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的臉上就隻有“愁”這一種表情,但現在我要讓這張臉變得千嬌百媚!

在鏡子前擺弄了半個時辰,我拿起梳子,將自己不很長的頭發挽了一個清爽的靈蛇髻。沒有好的簪釵,我看到一旁花瓶裏插著的紫薇花,便隨手剪了兩支淡粉的插到發髻的一側,而後在同側挑一支墜有長長淡紫色流蘇的釵子斜斜地插到發髻中。

這一打扮,更襯得鏡中的人三分嬌柔三分俏。接著我拿著眉筆沿著眉線邊緣淡淡描畫,又在眉尾拉長了些。這一看立即讓這張臉多了幾分意氣飛揚的仙姿。在妝盒裏扒了半天,我找出柔粉色的胭脂,撲一點在臉上便添了惑人媚態。最後水粉色的口脂塗上薄薄的一層,鏡子裏的人即刻變了模樣。

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這話說得還真沒錯。

打扮好,我向鏡中的人嬌俏一笑。隨後我走出屋子,身上淡紫色的衣裙經風一吹似是要帶著我飄飛上天。而院子裏站著的三個宮女看到我,眼中的驚訝之色更是讓我哂笑不已。她們不都是南宮天翔布下的眼線嗎?那就去打報告吧,我等著看他還有什麽招數。

反正這一年我也夠憋屈了,現在我和別的女人一樣要他的寵愛,他又會是什麽反應?是繼續認定我就是趙慧靈,還是推翻自己的猜測,把我和其他女人一樣視若無物,還是半懷疑半肯定地順著我給我想要的?

怎麽想這都很有趣啊!

我現在懷疑自己這一年是不是悶壞了,這主意怎麽想怎麽覺得變態。但……算了,想那麽多幹什麽,先玩了再說!

“樂珍,”我向常在我身邊服侍的宮女叫了一聲,“陪我出門走走。”

那名叫“樂珍”的宮女愣了片刻才跟上來。我們兩個慢悠悠地出了千羽宮,即使我的步速一貫很快,現在也放慢了步子,一路上觀花賞草,櫻唇盈笑。

走了大半天,到了下午我們才走到壽安宮的範圍內。我在壽安宮外等宮人進去通報,沒等多久卻見南宮景玥從壽安宮中跑出來。她一見我愣了片刻開心地笑道:“白貴人越來越漂亮了,太後讓你進去。”

我微微低頭,“謝公主。”

南宮景玥不易察覺地往一旁挪了挪,不自然地抓著自己的袖子也對我微微低頭道:“貴人快進去吧。”

我憐愛地看她一眼。這孩子,我現在的身份隻是個小小的貴人,她想那麽多幹什麽。我走進壽安宮,南宮景玥走在前麵領路,不多時我就見到了太後。

她看起來老了很多,但那一雙眼睛卻依然清透得讓人覺得無處遁形。南宮景玥進來後就站到了一邊,我在太後麵前規規矩矩地跪下,深深叩頭——

“臣妾給太後請安,太後福壽安康。”

“起來吧,進宮一年還是頭一次見你出來。”

太後的聲音平靜無波,我再叩頭,“謝太後。”

我起身後卻不抬頭,退到一旁後也不跪安,就一直低著頭。又過了好一會太後終於問道:“你怎麽不走?”

我這才微微抬起臉道:“臣妾……臣妾覺得這一年來沒有來向您請安,實在是該死。”說到這裏我再次跪下,“求太後責罰。”

“嗬,哀家還是第一次見自己要責罰的。”

太後笑著走到我麵前,這時聽一旁的南宮景玥撒嬌道:“皇祖母,景玥喜歡白貴人,您就別責罰她了。”

“哦?你喜歡她?哀家還沒聽過你說喜歡誰。”太後說著又轉向我,“你個小小的貴人占的‘第一’還真的挺多。起來吧。”

“太後說笑了,臣妾第一次在哥哥府上見到三公主和太子就與他們相談甚恰,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我站起來不卑不亢地回答,語氣中不自主地帶了些寵溺與憐惜。太後像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惋惜地歎道:“或許你是真的和這兩個孩子有緣,也難怪在你進宮前她和景輝常常去找你。”

果然是我兒子和女兒去找我的太頻繁了,這才引起了南宮天翔的注意。

剛想到這裏,卻又聽太後說:“景玥你帶走吧,有她在,哀家想清靜清靜都難。”

這次我沒有再找理由留下,老老實實地行禮道:“臣妾告退。”

我走出壽安宮沒多久南宮景玥就從後麵跟了上來。她是一個人追上來的,剛到我身邊就擺出公主的架子對跟著我的宮女樂珍說:“本公主要和你家主子說些體己話,你回千羽宮吧。”

“奴婢告退。”

樂珍恭順地走了,我和女兒幹脆來到離此處不遠的夕瑞園雙雲亭中。雙雲亭四周沒什麽遮擋物,也沒有高大的樹木。所以如果有人偷聽我們說話,立即就能被我們發現。

進了亭子沒等我說話,南宮景玥就小聲說:“母後您終於肯出來了。”

“先別說這個,南宮萱怎麽樣了?”

我迫不及待地問道。今天早上被她撞見我和南宮景輝……現在細細想來,我和兒子當時的樣子,的確很像是……嗯,情人在幽會。

“哥哥都給我說了,唉……”南宮景玥嬉笑著看我一眼,“父皇還真是愛吃醋,送哥哥走的時候父皇那一張臉黑的,嘖嘖,您是沒看見……”

“死丫頭,說什麽呢。”

我沒好氣地拍她一下,又正色道:“我覺得你們的父皇依然是在試探我。恐怕景輝的行動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今天早上我回去的時候撞上他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跑到千羽宮去的。”

聽了我的話,南宮景玥歎氣道:“按母後的說法,還有一年的時間。父皇已經忍了一年,我怕他會忍不住。母後您沒看到,父皇現在還是每天都去淩乾宮下麵的石室,但他現在進去都隻會重複一句話。”

我心裏一緊,捉住南宮景玥的手臂,焦急地問道:“什麽話?”

南宮景玥似乎不敢看我,猶豫了好久才說:“母後,真的還要再等上一年嗎?我怕父皇會……會撐不下去……”

她說到這裏竟忽然哭出來。我連忙把她摟在懷裏,“乖,寶貝別著急,快給母後說說。”

我見女兒這樣子心裏也像被火在灼燒一般,說出的話也是自相矛盾。好在女兒很快止住淚水,吸吸鼻子道:“父皇一進去,就隻是重複一句話,‘是你回來了嗎,那為什麽不認我?’。”

看著女兒急得眼淚又一次決堤,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悲傷。是啊,愛人回來了,卻不認自己……這樣的痛苦,即使是我,哪怕隻是一天,也是難以忍受的吧,更何況他已經忍了一年……

沉默許久,才終於又聽女兒說:“母後你先回去吧,今晚上——”

她說到這裏卻頓住了,我正想問卻見一隊小太監抬著一頂宮輦走過來。貴人的身份是不能乘坐宮輦的,我站起來正要“恭送公主”卻見那跟著宮輦來的中年太監一抬頭,竟然是貝忠!

“奴才奉命接昭儀娘娘前往千泉宮。”

昭儀?說的是我嗎?!

我打量著貝忠,又看了看四周,好像隻有我最有可能會是他口中的“昭儀娘娘”。

至於那個千泉宮……當初我的心疾雖然被醫好了,但終究是留下了病根。所以南宮天翔每年都會帶我去位於興京東側日炎山腳下的千泉宮療養一段時日。千泉宮規模宏大,四周青山環繞,風景秀美,因宮院內雅泉眾多而得名。

此外千泉宮中還有多處溫泉,是絕好的療養之地。這個千泉宮讓我記憶猶新的原因還有一個。當初我大婚前的“體檢”就是在那裏進行的。

把注意力拉回來,我看看眼前的貝忠,又看看身邊一臉茫然的女兒歎口氣走過去道:“公公請起吧。”

我說著坐上宮輦,而後隻聽貝忠直起身高喊一聲“起——!”,宮輦便穩穩地向著東邊的明福門駛去。

等到了明福門

就見在千羽宮中侍奉的幾個宮人們已經在等著了。除了他們,還有夏荷、秋菊和冬梅。看得出夏荷她們三個已經被提前告知了,我剛一到地方,她們就盯著我死命的看。我裝作沒看到她們,躬身上了馬車。

南宮天翔……他到底在想什麽?我聽女兒說這五年來他什麽地方都沒去過,每天都守著淩乾宮地下的石室,到了時間就一個人進去。女兒曾經偷偷跟進去過幾次,但不知是他默許還是太悲傷沒有發現,總之他一進到石室裏就像是把所有東西都忘記了。

現在他把我接到千泉宮,他自己會去嗎?如果他不去,那為什麽要我去?如果他去了,那他到底是想把我和後宮那些女人隔開,還是……

一路上,馬車轆轆,天黑了,我睡了醒,醒了又睡,各種各樣的問題和猜想,在腦子裏糾纏在一起。天快亮的時候,搖晃了一夜的馬車終於停下。

我暈乎乎的下車,旁邊立即有宮人來扶。如果在過去,我不會讓親信以外的人碰我,但現在為了隱藏自己,我也懶得管那麽多,由著一群人擁簇著我進了千泉宮。

到了千泉宮中,我一進寢殿倒頭就睡。

夢中又見到了那雙純黑的眸子,但等我醒來的時候卻發覺自己被人脫光了衣服正泡在溫泉池子裏。而這專為溫泉池而興建的大殿中已經點上了燈,外麵一片黑暗。

在溫泉池四周,還有不少身穿藍紗宮裝的宮人們從手中的花籃裏拿出花瓣,撒進池子裏。看來我也是剛被帶到這裏。

溫泉水滑潤無比,裏麵還加了花瓣,馨香撲鼻。我雖醒了卻又閉上眼,但閉上眼的同時我卻在想: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會一睡一整天,連被人脫了衣服扔到水裏都不知道?!

身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絲衣,我摸著那布料嘴角撕扯出一絲笑意。估計脫我衣服的人是他吧,另外他可能已經順便……想到這裏,我抬起左臂,原本在左臂上的那個小小的月牙形胎記早就被我用霽魚膏遮掩住了,他也看不出什麽。

嗬嗬,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連自己的手紋、指紋都想辦法遮掩了,我就不信他能看出什麽。

我一邊得意地靠在包玉的池子邊上,一邊卻又心疼起他來。但不能相認,又怎麽可能隻是他一個人痛苦?可即使再痛、再苦,我也不能視文夕的警告於無物。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而不是一朝一夕。

感覺周圍有些不對勁,睜眼一看,剛剛那些宮女現在已經不知去了哪裏。緊接著,我回頭就看到南宮天翔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袍走過來。他的身上除了那件白袍和手上的戒指,就再也沒有其他衣飾。如瀑黑發也全部披下來,像個踏雲而來的仙人。

我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但隨後立即回過神來,裝模作樣地尖叫一聲把自己浸在水裏隻剩下一顆腦袋。水中的花瓣圍在我的脖子周圍,我看著那些花瓣也不抬眼道:“皇上,恕臣妾——”

“朕都看過了。”

他打斷我的話,聲音中有絲絲縷縷的失望和迷茫。我聽他在我麵前用了“朕”這個自謂語,心裏不知怎麽的,驀地一酸。

忽然聽到水花拍擊的響聲,我還沒來得及抬頭肩膀卻忽然被人扣住。抬頭隻見那雙純黑的眸子裏浸滿了絕望,我的心一窒,像是被那雙眼睛吸住了一般,隻能被動地成為他的行星,自己卻控製不了軌道。

就在我恍惚之時,卻覺得那扣著我肩頭的手臂猛一用力,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向後仰倒在水中。但尚來不及掙紮,那熟悉的手臂已經擁住我,同時他微涼的唇已經壓上來……

我跌進他製造的黑洞中,連掙紮都忘記……胸腔中的空氣在減少,窒息的感覺像我在水中飄**的黑發般將我包圍。我抱著他,全身無力,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覺就隻是自己在下墜……下墜……

漸漸地,我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但卻依舊舍不得放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