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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打開,卓琰大步從裏麵走出來,在門禁係統上對照虹膜,記錄下出勤時間。他抬腕看了看表,今天沒有遲到。

他正要進辦公區,就見安雅急急忙忙從電梯裏衝出來,左手拿著麵包,右手拿著一盒牛奶,手肘上還掛著公事包,看見卓琰時明顯愣了一下,站直了身體:“卓總,早。”

“早。”卓琰朝她點點頭,徑自走了進去。

寒冷的早上總是一片兵荒馬亂,大家都恨不得能在溫暖的被窩裏多賴一會兒是一會兒。唯有方寒雲提早一個小時就到了,早早地就開始工作。

打掃衛生的阿姨跟一邊幫他擦幹淨商務沙發和茶幾,一邊跟他閑聊:“方總每天都是最早到的,我還沒到崗,她就在辦公室裏了。”

卓琰笑笑:“是嗎。”

方寒雲心氣很高,才能在這個年紀就做到謝氏的董秘。他翻開最近的行程記錄,明晚有一場慈善酒會要參加,他收到的請柬倒是沒有點名要他帶女伴,再加上阮湘南最近都挺忙,他也不好讓她請假出來陪他參加酒會。這樣的話,倒是可以帶方寒雲去,順便也讓她結識一下年輕的世家公子,說不定會有看得上眼的。

他決定了,就給方寒雲撥了個內線過去:“明晚有個慈善酒會,受邀的人士都很有教養,如果你那天有空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

方寒雲在電話那頭很詭異地沉默片刻,道:“帶我去?卓總你現在有未婚妻了,按照道理來說,應該帶未婚妻去。”

卓琰道:“她比較忙,未必抽得出空閑,再說也不是什麽重要場合。你中午有空就去商場挑衣服,置裝費掛我賬上。”

方寒雲答應了。

隔了一會兒,安雅敲門進來:“卓總,董事局例會還有十五分鍾就開始了。”

卓琰嗯了一聲,整理好文件夾站起身來:“好,我這就上去。”

安雅猶豫了一下,還是戰戰兢兢道:“卓總,其實你脖子上……要不要我把遮瑕膏借你用用?”

喉結上的那塊痕跡,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啊。

卓琰臉上有點僵:“好。”他接過安雅遞來的盒子,看了一陣子,又問:“怎麽用?直接塗上去?”

——

例會還是跟往常差不多,卓琰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近日的幾個研發項目,又分側重點講了一下項目進度,最後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關於星展底下有一家全資子公司,因為經營狀況一般,而謝氏又對它有興趣,就把這家子公司的直接控股權轉讓給了謝氏,交換謝家航道的部分股份。”

那個子公司本來就被吃成了一個空殼,卓琰以藥物配方為餌,直接把它轉手。現在謝允紹的親弟弟還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裏,謝允紹的父親又恰好發病,他處理事務也沒有從前那樣上心,底下人拿了好處提交了這個決議,他沒有仔細調查徹底就簽了合同。

而近幾年,他們的藥品出關都走得是那條謝家有股份的航道,萬一將來兩家交惡,手上有航道股權,起碼還有自主權。

卓琰看著底下交頭接耳議論著的董事,直接把話挑明:“謝家是做地產起家的,本市的地產一直都是被它壟斷,時間一長未免有點審美疲勞,我手上有一個計劃案,是商業地產的,我看中的那塊地皮前景很好,如果趕上免稅區的政策,前景就會更好。”

他看見父親望過來的眼神,顯然有點不太認同,但是沒有說什麽。

反而有別的董事立刻就出言否決:“去估計將來有什麽政策,這太激進冒險,更何況謝家把這塊已經做得很好,我們不必要再去跟他們搶。我年紀大了,飯也吃不香了,就想好好地過最後幾年,經不起大起大落。”

“張叔叔,”卓琰換上了一種親昵的稱呼,語氣輕柔,“您的身子還硬朗,如果真是經不起折騰,也就不會去折騰賬目了。”

那姓張的董事立刻住嘴了。

卓琰又是一笑:“諸位不必急著做決定,目前隻是一個計劃案,是否成行,決策權還在大家手裏。隻是希望,諸位能多加考慮。”他抽出一本計劃案,推到自己父親麵前:“您之前已經看過了,我後來又做了些細節上的調整。”

卓顯揚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他早就告訴過他,這個想法終究也隻能是想法,是絕對不可能成真的,他卻還是手段強硬地嚐試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是應該直接潑他一盆冷水,還是對他這個固執的決定表示支持?

他思索了片刻,抬起頭朝自己的兒子微微一笑:“好,你把簽字資料準備一下,回頭送到我辦公室裏來。”

——

例會散掉之後,會議室裏隻剩下他們兩父子。

卓顯揚走到他身後,在他肩上輕輕一拍:“不過就算我簽了字,人數還是不夠的。”

卓琰站起身,他已經長得比父親高大,也可以獨當一麵:“按照股份數額的話,的確是不夠,我會去一個個找他們談的。”

卓顯揚笑著搖搖頭:“你這孩子。”

卓琰拿起紙巾,把頸上的遮瑕膏擦掉,又把紙巾揉成一團握在手裏。卓顯揚自然不會看不到,調侃道:“看來你搬出去住,挺開心的。”

“……湘南她比較,”卓琰停頓了一下,有點困難地措詞,“調皮,嗯,喜歡捉弄我。”她就是故意要看他出醜,才在他的頸上留下這麽明顯的痕跡,然後他就帶著這個特別的“勳章”來工作了。

“是嗎?”卓顯揚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看,“可是我怎麽記得,你這個月出勤情況都不太好?有三次還是四次遲到?”

卓琰忙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等到父親消失在會議室的門外,他才感覺到臉上的熱度,他隨手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來,安靜地回想近日來自己的變化,似乎太多也太快,也很難說,究竟那是不是一個好現象。

——

阮湘南沒想到她會以這樣一個方式遇見餘熙。

她從手術室裏出來,就去換衣服洗澡,清洗幹淨之後,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名牌,想了想,也許落在手術室外麵,便退出去找。

她看見餘熙蹲在那裏,收拾一地的殘局。

不知道是誰手拙,把輸液瓶打碎了,她蹲下-身,用手去撿那玻璃碎片。真的是一地狼藉,她一直蹲著,撿了很久,沒有人幫她一把。她的手凍得紅腫,還長了凍瘡,手背都有些浮腫起來。

阮湘南疾步走去,也蹲□去,幫她收拾。

餘熙感覺到身邊有人,隨口道了聲“謝謝,還是我來”,轉過頭看見她時,也僵在那裏,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別撿!小心玻璃紮手!”

手就是外科醫生的第二生命。

阮湘南沒聽她的,跟她一起把殘局收拾幹淨了才道:“紮不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餘熙尷尬地都不敢看她,一雙丹鳳眼瞟來瞟去。

倒?...

是阮湘南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怎麽是你在收拾?我記得這個區塊是別人的。”

“那個,我就順手幫個忙……”

阮湘南把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裏,正要說話,卻聽身後有人叫餘熙:“小餘,你在這裏正好,順便把那邊的髒東西拖幹淨,人來人往的不好看!”

阮湘南一下子轉過身,看著那個穿著工作服的人,疾言厲色地開口:“這一塊本來就是你負責的,為什麽要讓她做?”

那人見到她這種反應,也是愣了一下,賠笑道:“阮醫生,小餘剛來嘛,年輕人多做點事怕什麽?小餘你說是不是啊?”

“所以剛來的人就可以隨便欺負?她也有她要做的事,你的事你自己做。”阮湘南毫不客氣地堵回去。倒是餘熙忍不住了,拉拉她的衣袖:“算了,多做點也沒什麽的。”

“阮醫生,你看小餘都這麽說了,你幹嘛非要出頭?”

餘熙拿了清潔工具去清理所說的“髒東西”,那是一堆嘔吐物,阮湘南直接搶過她手上的拖把:“我來,你別動手,你這次還做的話,以後都推脫不掉了。”

她低下-身處理著弄髒了的地麵,忽見前麵出現了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她微微一愣,抬起頭,隻見謝允紹正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麵前。他看到她的眼神還是沒變,像是看到了什麽渺小生物一樣,卻又要保持住彬彬有禮的姿態:“阮醫生,你在這裏做什麽?”

阮湘南慢條斯理地把地麵擦幹淨,然後把弄髒了的抹布放進水桶裏:“如謝少所見,在擦地磚。”

“哦,你還真是擦地的好手。”謝允紹還算愉悅地從她身邊走過。

餘熙捅捅她:“這人看上去就不好惹,你別去惹他。”

她也知道不好惹,不過已經惹到了。阮湘南拍拍她的肩:“沒事,你去休息吧,別太勤快,不是別人讓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

——

卓琰晚上有應酬,打電話給她說了一下。阮湘南欣然答應,反正她晚上也要值班,然後又抽空去找餘熙:“晚上有沒有空?我請你去吃飯,然後我們去逛個街吧。”

“好啊,我很久沒有逛街了。”

“我也是。”阮湘南的心思剛有點活,又在心裏麵歎口氣,想起卓琰把她的工資卡收走了,她就隻能刷他的卡,這興致一下子敗了一半,不過隔了一會兒,又很快自我修複,他既然把卡給了她,她當然也不用為他心疼。

“阮醫生?”身後有人有點驚訝地說話。阮湘南側過頭一看,正是骨科的顧醫生,顧肖去年剛從別的三甲醫院空降過來的,是副主任醫師,可以說在醫院裏是除了葉徵以外最年輕的副主任了。

餘熙推了推她:“你有事就先走吧。等下見。”

阮湘南跟顧肖並肩走了一段路,忽聽對方問道:“你跟小餘……認識?”

“認識啊,”阮湘南說完,若有所思地轉過頭看他,很平靜的清秀又寬厚的側臉,“我們是多年的好友,你想問什麽?她喜歡吃什麽玩什麽看什麽類型的電影?”

顧肖麵帶微笑,平靜地回答她:“女人太聰明尖銳,會讓人受不了——順便,她最喜歡吃什麽?”

阮湘南思考片刻,回答:“男人太懶,也會讓人受不了。你既然這麽想知道,為什麽不親口去問,或者,親自去邀請她,然後不就可以知道她的口味和興趣愛好?”

顧肖道:“我也覺得問你不如我自己去找答案。”

顧肖剛空降過來的時候,熱心的阿姨還給他介紹過姑娘,阮湘南猜測他跟整個醫院裏三分之一的單身姑娘都相過親,別人評價他都說“顧醫生條件是蠻好的,但是人也很挑,不過他這個條件挑一點倒也是正常”。而葉徵卻幾乎很少有人提出要幫他介紹,大致都覺得他長得太招人,桃花肯定泛濫,不怎麽可靠。其實葉徵才是重災區。

阮湘南決定還是不在後麵給顧肖幫忙,他要追餘熙,自然要付出時間和精力,如果從她這裏找到捷徑,還怎麽看得到誠意。更何況,她深諳男性心理,自己辛辛苦苦追到手的,總是會珍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