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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樹的過程也無需再贅述,等到落到實地時,天色都開始暗了。夕陽的光透過樹影被篩落在身上,阮湘南朝著榕樹深深地三鞠躬。
卓琰見她認真,又問:“你就不覺得我之前說的話可能是騙你的?”
阮湘南轉過頭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道:“到底是真的假的?”
“真的還是假的……你猜?”
阮湘南沉下臉,終於被他有點惹惱了:“我才不猜,你愛說不說。”
卓琰笑著摟住她,她掙紮了幾次,還是被他緊緊抱住無法掙脫:“是真的。”
“其實我媽媽過世之前,身體狀況已經接近崩潰了,她曾對我說,希望過世後能回到家鄉,尤其是這棵榕樹下麵。可是如果我真這麽做,我爸和外婆也不會同意的,哪有把骨灰隨便撒在荒地上。所以最後隻有一半。”他握住阮湘南的手,又道,“我說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離開時,阮湘南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棵榕樹大概活了有一百多年了吧,那麽粗壯而又盤根交錯,被無數細小柔軟的藤蔓植物所依附。
——您的兒子,我會幫您照顧的。
這是她的承諾。
——
回到家中,飯菜都已經準備好,阿姨去樓上扶老太太下來。
老太太見到卓琰,又有點生氣,責備他:“你又跑那裏去野了?湘南才剛來,你就拉著人家到處跑,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一身汗一身髒。”
卓琰現在的確不是以往那種衣冠楚楚的模樣,他的外套和裏麵的羊絨衫都被細小尖銳的枝條劃破了。
阮湘南忙端了湯碗給老太太:“外婆,您先喝湯。”
老太太總算把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一直跟她閑話家常。她也完美演繹了“賢良淑德”的初級入門標準,時不時給卓琰布菜盛湯,眼神也經常落在他身上,不管他說什麽都會表示讚歎之情。
卓琰心知肚明,她的演藝型人格開啟以後,總會特別賣力地表演,可明明知道是裝的,看她這個樣子,他根本忍不住,隻是礙於長輩在場,不適合有親昵的舉止。
好不容易熬到老太太要去睡了,阿姨攙著她上樓,卻聽外婆道:“你樓上的臥室讓給湘南睡吧,你睡客房,東西都收拾好了。”
阮湘南知道老太太安排是有深意的,雖說她是客人,應該睡客房,但是又是關係比較深的客人,就讓她睡卓琰的臥室,以此表示親厚。可是,她不覺得卓琰會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轉過頭去,就見他孤零零地、有點失落地站在樓梯下麵。
阮湘南朝他安撫地微笑一下,也一道攙扶著老太太上樓去。
她進浴室先了澡,才剛吹幹頭發,就聽門把手轉動發出哢擦一聲,可惜她反鎖了門,沒能被打開。阮湘南走過去打開門,就見卓琰穿著單薄的睡衣,還光腳踩在地板上,她還沒說話,便被卓琰一把拉進懷裏,直接吻住嘴唇——他忍耐了這麽久,的確也快失去耐心了。
阮湘南跟他拉開一點距離,他又很快追過來,用唇舌勾引著她。身後的房門被輕輕關上,落了鎖。他帶著滿身寒氣,卻又熱情如火,阮湘南同他糾纏著,又在他耳邊輕聲笑道:“看來你真是喜歡賢良淑德款的。”
卓琰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她,眼神熱烈地凝視著她:“嗯,很喜歡。”
擺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可他們都沒去注意。
他今天本來就累了,幾乎虛脫地伏在她身上,不願意離開。阮湘南也覺得困倦難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他的背,到後來自己也意識模糊。
隔了一會兒,卓琰撐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她的手機屏幕有密碼鎖,但是還可以看見那條新短信的一半內容:“如果昨天我的一些行為讓你困擾的話,我對此感到抱歉,但我不會道歉。”
發信息人是葉徵。
卓琰緩緩地轉過頭,看著已經進入淺眠狀態的阮湘南,她的睡顏如此平靜,還微微帶著點笑。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推醒她,剛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又猶豫了,最後還是把手機放回原位,在她身邊躺下來。
可是這樣安靜地躺著,卻又根本睡不著,卓琰翻來覆去幾次,很快就得到了她語氣迷糊的抗議:“你能別總是翻身嗎……”她摸過來,抱住他的腰,很快又進入了睡眠。
卓琰抱著她閉上眼,但一直睡得不安穩,不停地做夢,還夢見葉徵跟他示威,而阮湘南卻像是沒有看到一樣,根本不理會他,他在夢裏簡直尊嚴掃地。而早上醒過來時,就見懷裏的人肌膚光潔,嘴唇晶瑩,完全是睡飽了的美好狀態。
他想把她弄醒都心有不忍。
倒是阮湘南自己清醒過來,推了他一下:“你該回客房去了。”
“憑什麽?”
“給老人家看到,這像什麽樣子。”
卓琰隻得憤憤地穿衣,忽然一回頭,見她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時間,中間有一個明顯的愣怔。按照他以往的脾氣,他是要發難了,葉徵跟她在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會不知道。可這次他還是忍了下來,不管有沒有這件事,他一揭破,難免會說些傷人的話,就會給他們已經變得平緩溫馨的相處平添波折。
樓下有了些微動靜,像是送牛奶和早報的工人來過。
他打開門,匆忙下樓回客房去了。
——
阮湘南打開短信息,把葉徵的發來的看了一遍,她最不想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她簡短地回複道:“我一直以為你對我們樂見其成。”
在葉徵麵前裝傻充愣是沒有意義的,他分分鍾都有辦法揭穿你。
葉徵的回答也很簡單:“因為我一直相信一個道理,不破不立。”
阮湘南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裏,下樓去陪卓琰的外婆吃早飯。
他們已經坐在桌邊,就等她一個人了。阮湘南有點抱歉:“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老太太隻拍了拍她的手:“坐下來吧,一點都不晚,年輕人睡得遲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她一個勁地讓阿姨幫阮湘南加菜,阮湘南覺得自己快被撐到了,忙婉言謝絕。倒是卓琰,沉著臉低頭喝粥,一言不發。
吃完早飯他們就去公墓為卓琰的母親掃墓,老太太年事雖高,可是身體還算硬朗,不肯坐輪椅,讓阿姨攙扶著,慢慢地走台階。
阮湘南中途去挽卓琰的手臂,隔了幾秒鍾,他就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開去。阮湘南莫名其妙,明明早上還好好的,她又再試了一次,這回他倒是沒抽手而去。阮湘南趁著沒人留心的間隙,湊近他耳邊,低聲問:“你又怎麽了?”
卓琰低頭看她,隔了一會兒才悶悶地答道:“沒什麽。”
阮湘南懷疑地看著他:“真的?”
“嗯。”
“那就不要總板著臉。”
“你別太過分,”卓琰一把握緊她的手?...
腕,壓低嗓音道,“我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你到底對我有多不滿意?”
後麵外婆也走到了。老人家喘著氣急道:“卓琰,你又在幹什麽?怎麽總欺負人家?”
——
三天的元旦假很快就過去。
阮湘南在節後不久便在手術室外同葉徵相逢,他們各自主刀一台手術,時間安排上卻是差不多同時。
葉徵依然在手術的無紡布帽子後麵打了對兔耳結,身後站著的女實習生一直盯著他的後腦,紅著臉說悄悄話。
阮湘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學生助教,穿著白大褂站在那裏,容貌秀麗,看上去就是個不太好接近的人。他們算是氣場相合的損友,她都沒有多想,麵對葉徵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朝曖昧那方麵聯想。
他看見她,也隻是微微點了個頭算作打招呼:“假期過得不錯?”
阮湘南答道:“還不錯。”除了卓琰中途不知吃錯什麽藥,心情惡劣了一段時間以外,倒是極其順遂。
葉徵微微一笑:“那我恐怕就不是太好了。”
阮湘南假意道:“是碰上煩心的事了嗎?”她頓了頓,又一語雙關:“長痛不如短痛,開始煩心,總好過向來憂心。”
“我以前就知道一句話,建立資本的最佳時刻,不是在毀滅之刻,便是在重建之前。沒想到操作起來,還是跟想象中有差距。”他搖搖頭,又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手術台上用點心,別錯失任何機會。”
下班之後,卓琰又來醫院接她下班。他最近來醫院的次數急劇上升,連門診外值班的護士都認識他了,一見到他就笑著打趣:“又來等阮醫生下班?”
卓琰腳步微頓,點點頭:“是啊,最近你們很忙嗎?”
“年底急診和呼吸道會忙一些,外科倒是還好,畢竟誰也不想在醫院裏過年吧。”護士笑眯眯的,“阮醫生好幸福,有你這麽貼心的男朋友。”
他是來阻擊一切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外來人員的。
阮湘南也準備下班了,把白大褂脫下來掛在一邊的衣架上,回頭見到他,從開始的驚訝到現在的見怪不怪了:“你是不是近來很空閑啊,怎麽總是來接我?”
卓琰笑了一下:“是啊,我最近很閑,沒事做。”
他攬著她的肩,剛走出辦公室,就碰見葉徵行色匆匆地回轉過來,他看見卓琰愣了一下,隨即禮節性地寒暄:“卓少,這麽巧?”
卓琰微微一笑:“也不巧,我這幾天每天都來的。”
護士在一邊幫腔:“是啊是啊,我們都對阮醫生可羨慕了。”
葉徵很是平靜:“哦,原來如此。”然後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進去了。
等到了停車場,卓琰接了一個工作電話,打完之後,剛好手機的電量也快用盡。他拿著手機,沉吟道:“你有沒有帶數據線?”
阮湘南搖搖頭:“我放在辦公室裏了,我回去拿給你?”
“不用,”卓琰轉過頭,“你的手機還有沒有電?借我用一下。”
阮湘南也不疑有他,直接把sim卡取出來,跟他調換了手機。她的手機屏幕設定了密碼鎖,就直接輸入密碼解開了遞給他。
卓琰導入了他自己的通訊錄,兩個人的通訊號碼混在一起,他找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那個,回撥過去,簡單地聊了幾句就掛斷:“要不要現在就跟你換回來?”
阮湘南道:“你先用吧,你的事比較要緊。”
卓琰在她沒留意的時候翻了下她的短信記錄,裏麵的記錄全部都被清空了,隻剩下這一周的排班通知。他就知道拿不住她任何證據,往好的想,她是不想讓他誤會,往壞處想,她哪天真的要丟下他,他恐怕還是最後一個人知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