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

明明是溫暖的被窩,楚瀲灩卻隻覺處於一片冰寒之中,比天寒地凍還要冷。

就仿佛灼熱的心,被人硬生生澆了一盆冷水。

一邊流淚,一邊摩挲著黑漆漆的屏幕,隔了很長時間,才再次開機,將那條短信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

心弦被撥亂,往日溫柔的假麵被打碎,楚瀲灩終於失聲痛哭。

那聲音在格外寧靜的蒼茫夜色中響起,一聲聲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嗚咽,聽起來格外的淒涼,宛若一頭無法找到家的孤狼。

哭累了,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一直緊攥在手裏的手機,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滑落到地上,任由那屏幕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屋內恢複一片黑寂。

除了渺茫天空的星子,再無其他亮光。

而**的女子,兩隻眼睛都腫著,眼皮染上一層薄紅,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麵,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冷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之間,感覺有人將熱毛巾敷在自己額頭,小心翼翼將露在外麵已經凍得麻木的胳膊握在懷裏待溫暖之後,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被窩。

那動作輕柔無比,就仿佛對待被珍藏了許多年的寶貝。

心刹那間柔軟,楚瀲灩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眼到底是誰,然而那眼皮就仿佛有千斤重般,無論怎麽努力,都是枉然。

感受著身旁人的溫柔,徒勞掙紮無果之後,楚瀲灩選擇沉沉睡去。

那種感覺很溫暖很溫暖,在這淒冷的夜中,就宛如黑暗裏,那僅存的一絲光明。

盡管很微弱,卻照亮了心中所有的角落,將那陰霾一點點驅散。

這一覺,徹底睡醒之後,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睜眼環視了一圈,周圍圍著一圈人,卓瑪,卓瑪的丈夫,還站著一個劍眉星目麵相憨厚的年輕人,眼神擔憂的看著自己。

陌生的年輕人。

楚瀲灩看著年輕人和卓瑪有幾分相似的眉目,便明白是誰。

撐著身子勉強坐了起來,頭還是沉重的厲害,打不起一點精神。

卓瑪笑著遞給楚瀲灩一碗薑湯,告訴她是驅寒的,順道摸了摸她的額頭,感受著溫度,過了一會兒,才舒了一口氣。

昨天半夜,卓瑪被她的哭聲驚醒,她不放心過來看看,卻發現她忽然發起了高燒,嚴嚴實實的裹在被子裏,整夜都在說著胡話。

聲音很輕很輕,即使湊在耳邊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一邊呢喃,一邊哭的不能自已。

見楚瀲灩將薑湯喝的一滴不剩,卓瑪還是有些擔憂,“你醒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讓紮西送你去最近的診所看看吧。”

說著指著一旁的年輕男子,“這是我和你提過的,我兒子,紮西,昨天半夜趕回來的。”

聽卓瑪這麽說,楚瀲灩垂下眼簾,遮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原來意識模糊中那雙溫暖的手,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再次抬起眼眸時,嘴角微微勾著,溫溫和和讓人倍感舒心的笑容,看著紮西,點點頭,她道,“你好。”

高燒過後的嗓子還帶著沙啞,聽起來有些滄桑。

紮西點了點頭,“你好,楚小姐。”

第二天一大早,卓瑪便過來,讓紮西送她去診所看看。

楚瀲灩有些猶豫,畢竟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紮西似乎感受到楚瀲灩的猶豫,蹲了下來,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來。

“我送你去診所。”

楚瀲灩有些不好意思,不想這麽麻煩人家。

卓瑪大嬸的兒子好不容易回來探親幾天,大半時間都在照顧她,她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好啦,楚小姐,別磨蹭了,你身子沒力氣,還是趕緊去吧,免得又耽擱了,落下病根可就不好治了。”卓瑪笑著說。

這裏是個小村落,交通不發達,最近的診所距離這裏也有十幾裏地,前不久剛下過一場雪,厚厚的一層堆積在地上。

楚瀲灩高燒過後的身子沒有一點力氣,卻還是堅持,“我自己能行的。”

紮西見楚瀲灩還在猶豫,便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上,身子一直,手往後一搭,便成功讓她趴在自己背上。

“我都這麽舍命陪你了,你就別不好意思了。”

帶有幾分幽默的話,讓卓瑪和她丈夫都笑了起來,楚瀲灩也就不好再推卻,任由他背著自己往外走去。

還沒出去,就被卓瑪叫住。

給楚瀲灩脖子圍了一圈不知什麽動物做成的毛裘,又要給紮西圍。

紮西身子高大,卓瑪夠不著,況且,楚瀲灩還緊緊貼在紮西背上。

楚瀲灩連忙接過,給紮西圍好,一旁的卓瑪和她丈夫看著兩人,臉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楚瀲灩裝作沒有看到。

出了門外,又是呼嘯的寒風,地麵上積著的雪都被刮起一層,紮西的腳印深深淺淺,嵌在地麵上。

走到一片小樹林時,枯枝上的積雪被風吹動簌簌往下落,偶爾落在臉上,冰涼冰涼的,卻正好將心底那份痛驅散了幾分。

紮西背著楚瀲灩穩穩當當的走著,偶爾和她說幾句話,大半都帶著幽默色彩。

兩人就這麽一路走著,說著。

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頎長的身影,目光沉沉看著他們的背影。

然後,他沿著他們走過的那一排深深淺淺的腳印走著,微長的發絲遮住額頭,隻露出那雙深黑的眸,裏麵波濤翻滾。

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死握緊,最終還是鬆開,手裏的幾盒藥,也跌落在了地上。

輕輕柔柔微微帶著沙啞的嗓音伴隨著男子爽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被肆虐的寒風吹散。

男子垂著眉眼,遮住眸光裏麵的一抹嫉妒,直到看見他們進了一間診所模樣的蒙古包,才轉身離開。

頭頂是一片湛藍,空氣幹冷幹冷的。

雖然季蔚然和簡清吟一再向他保證,vivian會回青城來參加他所謂的婚禮,但他始終還是不放心,於是,讓人通過她的那通電話,追查到了她的位置,連夜動用直升機飛了過來。

到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他潛入了她的房間,原本隻想靜靜的看她一會兒就走,卻發現,她起了高燒。他又連夜找到診所,用鈔票砸醒了大夫,給開了退燒藥和感冒藥,一分不敢耽擱的趕了回來,看見的卻是這樣一幅畫麵。

男子劍眉星目,笑容爽朗,女子側臉安靜溫柔,盡管在病中,卻依舊美豔驚人。

孟修忽然就憤怒了,辛辛苦苦,基本上是不眠不休的找她,而她過得卻如此安逸,如此舒適。

vivian,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拋棄你的阿修。

旁邊的雪地一片潔白,還沒有被踐踏。

孟修驟然發狠,在上麵跑了幾圈。

空白的雪地山,赫然出現幾個字母。

看著潔白的雪在太陽光的映照下,發出刺目的光芒,孟修深深看了眼地麵上的幾個字母,然後轉身離開。

vivian,我告訴過自己,如果這次你能回青城,那麽,我將許你一輩子的承諾,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負卿。

但是如果,你敢投入到別的男人的懷抱,那麽,就別怪我做出傷害你的事來。因為,你,隻能是我的。

……

從診所出來的時候,楚瀲灩堅持自己走,紮西無奈,便由著她,卻小心翼翼扶著。

遠遠看去,兩個人拖在背後的影子交疊在一起,相攜走遠。

剛走完那片樹林,楚瀲灩便覺得不對勁。

旁邊空白的雪地上麵赫然印著幾個醒目的字母。

vivian。

心驀然一怔,抽疼抽疼的。

紮西看見那幾個字母時,也有些驚訝。

有些奇怪,並沒有想那麽多,問道,“是誰寫的?”

楚瀲灩心地一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會是他嗎?會是嗎?這兒沒有人知道她的英文名字,隻有他。

可是,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幸福的準備著當他的新郎官,幸福的籌備他的婚禮才對,又哪裏有時間顧得上她,找到這個偏遠的小村落呢?

一定是還有跟她同名字的人吧。又或者,是別人胡亂寫的,剛好寫出了她的名字而已。她苦笑著,這樣對自己解釋。

第二天,楚瀲灩便打算啟程離開。

還有幾天,便是他的婚禮了。她一定要趕回去,問他一句為什麽。她要看看他的新娘,到底是何方人物。

向卓瑪提出啟程時,卓瑪頗有些不樂意,目光頻頻看向一旁笑容憨厚的紮西,不斷用眼神示意他,做出挽留,看的楚瀲灩好笑不已,紮西無奈的摸摸腦袋。

“楚小姐,你不能再多玩幾天嘛,正好紮西過幾天也要走,你們可以順道,況且你一個女孩子家,病又沒好利索。”

一旁的紮西頻頻點頭,黝黑的麵孔帶著幾分淳樸。

楚瀲灩搖了搖頭,“不了,我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要舉行婚禮,距離婚期還有三天了,我必須趕回去。”

卓瑪聞言有些難過。

楚瀲灩向卓瑪一家人鞠了一躬,“這些天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多謝你們照顧。”

卓瑪忙上前一步將她扶起,“說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們也是真心喜歡你這個姑娘呢。”

楚瀲灩有急事必須走,卓瑪也就不再強留,隻吩咐道,“紮西,你去送送楚小姐。”

這裏到坐車的地方,路程有些遠。

走了一截,楚瀲灩便讓紮西回去。

紮西笑笑,“沒事,反正我也閑著,就多送你一程,這段路不好走。”

楚瀲灩看著紮西臉上掛著的笑意,帶著高原人們特有的淳樸,兩頰被凍得通紅,心裏暗想,哎,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嫁給他,倘若那樣的話,一定很幸福。

盡管如此,楚瀲灩還是搖頭拒絕紮西繼續送行,“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紮西聞言停了下來,楚瀲灩不得已隻能跟著停了下來。

紮西眸光定定的看著楚瀲灩,看了許久許久。

要不是那雙帶著大自然純淨的眼睛裏麵一片澄澈,楚瀲灩幾乎都以為他對自己有意思了呢。

紮西忽然就笑了,那笑容裏麵帶著星光,背後一片明目的陽光都黯然失色。

“楚小姐,你有喜歡的人了對不對?”

老媽急急的把自己召回來,說家裏來了個姑娘,人很不錯,讓他回來相親。沒想到他才回來,人家就要走了。

楚瀲灩怔了怔,道,“是。”

紮西再次笑,“楚小姐,一定要幸福啊。”

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希望。因為,她是那樣的漂亮,像仙女一樣,高不可攀。她不會看上自己的,而他,也配不上她。所以,隻能祝福。

楚瀲灩鄭重點頭,“謝謝你,你也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的。”

紮西微笑,朝她揮揮手。

走了很遠,楚瀲灩回頭,發現他還站在原地。她鼻子發酸,微笑著對著紮西揮揮手,“快回去吧,我沒事的,你多陪陪你爸媽。”

紮西帶著高原人民特有粗獷的嗓音隔著風傳來,“再見。”

楚瀲灩笑,眼角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