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思,不由得回到兩人剛認識的時候。初時,他鮮衣怒馬,超脫斐然。似乎對什麽事都漫不經心,卻又在不經意之間,操控著一切,很有一股子“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超然和灑脫,更有運籌千裏的氣度和胸懷。而對她,更是溫言軟語,言笑晏晏,床笫之間,柔情似水。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變得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衝她發火,摔東西,像個要不到媽媽糖吃的小孩,喜怒無常,臉色陰晴不定,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常常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就得罪了他,讓他發了脾氣,因此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他生氣的時候,她幹脆沉默不語。她怕萬一哪句話又說的不對,讓他更加大發雷霆。在**的時候,他似乎也沒了以往的溫柔,每次總是把她往死裏折騰,好似這樣,才能發泄他心底的怒火和不甘一樣。
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像今天這樣,當著她的麵,一拳狠狠的砸在茶幾上。
這說明,他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她害怕這樣的季蔚然。這樣的他,讓她覺得很陌生。
眼角很酸澀,她緊緊的抿著嘴唇,將那股子澀意狠狠的逼了回去。
良久,才深吸一口氣,定定的道,“如果,跟我在一起會讓你如此痛苦的話,不如我們好聚好散,終止協議吧。”
終止協議!
季蔚然的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她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四個字是嗎?終於還是,決定離開他了?
季蔚然全身僵住,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他定定的看著她,眸光幽深,如望不到底的深海,又如天邊清冷的寒星,就那麽冷冷的,孤傲的,像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看著她。
簡清吟靜靜的坐在那兒,下垂著眼瞼,修長纖細的手放在膝蓋上,不細看,根本看不出那手在微微的顫抖。
時間仿佛凝固。在簡清吟說出終止協議的那一刻。
偌大的房子裏靜悄悄的,隻聽到牆上的鍾表在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在這靜謐得近乎窒息的氣氛裏,悠長而又沉悶。
終於,季蔚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起身,走到簡清吟的麵前,慢慢的彎下身子,兩隻修長的手臂撐在茶幾上,俊美無雙的臉龐慢慢的逼近她。
距離近得讓簡清吟幾乎能聽到他清淺而又急促的呼吸聲。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季蔚然死死的盯著她,好似要從那雙微垂的眸子裏看到她的心裏去。
空氣瞬間變得淩亂而又逼仄。
在他宛如淩遲一樣的目光審視下,簡清吟的心七上八下,跳動得毫無規律可言。她不知道季蔚然要幹什麽,隻能努力的強壓住一股奪路而逃的衝動,拚命的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他沒有說話,而她,也不敢說話,更不敢抬眸。
她怕他。
就在她宛如地獄煎熬,幾乎要汗透衣背的時候,終於,她聽到了他淡若清風的聲音,從薄薄的嘴唇裏擠了出來。
他說,“好。”
她怔了怔,下意識的抬眸,茫然的目光落在他麵無表情的臉上。
季蔚然卻再也不看她一眼。
他起身,大踏步的離開。然後,她聽到玄關處傳來砰的一聲關門的巨響。
震碎了一室的塵埃。也震回了簡清吟的思緒。
直到屋子裏再度恢複死一般的寂靜,她才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季蔚然臨走前的那個好字,代表著什麽。
他是答應了麽?跟她,終止協議,從此,再無關係,變成陌路?
久久,她坐在那兒,無法起身。
……
自那天之後,季蔚然再也沒有在簡清吟麵前出現。他沒有回楓林別院,也沒有再跟她聯係過。簡清吟有隱隱的失落。她安慰自己,也許,隻是一種習慣性和依賴性的後遺症吧。畢竟,他們在一起三年。就是動物都還有感情呢,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但她沒想到季蔚然會答應得那麽幹脆。說明,原來她在他心中,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否則,他為何那麽痛快的就答應了?而且,連句為什麽都不稀罕問?可見,一直以來,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往日的寵和愛,不過是一種表象而已,也許,他對所有的情人,都是這樣的吧。
情人,想到這兩個字,她的心裏就隱隱作疼。
這樣不光彩的身份。
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簡文秉的身體在逐漸恢複當中,簡家姐妹自然萬分高興。簡父再度提起了要出院之事。簡清吟一邊勸說他再留院觀察幾天,一邊開始思考繼續去魅色當兔女郎之事。她當初跟魅色簽的是不定期的合同,做一天拿一天的錢,隻要她想去,隨時都可以。
之所以會這樣考慮,一來,既然她和季蔚然已經分開了,父親手術的那筆錢,自然是要還給人家的,二來,和季蔚然斬斷關係之後,這個家就徹底失去了經濟來源,媽媽的療養費,爸爸的後續康複費,還有妹妹的將來,這一切都像是一塊巨石,狠狠的壓在了她的頭上。
無奈之下,隻得再度濃妝豔抹,走進魅色。
領班對她的到來自然是萬分歡迎的,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到哪裏都是香餑餑,更何況之前的客人對她的印象也都不錯,所以沒什麽問題,便直接上崗了。
……
孟修的娛樂公司最近在籌備一部大電影,約了導演在魅色談事,沒想到會在人群中看到簡清吟。盡管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妝畫得很弄,還穿著兔女郎的裝束,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看著那道穿梭於人群中的倩影,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很驚訝,也很好奇,她怎麽會到魅色當起了兔女郎?
導演見他神色有異,問,“孟少,怎麽了?”
孟修心念一轉,吩咐助理,“你跟張導先進去,我有點事,稍後就到。”
助理點頭,“好的老板。”
張導忙道,“孟少您有事先忙。”
孟修點點頭,轉身離開。
簡清吟剛給幾位客人送了酒水,腰間的呼叫機就響了起來,是領班的聲音:“LULU,二樓3號包的客人請你過去一下。”
當初來魅色的時候,領班問她有沒有英文名字,幹她們這一行的,基本都不會以真名出鏡,都是取的英文名字或者藝名。她沒敢用Jane這個名字,怕被人發現,畢竟魅色是屈少原的,而屈少原是知道她的名字的,所以就隨便取了個lulu。
簡清吟沒做多想,就直接上了二樓。
推開3號包的門,她掛上一副職業化的笑容,“客人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麽?”
孟修懶懶的坐在沙發上,一手摸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我果然沒有認錯人。簡小姐,真的是你。”
簡清吟心裏一驚,定睛看過去,是一張美得如妖孽般的俊臉:“你是?”
這個男人,有點眼熟,但她記不起在哪裏見過。不過聽口氣,對方似乎知道她的身份。她暗暗的提起了神。
孟修見她居然不認識自己了,不由有些錯愕,片刻回神,才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無奈的笑道,“簡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都不記得了。”
簡清吟隻端著矜持又得體的笑,“請問需要什麽樣的酒水?還是飲料?”
沒搞懂對方的真實身份之前,她決定不搭他的茬,以免發生不必要的事端。
她這樣子,孟修也沒法跟她再打啞謎了,隻得亮出身份,“簡小姐,我們在魅色見過的,我叫孟修,是季蔚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