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最後一案(四)
夏竹其實是想過太多種可能,她想,或許遠柒會在塔頂等著自己,也或許,她會等來席栢。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在她衝上塔頂的一瞬間,盛元張開嘴,遠遠地對她喝道:“趴下!”
夏竹反應極快順勢一滾,下一秒,她看到不遠處藏匿極好的特遣隊長瞬間中彈,他是為了保護一個沒有躲藏好的隊員。
煙霧彈下,視線並不算清晰。特遣隊員分成了兩隊,一隊人馬直奔對麵的狙擊製高點試圖逮捕凶手,另一部分則是原地待命避免意外再次發生。然而誰都明白,狙擊手不會連續作案,那樣會失去先機,而掃射更是沒有職業道德的體現,所以現在的他們,其實是安全的。夏竹幾乎連滾帶爬地衝過去,這才看到特遣隊長身下其實壓著一張牌,是a。還有小紙片,上麵寫著——
“還有一個。”
又是林遠柒的筆跡,夏竹閉了閉眼,看向神色各異的特遣隊員。
他們在懷疑,夏竹比誰都明白,可是她張張嘴,又沒辦法辯駁。這是她的錯,是她在接到消息以後太過草率與魯莽,才讓席栢找到了可乘之機,是她堅定不移地相信林遠柒不會是背後的那個人,才讓這一切得以發生。
都是她的錯。
然而現在,鄒霂遠定了定神,推開擋在前麵的夏竹:“我很抱歉。”
他深深鞠躬,神色是絕對意義的悲痛,卻又並未喪失半點理智,鄒霂遠的語氣讓人沒法對他怪責,然而生死又豈是一句道歉可以囊括的?
“這件事是我的錯……”良久,被救下的特遣隊員開口了,小夥子的表情有顯而易見的遺憾與訝然,他搖搖頭:“是我太蠢害死了隊長。”
特遣隊的副隊長久久方才開口:“我隻想問你們,這件案子什麽時候轉走?”
鄒霂遠豁然抬頭。
沒有人會這樣與人說話,除非是氣瘋了。
而眼下鄒霂遠知道,他們的怒火幾乎逼上了心尖。所以鄒霂遠沒有怪責,他隻是安靜地開口:“就在明天。”
“很好,”副隊長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如釋重負,他行了個禮:“盡管不想這樣說但是……我想你們或許被情感操縱了。”
明明是在對鄒霂遠說著,夏竹卻默默咬住了下唇。
她想,或許這是在說她。
因為林遠柒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現下最最關注的人。
臨離開前,副隊長對鄒霂遠道:“我希望你們能看得開。”
即使最後的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盡管你們最想要避免的也許才是一切的真相,但是——
希望你們能看得開。
不是聽不懂弦外之音,卻還是覺得隱約的痛楚,夏竹閉了閉眼,蹙緊眉頭。
“別想太多了。”盛元輕輕拍了拍夏竹的肩膀,試圖寬慰她:“不管怎麽說,你要相信這件事另有蹊蹺。”
“盛元前輩,”夏竹的聲音有點飄:“對不起。”
後麵三個字卻是徹徹底底地落下了。
盛元怔了怔:“如果收到信息的是我,我也一定會讓霂遠帶隊過來查。”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鄒霂遠蹙緊眉頭:“席栢是如何知道你和林遠柒之間的暗號的?”
其實已經不必要問下去了。
其實已經無比分明了。
夏竹搖搖頭,忍住眼底的痛楚:“我不認為是林遠柒出賣了我們,他的性格不會做出賣人的事情。”
她試圖去分析,這才發覺學習犯罪心理學的自己隻會用分析犯人的方式來分析人們的心理,而這麽久以來,她從來不想用這樣殘忍的手法去分析哪怕林遠柒的一丁點消息。
鄒霂遠理解這種感受,然而此時此刻所有言語都顯得無比蒼白。
良久,他看向夏竹:“我建議你暫時回去休息一下。”
夏竹怔住了。
盛元不太讚同地看向鄒霂遠:“隊長,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夏竹現在很適合休息幾天,不要太勉強。”鄒霂遠看向夏竹:“當然,我尊重你的意見。”
夏竹的目光慢慢垂下去,她安靜的時候整個人都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有點可憐。
然而她終究還是點頭了:“我明白了,很抱歉隊長。”
她沒有象征性地交出她的警徽,他們太過熟稔,根本不需要這些虛偽的表達。然而夏竹知道,她很難過,那種痛徹心扉的難過,幾乎席卷了她整個內心,讓她差一點控製不住自己。
回去的路上,盛元送了她一段:“隊長隻是在做做樣子,你現在的情境很危險。”
這一次幾乎是徹底針對夏竹而來,所有的流言蜚語都將指向她。
夏竹微微頷首:“我明白,”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沉,卻又帶著難以自抑的悲傷:“我以為我可以頂住。”
“你那不叫頂住,我們有責任保護你,”盛元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最近很喜歡這個動作:“我們是一家人。”
不僅僅是隊員的關係,而是徹徹底底的一家人。
夏竹笑了:“我知道了。”
“對了,隊長最近會派人到你家裏來保護,都是很安全的人,你完全可以信任他們。”盛元說著。
這句話讓夏竹怔了怔,她想好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最後收了回來。
即使……他們是值得被信任的,可是他們信任自己嗎?
到底是保護,還是他們暗地裏的監視?
夏竹明白,此刻的她其實隻有盛元和鄒霂遠是可以依賴的了。她不習慣於依賴,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林遠柒的選擇讓自己成為了眾矢之的。
即使如此,她也從來沒有怨恨過林遠柒的選擇。
從來沒有過半點不信任。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隻是一個小小的可能……”盛元忽然問道。
夏竹腳步驀地一停,她的神色淡然自若,幾乎不像是從前的夏竹,而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看向盛元:“前輩是想說,林遠柒是真的被控製了。”
被控製了,成為了席栢的傀儡。
或者被席栢心理操縱了,漸漸**出最黑暗的本性。
每個人都有黑暗的本性,如果林遠柒**出自己黑暗的一麵,隻怕會比很多人都要嚇人。
盛元等待著夏竹的答案,夏竹卻笑了,她搖了搖頭,這一次語氣都變得十分堅定:“他不會的,”稍稍頓了頓,夏竹說了下去:“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會親手逮捕他。”
她的語氣那麽堅定,那麽認真。
盛元聽在耳畔,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
然而夏竹的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抱歉前輩,我不該和您談這些。”
微微俯身下去,夏竹溫溫和和地笑了:“既然解除了職務,我不會再用公職來查案,請隊長放心。”
“不,夏竹,”盛元麵色沉重:“你沒有明白霂遠的意思,他不是擔心你用公職查案,而是擔心你引起席栢的注意,席栢在試圖擊垮你。”
“我知道……”夏竹點點頭:“但是現在能夠和林遠柒裏應外合的人,卻也隻有我了。”
老實說,盛元對這句話存疑。
畢竟夏竹已經失敗了一次,這次失敗讓牌麵變成了a。
“下一張按照牌麵應當是小王,最後是王?”盛元隻好就著案件說下去,他看著夏竹打開門,便跟著進去。
他想,這個時候不應當留夏竹自己,那樣也是一種不負責任。
對於這樣的行為,夏竹微微怔了怔,還是讓開了身子。
“如果是小王和王的話,我想已經可以從警局入手了。”夏竹神色平靜。
盛元一怔:“你相信還會是警局人員遇害?”
“從今天的事件開始,席栢已經進入了瘋狂模式,今天的事情讓他十分滿意,”夏竹蹙蹙眉問道:“特遣隊員後來抓到凶手了嗎?”
“沒有,”盛元回答地很快,稍稍頓了頓,他神色微微異樣地補充道:“但是拿到了彈殼,是以前遠柒很喜歡的手槍。”
“手槍,這麽遠的距離……”夏竹臉上溢出一抹冷笑:“確認使用過這枚子彈麽?”
“是的。”盛元看著夏竹,心底掠過一絲歎息:“夏竹,你的情緒不太好。”
夏竹一怔,收回眼底的表情,恢複了平靜無比的模樣:“我很抱歉。”
她又變回了原本的那個夏竹,言笑晏晏的模樣,對誰都是恭謹而客氣的。
“如果沒什麽事,我等下就先回去了,”盛元站起身來,輕輕敲敲夏竹的桌子:“盡管我知道你不會把我說的話當回事但是……我希望你能夠留在家裏,避免發生意外,再過一小時,霂遠就會派人過來,你要不要我陪你一會兒?”
夏竹眉眼之間掠過一抹感激,她微微頷首認真道:“多謝前輩,不必了,這裏很安全。”
明明心底是無比感激的,但是卻沒辦法遵守,所以幹脆不許下諾言。
正是因為席栢的目標是自己,所以才更加不能退縮。
這才是夏竹。
盛元走後,她去向信箱,她知道那裏有一封信。
打開白色的信封,裏麵有一朵幹涸的雛菊,還有一張牌,故意背麵朝上放著。
夏竹眉眼微微一動,翻過那張牌——
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