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日的晚餐是在沉悶的氣氛中開始的。(

飯菜是高敏準備的,味道相當不錯,但在這種氣氛下,也大打折扣。景塵撥了撥碗裏的菜,尋思著:從剛進來就覺得奇怪了,白家算是名門望族,偌大的宅子竟連一個傭人都沒有……

「啪。」白永民突然放下了筷子,原本不大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下格外響亮。

「白玉怎麽還沒回來?」白永民沉聲道。

「我剛打他手機了,沒信號……」白鴿不敢看父親的臉色。

白永民眉頭一皺,「叮咚——叮咚——」,門鈴聲響起了。

「肯定是哥哥回來了!」白鴿立刻起身,飛奔去開門。

「哥,你終於回來了……啊!你怎麽濕成這樣!沒帶傘麽?」也不管白鴿的驚呼,白玉換了鞋,掃了一眼餐桌前的眾人,徑自走上了樓。

「回來!」白永民喝道。

白玉回頭看了他一眼,濕透的黑發緊貼著臉頰,身上的褐色夾克皺巴巴的,往下滴著水。他頓了頓,道:「我去換身衣服,你們繼續。」然後就跑上了樓。

「你——」白永民正欲發作,被高敏拉住了。

「永民,白玉淋成那樣讓他趕快換身衣服來吃吧,」高敏道,「菜要涼了……」

白永民發現眾人都停下了筷子,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道:「吃啊,大家繼續吃。」

待白玉換好衣服坐下用餐時,氣氛更是沉悶。(

吃過晚飯,景塵回到自己房間。白家一共三層,景塵被安排在三樓,他的隔壁是江月,隔一個房間是白正東,其他人都住在二樓。

景塵環視房間,床桌椅衣櫃電視機一應俱全,甚至還連帶著浴室。他打開電視機,圖像慢慢顯示。大概是由於地方偏僻,隻收得到幾個頻道。鄭允浩無聊地看了會,最終還是關掉了。看看表,才七點四十,睡覺實在太過早了。

真不知道當初自己怎麽會答應來這裏。難道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所致?景塵苦笑,明明自己和白正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或許,是同情吧……同情他被病痛折磨至此,同情他得不到兒女的愛……下午發生的,景塵看出來了,白正東的兒子女兒怕是已嫌棄病重的父親了,就想著等父親清醒之際讓他立遺囑分得更多家產……而母親似乎也不願看望白正東……景塵突然心生不忍,不由打開門,走出房間。看看不遠處的那個房間,又停下了腳步。徘徊了一會,卻是順著樓梯下去了。

景塵走到一樓,隻有廚房的燈亮著,走近一看竟是江月在忙碌。

「江……」景塵想叫她名字,又覺得太過親密,雖說是少時玩伴,但畢竟已過去多年,何況……

「是景塵啊。」江月似乎聽到了,回頭朝他笑笑。

景塵愣了愣,覺得自己方才的想法顯得多餘,於是也笑了:「是的,江月。」

「餓了麽?」江月問道,「要不要我幫你也熬一份粥?」

「這份是給……外公的?」景塵看著江月將碗盛滿,滾滾的熱氣從碗裏冒出。

「是的,」江月道,「白爺爺最好吃流食,而且要清淡……你要麽?」

「不用了,」景塵忙道,「我不餓。(

「那我先上去了。」江月看看他,端著粥向樓梯走去。

「等等!」景塵追上她,「我……」目光不由看向別處,「和你一起去。」

「小夕——把你的手機給我看看——」洗過澡的徐若檸慵懶地躺在**,朝伏在桌前看雜誌的徐若夕喊道。

「知道啦,」徐若夕無奈地把手機遞給她,「真是的。」

「不欣賞美男我睡不著嘛。」徐若檸嘟嘴道,打開手機的相冊,「呀——趙學長好帥——嚴弟弟好可愛——哇——」

「徐、若、檸!」一旁的徐若夕實在忍無可忍,「你可不可以安靜點?」

「少裝正經,這些可都是你拍的。」徐若檸不屑道。

「我是配合你!」徐若夕道,「我心裏隻有閔學長……」她說著,竟有些害羞。

徐若檸翻了個白眼,正想打擊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那個……有效果麽?」

「有……」徐若夕頓了頓,「閔學長給我回信了……」

「啊!不錯嘛!」徐若檸突然起身,拍拍徐若夕的肩,「加油!勝利就在眼前!」

徐若夕笑笑,又露出一絲擔憂,「若檸,其實我蠻怕的……那個方法……」

「哇——景塵哥笑起來好帥好陽光——」徐若檸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叫,「不過我更喜歡江月姐,長得太精致了……誒誒?小夕你竟然沒有拍到江月姐!你竟然沒拍到!」

「徐——若——檸——」徐若夕跳上床,開始撓她的腰側。(

「好癢——啊哈哈——小夕不要這樣嘛——」

兩個女孩立刻鬧成一團。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兩個女孩同時朝門口望去。

「趕快睡覺。」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來。是白永熙。兩個女孩互相看看,把燈關了,鑽進了被窩。

「小夕,你有沒有覺得,媽媽從到外公家之後就很奇怪……」徐若檸看著天花板。

「嗯……」徐若夕道,「來外公家之前我聽到她和爸爸通電話……好像吵了一架……」

「爸爸?」徐若檸有些驚訝,她們的父母自五年前離婚後一直沒什麽聯係,更談不上吵架。

「是的……」徐若夕把頭縮入被子,「大人的事,我們也管不了啊。」

「也對。」

「哎,睡覺吧。」

「嗯。」徐若夕應著,翻了個身,正好對著窗口。窗外一片漆黑,隻聽見雨滴的敲擊聲。她的胸口突然湧起莫名的不安。

二樓的書房,彌漫著低氣壓。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已經不是小孩了!」白永民吼道,「你這樣,公司怎麽交到你手上!」

白玉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真是……」白永民看到自己兒子的樣子,頓時覺得怒氣無從發泄,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恨聲道:「朽木不可雕!」

白玉身子顫了顫,依然低著頭。(

「你走吧。」白永民歎了口氣,擺擺手。

白玉聞言立刻向門口邁去,走了幾步又停下了。

「你明明知道公司不會交給我,何必這樣呢……」

「什麽?」白永民大駭,「你知道什麽!」

「爸爸,不該是自己的,永遠不是自己的。」白玉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隻剩下白永民跌坐進轉椅,呆怔地望著前方……

景塵來白家之前根本就沒想到自己會做這些。給白正東喂食,替白正東翻身、擦身……盡管童年時絲毫感受不到外公的愛,盡管自己最敬愛母親敵視著外公,但當他看到白正東布滿溝壑的臉,骨瘦嶙峋的軀體時,心中所有的不滿和顧慮都放下了,隻想著為他做點什麽。即使麵對陌生的老人也會如此,更何況是自己的外公。

忙完已經十一點了,景塵和江月回房了,高敏也下樓了。

「白爺爺的狀況不太樂觀。」接近房門時,江月突然道。

「據說是不治之症……」景塵回道。

江月蹙了蹙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江月?」景塵道,「不進去麽?」

「啊?哦……」江月打開房門,「晚安景塵。」

「晚安。」景塵打開了隔壁的門。

好漫長的一天。景塵撫撫眉心,覺得有些疲憊。他走進浴室,快速地衝了個澡,就躺到了**。

不一會,睡意漸漸襲來,意識開始朦朧——

噠、噠、噠——

嗯?什麽聲音?是指針走動的聲音麽?不對啊,房間裏沒有鍾,手表放在床邊,聲音不會這麽響……

嘎吱——嘎吱——嘎吱——

似乎是踩著老舊的木板發出的聲音……

咚、咚、咚——

敲擊著什麽的聲音……

碰、碰、碰——

撞擊著什麽的聲音……

碰咚碰咚碰咚——

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窗外雨聲也掩蓋不住。仿佛有什麽要被打破了……聲音通過著耳膜,刺激著神經……

突然一切聲響都停止了,隻餘清晰的雨聲。

景塵睜開眼,鬆了口氣。

卻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低低的……抽泣……

景塵猛地坐起來,背脊一陣發冷。他把被子甩到一邊,下了床,決定出去探查一下究竟。

慢慢地將房門打開一點,隻見走廊上一片漆黑,似乎什麽都沒有。景塵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盯了許久,也毫無發現。此時聲音也停了。

難道是幻聽?景塵皺眉,不像啊……明明那麽清楚……那麽深刻……那種直接進入大腦的尖銳感……

「鐺——」

就在附近!景塵立刻打開門,朝聲音傳出的方向跑去。雖然那些聲響讓人渾身發怵,但景塵更想弄清楚緣由。他跑著,盡管前麵是看似無盡的黑暗。

「哎喲——」

景塵覺得自己撞到了什麽,好像是……一個人。他緩了緩呼吸,仔細看了一會,才認出這個人。

「江月?」

江月坐在地上,摸著左臂,似乎被撞得不清。

「你大半夜的在走廊上跑什麽?」江月起身,繼續揉著左臂,言語中滿是抱怨。

「抱、抱歉……」景塵道,「我聽到有什麽聲音就出來看看……」

「聲音?哪有什麽聲音啊?」江月疑惑道,「不會是我把杯子掉地上的聲音吧?你聽覺太靈敏了——」

「不是,是……」

「好了,很晚了快去睡吧,」江月開始搜尋地上的杯子,喃喃道:「不是玻璃杯,應該沒那麽容易碎吧……」

「在這裏。」景塵搜尋了一下地麵,在角落裏發現了杯子,拾起它遞給了江月。

「你夜視也好……」江月接過杯子,「我不想喝水了……回房了,晚安。」

「晚安。」

再次躺到**時,或許是白天太累了,景塵很快進入了夢鄉……

來了……來了……

被子縮成一團,可以感覺裏麵的人在瑟瑟發抖。

果然不是幻覺……那果然不是幻覺……

不……不要……不要來——

「轟隆——」窗外,一聲驚雷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