尷尬。】
小酒館有後門,連著後廚房,【我跟老板認識,從後門出去,你一個人先刷刷手機,我趁著這個時間去超市把東西買了。】
他們十一假期要自駕遊,本來打算明晚采購東西,今天他先把這事辦了。
酒館名義上的老板是初琳的朋友,開了一家琴行,白天在琴行教彈琴,晚上來小酒館聽歌畫畫。
小薑上次在這裏預訂過二樓的場地,留了微信,偶爾互相點個讚。
順利從後門出去,他跟妻子報備一聲,開車去超市。
小薑妻子忍住了沒回頭看門口那桌。
烤羊排好了,服務員從隔壁飯店端了烤羊排從後門進來,送到洛琪那桌。
洛琪沒急著吃,從包裏拿出兩把鑰匙,一把租出屋的鑰匙,一把汽車的副鑰匙。很寒酸卻是她全部的誠意。
她把鑰匙遞到蔣盛和麵前:“等我去了銳普,出差是家常便飯,有時候需要你去幫我陽台上的綠植澆澆水。”
現在沒種小黃瓜,等春天種了小黃瓜,還真需要他經常過去照看一下。
蔣盛和接過鑰匙,她能請他到小酒館,他已經很知足,沒想過她還會給他鑰匙。
“房租什麽時候到期?”
“已經到了,我又續了一年。”
蔣盛和頷首,不替她做任何決定。
“那個地方不錯,生活便利。”
洛琪接著說禮物的事:“你送了我油畫,本來打算今天送你一個小禮物,沒想好送什麽,等遇到特別的合適的,我再補上。”
她不知道這個算不算畫大餅,這幾天被表白和領證衝擊到無法靜心,等這波衝擊過去,平靜下來她再想想送什麽。
現在告訴他是想讓他知道,她很珍惜這段婚姻,想好好開始。
十一月前,肯定補給他。
十一月二號是他的生日,不能到了生日還欠之前的禮物。
蔣盛和不在乎禮物,但想要她的禮物,所以他沒拒絕。
“想了很久?”他問。
洛琪點頭,“我能想到的,你都有。”送了沒新意,而且他平時用的東西價格不菲,很多都是定製,她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送他那樣的禮物。
蔣盛和說:“我幫著你想。”
洛琪求之不得,不用她再挖空心思,他想要的東西她送了才更有意義。
明天還要上班,蔣盛和沒貪時間,等她吃完,他起身要去結賬。
“說好了我請的。”洛琪站起來,隔著木桌,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蔣總你先坐,我去結賬。”
收銀小姑娘不收她的錢,初琳交代過他們,洛琪隻要來,不管消費多少,全部免單。
洛琪把手機遞過去,“今天不一樣,不是請朋友。”
“招待客戶?”
“......不是,請前老板。”現老公。
洛琪堅持付款,收銀執拗不過,給打了折。
她要了收銀小票,上麵有他們的領證日期。
把小票放到錢包裏,她去找蔣盛和。
最裏麵那桌,小薑妻子給小薑發消息:【你們老板和洛琪走了,兩分鍾後你就可以進來。】
她傷心道:【他們真的BE了。】
小薑問:【你聽到蔣總表白被拒?】
【沒。隔得有點遠,他們小聲說話我怎麽聽得見。今晚是洛琪請你們老板,她還跟收銀說,不是請朋友,請前老板。】
洛琪來總裁辦和老板的第一頓飯就在小酒館,今晚看來是他們最後一頓晚飯,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所以選擇這裏。
緣來緣散。
小薑從後門進來,剛才他在路邊看到了老板和洛姐,兩人各自開了車來,老板把洛姐送到車前,兩人也不說話。
洛姐低著頭,老板一直看洛姐,但沒得到回應。
那場景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小薑道:“算了,不說他們。”他們心情也跟著低落。
他拿起酒杯跟妻子碰杯,“別難受。以後別再嗑CP了,看上去般配的人不一定來電。”
“我知道。”
就是替他們惋惜。
搭檔之間氣場要合,情侶之間氣息要合。
他們倆可能隻適合做搭檔。
她這麽安慰自己。
小酒館外,幾十米處的停車位前,兩人相顧無言片刻。
洛琪抓著車把手,也沒有要打開車門上車的意思,陪他站了會兒。
蔣盛和開口:“想到了一個小禮物。”
洛琪抬頭:“什麽禮物,你說。”
蔣盛和:“喊我聲老公吧。”
他又加了兩個字:“行嗎?”
洛琪:“......”
“我...蔣總...”
一時間語無倫次。
她連他們的新婚關係都沒適應,突然當麵喊老公,她毫無心理準備。
那種麵對老板卻要喊老公的複雜、糾結又難為情的心情,蔣盛和從她的反應裏完全感受得到。
於他而言,跟她在一起他盼了七年零七個月,對她來說,她接受他的表白不過才三天,七十二個小時,她對這份感情很陌生。
“禮物不是今天必須送。”
蔣盛和本來還想抱抱她,想了想又作罷,替她拉開車門,“開慢點。”
洛琪坐上車,突然又想起來,“你車裏有眼鏡嗎?”
“有。放了備用眼鏡。”
“你也開慢點。”
蔣盛和現在每句話都會回應她:“好。”
洛琪升上車窗,在車裏緩了一陣,發動引擎。
沿途的路燈似乎比以前亮。
洛琪開了車載音樂,今天是魔幻的一天,短暫又漫長。
“蔣總。”
“蔣盛和。”
“老板。”
隨意哪個稱呼順口就能喊出來,唯獨老公這個稱呼,到了嘴邊就是發不出聲。
在領證這一天,他隻是想聽她喊一聲老公,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個要求,根本算不上禮物。
但她卻沒能滿足他。
估計沒有比他們更不熟悉的夫妻了。
也有,簡杭和秦墨嶺,不知道簡杭怎麽跟秦墨嶺相處的。
以後要向簡杭討教一下婚後夫妻相處經驗。
亂七八糟想了一路,汽車開到出租屋樓下。
洛琪抱著那束鮮花下車,經過生日那晚他求婚的地方,穿過逼仄的聲控燈過道,拿鑰匙開門時想到那晚她忘了拔鑰匙,鑰匙一直插在鑰匙孔。
她把結婚證和他給的那個牛皮紙信封收起來放好,算了算時間,他應該快到家。
點開老板的對話框,洛琪下意識做了一個深呼吸。
另一邊,蔣盛和放在中控台的手機接連振動。
到了院子裏,停穩車,他拿過手機。
是洛琪發來的語音,一共三條,都隻有短短兩秒。
蔣盛和打點開第一條語音,他能聽得出她聲音裏帶著一點別扭,她問他:“你到家了嗎?”
沒有稱呼蔣總,也沒有用‘您’。
緊跟著,自動播放接下來的語音。
第二條:“老公。”
第三條:“不用回複我。”
院子裏很靜,車裏更靜。
他沒聽錯。
蔣盛和把第二條單獨聽了五六遍,也可能是七八遍。
悸動、感動,久久無法平複。
他還是回了她,也是用語音:“洛琪,我到家了。”
他又發一條給她:“我愛你。”
這是他壓在心底多年,一直想對她說卻始終沒機會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