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葉宛說隨便，顧銘遠拉長了尾音，似笑非笑道：“隨便？怎麽個隨便法？”
葉宛的玉臉有些微紅，上次他問她吃什麽，她說隨便，就被他取笑了，知道他是不喜歡她敷衍他，可有時候，她又覺得他的話裏帶坑。
“你決定吧，你看起來比較在行。”葉宛有意上下打量顧銘遠一番以岔開話題，可係上圍裙的他，除了清俊養眼之外，還平添一份溫雅，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那就做一個鬆子桂魚、一個菠蘿雞丁、一個醋溜土豆絲、再來一個扒素子雙菇、湯就弄個薺菜鱈魚羹，好不好？”
“好！”葉宛拚命地點頭，隻為掩飾內心的悸動。
菜是現成的，葉宛洗切的時候，顧銘遠開始點火熱鍋，倆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別的菜都好洗弄，獨獨切土豆絲最考驗刀工，葉宛自己在家都很少弄這道菜。土豆有點滑手，一刀切下去，不一樣大小，再一刀下去，厚薄又不均勻，一個土豆還沒完全切好，顧銘遠一個菜早已炒好，隻站在一邊看她切菜。
葉宛隻恨自己平時沒練好刀工。
顧銘遠淡笑開口：“我來吧！”
葉宛哪裏好再堅持？
說來也怪，經他靈活的手和刀的一番擺弄，圓溜溜的土豆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很快就變成一盤粗細均勻、長短無二的土豆絲。
由不得她不刮目相看。
還有什麽是這個男人不會的？
鬆子桂魚說好由葉宛來做的，可真的當她係上圍裙、套上手套，顧銘遠又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推開她：“煎魚有油煙，我來吧！你去旁邊歇著。”
他支開了她，自己卻在灶台前揮舞著鍋鏟，時不時地問一下她的口味，根據她的喜好來添減調料，這讓葉宛一時百感交集。
一直認為，如果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下廚，那麽這個女人絕對是幸福的！然而，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的幾個男人，無論是生父孟世農、養父葉天成、還是男友林緯，都沒有一個人為她破過例。如今卻是他……
滿滿的都是被嗬護的味道。
這幅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溫馨畫麵，喚起了葉宛記憶深處對家的向往和眷念，溫暖之情在心頭彌漫氤氳，眼角莫名就有些潮意，又不想被他察覺出來，裝作不在意地四處轉悠，見餐廳的沙發上放著一本書，眸光一亮。
——並不是什麽商業財經類的書籍，而是尼采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他居然也愛看尼采！
想起自己曾在德國的日子，特地跑到隻有幾萬人的小城魏瑪去瞻仰先哲大師的風采，那個城市不僅有歌德和席勒的雕像，還有很多偉大的名字吸引著人們前來：李斯特、施特勞斯、德沃夏克、巴赫、克拉納赫、赫爾德……
然而隻有尼采，那個最終因孤獨、精神疾病死在魏瑪的尼采，才是她選擇去那兒的動力！
葉宛的心頭漾過柔柔的漣漪，拿起書來隨手翻了一翻。
很快，四菜一湯依次端上了餐桌，晚飯已經準備好了，顧銘遠解下圍裙道：“開飯咯！”見她手裏翻著書，認真地挑起眉道，“喜歡讀他的書？他可是有一句很有名的話——”
“你要到女人那裏去嗎？可不要忘了帶上鞭子！”葉宛揚了揚唇道，“你是想說，他憎恨女人？”
顧銘遠搖頭失笑，舉起手道：“我沒說哦！”
“一戰時期，開赴前線的德國士兵背包裏有兩本書最常見，知道是哪兩本嗎？”
“一本《聖經》，一本是這本《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原來你知道啊？！”葉宛訝然抬眸道。
顧銘遠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不過……你不是告訴我了嗎？”
葉宛回味過來，可不是？她這麽一問，答案可不就顯而易見了？
“你不覺得他的骨子裏有一種極致的浪漫嗎？‘就算浮生若夢吧，那你就應該熱愛這夢，精神飽滿地把這夢做下去，不要失去了夢的情致和快樂。’”葉宛引用著他另一本《在世紀的轉折點上》裏的話道。
“看來他的書你讀得不少！不過，可千萬別被他的表相給迷惑了哦！”
葉宛懂他說的意思，莞爾一笑，道：“據我所知，他的癲狂是因為他愛上了那個叫莎樂美的姑娘，為她痛苦為她瘋狂，就像是飲鴆止渴一樣，那麽投入那麽無畏，傾其所有去愛，愛情能把一個人變成浪漫的詩人，即使那是個理性的哲學家！”
顧銘遠的唇角揚起一道優美的弧度，連目光都變得深邃迷人了：“嗬嗬，真看不出來，在你眼裏，尼采原來還是一個曠世情種！”他頓了一頓，道，“其實，我倒是欣賞他那種倔強的生命力，那種即使身處逆境也不停止思考、不妥協、不放棄的執著勇氣。有個詞我覺得用在他的身上最適合，叫——英雄寂寞。就像他說的：我的時代還沒有到來，有的人在死後才出生。”
“是的，你說的一點都沒錯！”葉宛熱烈地應和著，這個帶著哲學思辨的話題，讓她變得激動起來，“沒有哪個哲學家像他那樣，活著沒能引起同時代人們的足夠重視，死後卻讓整個世界為他狂熱……他影響了後世無數的人，包括弗洛伊德、薩特、海德格爾、加繆、茨威格、蕭伯納、魯迅、徐誌摩……”她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名字，說到最後一個時，驀然頓了一頓。
顧銘遠十分默契地補充道：“還有希.te.勒。”
“是……”
所以，尼采也曾不被世人理解地背負著惡魔的惡名……
“有人說，尼采是因為才華橫溢而孤獨，孤獨何嚐不是一種高貴？曆史終究會還人們一個最公正的認識！不是嗎？”顧銘遠頗有見地地說，話題自然地一轉，“來，別光顧著談尼采，嚐嚐我的廚藝，看看好不好吃？”
葉宛呆了一呆，反應了過來，夾筷子嚐了一口，他做的鬆子桂魚魚肉鮮嫩、鬆子酥香、酸甜可口，味道確實不錯！
“好吃嗎？”
“好吃！”
顧銘遠幫她夾著菜，語氣裏帶著寵溺：“那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