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為什麽
在眾多奧術師目光注視下，站在實驗裝置後麵的拉文第沒有任何廢話地直接開始主題：“在精靈、巨龍、人類等智慧種族的傳說裏，世界一開始都非常相似：電閃雷鳴，火山爆發，洪水泛濫。即使我們最討厭的教會，他們的《聖典》中也有類似描述。當生命物質能否被人工合成的爭論出現後，元素意誌的‘部分’高階奧術師受到啟發，提出了一種設想，我們為什麽不模擬一下這種環境呢？看看類似自然環境下，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
聲音雖然極力壓製得低緩，但所有人都聽出了他隱藏的激動心情。費利佩若有所思地點頭：“高溫、閃電，難道會有甲烷、尿素等生命物質自然生成，將實驗環境下的人工合成推廣到自然環境？這倒是能進一步推翻人體生命力學說，給教會更沉重的打擊，是教授還是元素意誌高層們設想出來的？聽拉文第閣下的語氣，似乎實驗成功了？”
一邊想，費利佩一邊轉頭看向路西恩，發現他表情凝重、專心致誌地看著，似乎不太清楚實驗內容：“應該不是他，如果有這種決定性成果，他早就拋出來了，怎麽輪得到我？”
其他奧術師都有類似想法，畢竟這段時間討論的重點就是這個，而且拉文第還直接點明因此受到啟發，於是他們交頭接耳，小聲討論起來。
“會出現什麽生命物質？”
“甲烷吧？很多火山爆發的地方都有這種生命物質，隻不過被認為是埋藏在地底的植物等腐爛產生，並隨著火山爆發噴出來。”
“這是直接排除植物等生命體的幹擾，用最原始的自然環境產生？”
下麵的奧術師議論紛紛，而主屋大門外等待命令的侍者中，尼古拉和瓦倫特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壓製住自己的憤怒，保持情緒平穩不被高階奧術師們感應到。
“這群該死的瀆神的邪惡魔法師，竟然還要進一步闖入神的領域！一切都是費利佩這個瀆神者引起的！都是他，必須淨化他！”
靠著特殊神術物品壓製住自己神術氣息和力量的兩人像是真正的普通人，在老法師弗恩的安排下提前半天混入了薩裏瓦莊園，與其他侍者一起頂著初春的寒風等候在大門旁邊。
隻有等到主管他們的幾位魔法學徒吩咐時，才可以拿著熱水、毛巾等進去。
誰知道兩人還沒找到機會，就看見拉文第走上平台，聽到他介紹這個實驗的情況，差點控製不住心中熊熊怒火地為主獻身。
“安靜，請各位安靜！”拉文第洪亮的聲音讓大廳內的嗡嗡嗡私語聲停止。
環視大廳一遍，拉文第繼續道：“根據火山爆發附近的氣體分析，根據對生命物質構成元素的分析，我們將向這個實驗裝置內通入完全純淨的水、氫氣、甲烷和氨氣。”
“其中甲烷用碳燃燒的氣體通過氫氣，在催化劑的幫助下人工合成……而最後注入的氣體比例則是我們同時進行的很多組對照實驗中挑選出來的。”
看著拉文第開啟煉金陣人工製備氨氣和甲烷，蒂娜迪莫斯、費利佩等奧術師開始不明白他究竟想要煉出什麽物質了。
明明人工合成甲烷的實驗可以作為推翻人體生命力學說的一係列證據之一得到重視，可拉文第的表現就像他隨手在魔法實驗室內製備了點小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安靜卻充滿疑惑的氣氛中，拉文第不慌不忙、步驟分明地合成著氣體。
“甲烷真的用非生命物質製成了，不再隻是腐爛的屍體和一些細菌生命才能產生……”過了一段時間，目睹拉文第平靜地將新製備的氣體與氫氣按比例混合並導入實驗裝置左上角的玻璃瓶後，很多死靈魔法師內心不由自主地感歎起來，短短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自己過去的很多觀念就被這樣無情地推翻了。
在導入之前，拉文第不僅自己用魔法陣鑒定了裏麵沒有其他氣體，還讓佩索爾、費利佩等用自己的鑒定術完成了鑒定，確保實驗結果的真實可信。
如此嚴謹的態度讓奧術師們對結果愈發好奇，接著拉文第直接將氫氣和氧氣燃燒生成的純淨水注入左下角的玻璃瓶。
“現在實驗環境和實驗材料已經準備好，都是自然環境之中常見的事物。接下來，讓我們開始正式的實驗。”拉文第打開魔法陣，讓左上角的玻璃瓶內出現持續的電火花，“這是模擬閃電。”
“這是模擬火山爆發的高溫和泛濫的洪水。”拉文第一邊介紹，一邊激發了右下角玻璃瓶周圍的煉金陣。
然後他打開導管閥門，讓整個實驗裝置連通。右下角玻璃瓶內的純淨水在高溫下蒸發，通過導管進入左上角的玻璃瓶內，與混合氣體相遇，並被不停出現的“閃電”籠罩，而過了段時間後，自然冷凝的水分又通過下方導管和其他實驗裝置回到充滿水分的玻璃瓶內。
看到循環完整出現，拉文第退出平台，啟動周圍的保護性魔法陣：“這大概需要一周的時間。我將魔法陣開啟，也請各位奧術師在周圍布置自己獨有的魔法印記，防止這段時間人為幹擾實驗。”
“大概需要一周？這到底要做什麽？”奧術師們完全不理解這個實驗的意義了，帶著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的蒂莫西幽默地說了一句：“難道裏麵會誕生一個嬰兒？所以需要懷孕很久？”
對於這種明顯開玩笑的話語，死靈法師們都沒放在心上，人體煉成都異常複雜，即使不提靈魂的問題，複雜一點的生命物質也沒那麽容易產生！這個實驗太簡單了，很難想象可以出現什麽高級的產物！
拉文第嚴肅地頜首：“是的，需要一周左右。這段時間我們正好討論煉金物質幫助植物生長的問題。這間主屋上麵四層和後麵幾棟建築物的房間足夠大家使用，也請各位能夠監督這個魔法的獨立客觀運行。”
疑惑的佩索爾、羅傑裏奧等用傳訊術請示了在附近的亡魂主宰後，同意了拉文第的要求，他們自身也非常好奇這個模擬原始環境的實驗究竟能證明什麽。
坐在路西恩旁邊的埃克西裏昂和艾勒絲汀對於自然、原始這些事情很感興趣，但他們對魔法實驗是一知半解，根本猜不出來這個模擬原始自然環境的實驗究竟想做什麽，因此好奇壓倒厭惡，側頭向路西恩問道：“伊文斯先生，你們元素意誌的高層奧術師設計這個實驗是為了證明什麽？”
“根據拉文第先生的話，也許是進一步推翻人體生命力學說，證實自然環境下也能出現簡單的生命物質吧。”路西恩說著其他奧術師同樣的猜測，但足以唬弄住兩位精靈皇室了。
艾勒絲汀思考時習慣用右手食指摩挲著自己粉紅的嘴唇，她是比較認同生命體和非生命體之間有巨大鴻溝的，但這幾天魔法師們的討論讓她又有點動搖：“自然環境下出現……似乎挺不錯的樣子。”
“原始的自然意誌？沒有神靈的介入？”埃克西裏昂用德魯伊的思維疑惑地想著。
主屋大門外的尼古拉和瓦倫特則心急如焚，他們的計劃分為兩種方案，一種是得到吩咐後進入大廳且經過費利佩周圍，那就抱著必死的心態做雷霆一擊，另外一種則是如果老法師弗恩不能創造機會讓他們經過費利佩周圍，那就等待魔法師們的討論結束，在費利佩出來時突然襲擊。
結果這個會議竟然要持續一周！而時間越久自己兩人越容易被發現！
隻希望費利佩不是被安排在主屋上麵幾層而是其他建築物內居住，那等等傍晚來臨時，他同樣會離開大廳。
坐在大廳中央靠前位置的老法師弗恩表情凝重地摸了摸嘴唇上斑白的胡子，要是不能自然出現機會，那就自己來創造一個吧，但今天似乎來不及了。
拉文第等到奧術師們的討論逐漸停止後道：“這次和德魯伊們的研究進展順利，其中路西恩？伊文斯提出的三種煉金物質都得到了證實，可以有效幫助糧食產量的提高。這對於所有人類國家有著無法估量的重要意義。”
“現在實驗進入了沒有德魯伊們自然神術作用下的觀察階段，大概需要四到五個月，因此我們在這裏提前討論還有哪些煉金物質有用，以及怎樣簡化它們的煉金反應，方便大規模製備和普及。接下來先由伊文斯和大家分享他發現成果的過程。”
熱烈的掌聲響起，至少在大部分奧術師心中，如果沒有路西恩誤打誤撞地人工合成尿素，費利佩絕對不會想到去推翻人體生命力學說。雖然他的成果決定性不足，但毫無疑問值得尊敬。
少數認知世界混亂難以進行有效冥想的死靈法師略帶怨恨地看了一眼走上平台前方的路西恩，可也沒有殺掉他的衝動，畢竟推翻人體生命力學說的是費利佩，等有機會教訓他之後才輪得到其他人。
路西恩清了清喉嚨，溫和平緩地講起了這次實驗的經過，其中的對照實驗都有艾勒絲汀等精靈和泰奧多爾等魔法師證實，沒有任何問題——雖然他們篡改了部分數據，但又被路西恩依照推理給改回來了。
講完了奧術研究的過程，就在大家鼓掌以為路西恩會走下來的時候，路西恩卻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示意奧術師們安靜。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裏，路西恩表情認真嚴肅地開口：“通過我的奧術論文以及各位實驗的情況，我想大家都注意到了一點，這些證實可以幫助植物生長的元素必須是包含在能夠溶於水的煉金物質內才能被植物吸收。”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植物主要依靠水分和陽光，所以隻有溶入水中才能被它吸收。我想大部分奧術師在前麵幾次實驗失敗後都會想到這點，隻是被伊文斯先生你提前了。”一位被人體生命力學說波及的死靈、元素兩係魔法都擅長的奧術師略帶不滿地道。
路西恩清秀的臉龐上露出讓人難以琢磨的笑容：“既然是顯而易見，那我想要問問大家，為什麽隻有溶入水中才能被吸收？那些懸浮在水分裏的顆粒物質為什麽不能？植物確實依靠水分和陽光，但沒有任何直接實驗可以證明水分在這裏隻是作為一個運輸的工具！一種煉金物質它溶入水中之前和之後，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差異？關於最後一點，各位奧術師在其他一些魔法實驗中應該都有注意到類似現象，可是為什麽呢？”
一連串的為什麽讓奧術師們頭腦有些暈沉沉，但仔細回憶自己做過的魔法實驗時，發現確實有類似現象，比如食鹽晶體和食鹽溶液在導電性上的巨大差異，不過因為這些現象太常見和普遍了，被當成了常識，沒人去想想為什麽。
問完了這些問題，路西恩走下平台，將時間讓給眾位奧術師討論。
“伊文斯，你又開始這樣了。我記得你在元素周期表被證實後也是問出了一連串的為什麽，就像道格拉斯議長的習慣。”拉裏胖乎乎的圓臉上露出感慨的笑容，“你對問題的敏銳讓人驚歎，這是我需要向你學習的地方。”
路西恩還沒來得及客氣，蒂莫西推了推自己的金絲邊眼鏡，開玩笑地道：“伊文斯，我覺得有幾個綽號很適合你，比如‘愛問為什麽的伊文斯’，比如‘疑問者’，你覺得怎麽樣？”
“不好聽，而且第一個綽號裏麵還包含了名字。”路西恩搖頭從他們之中穿過，往中央的位置走去。
蒂莫西笑道：“那伊文斯你覺得怎麽形容比較好聽？”
“十萬個為什麽……”路西恩麵無表情地坐下。
…………半位麵空間裏，風暴主宰輕輕笑了一聲：“問題真多。”同時轉頭看了一眼魔法議會的議長道格拉斯。
感受到風暴主宰的目光，道格拉斯將視線從實驗裝置上收回，剛才他在自己的冥想環境裏模擬這個實驗的可能結果，沒有注意之後的事情，於是回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十萬個為什麽。”風暴主宰低聲稱呼。
道格拉斯奇怪地道：“什麽？”
…………得益於路西恩的提問，奧術師有了討論的方向，不時有人上台發言，並用另外的煉金平台完成實驗，其中偶爾有人提出假說，又被證偽，時間過得很快。
之後，路西恩和費利佩都被安排在了主屋上層的房間內，侍者全部由少量抽調的魔法學徒擔任，讓尼古拉和瓦倫特沒有機會潛入。這弄得老法師弗恩差點想自己動手，可惜他是在其他房屋內。
白天的時候，尼古拉和瓦倫特偶爾有機會進入大廳，但費利佩和路西恩都是小心地坐在眾多奧術師中間，喝的水是之前自己準備好的，根本不給人毒殺和襲殺的機會，讓他們非常失望。不過沒有被高階奧術師們“發現”則使得他們膽子變大，覺得特殊神術物品效果很好。
眼見七天即將過去還沒任何機會，老法師弗恩開始急躁，等到費利佩返回海德勒城後，他這位元素法師就沒辦法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