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成念,你喜歡玄臨,可他不喜歡你,這是你們的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你若是想以此來要挾我,我勸你還是罷了這個心思吧。”

蘇鬱岐說完,背過身去,不再看尹成念。她手上腳上的鐐銬發出一陣刺耳響聲。

尹成念深吸了一口氣,先前的怒氣強壓下了一些,道:“蘇鬱岐,你愛他嗎?”

蘇鬱岐麵向著牆壁,道:“這和你有關係嗎?”

尹成念瞧不見她的表情,但聽得出來她語氣裏的不屑。她還是強壓著恨意,道:“這和我沒有關係,但和閣主有關係,我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

蘇鬱岐回過頭來,睨了她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尹成念道:“你回答我就是。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蘇鬱岐睨了她一陣,簡潔答道:“愛。”

“有多愛?”

有多愛?蘇鬱岐下意識地想了想,回答尹成念:“不知道。”

她沒有說謊,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跟尹成念說。這幾日在牢中,她無事可做,想了許多事情,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和皿曄有關的事情。

皿曄,就像是生長在她血液裏,躲都躲不開。

尹成念卻忽然一聲冷嘲:“那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愛你?”

蘇鬱岐瞧著她,沒有說話。

“他為了你,砍下了孟簡的腦袋,讓我提著孟簡的腦袋來救你,他自己則要去爭什麽皿氏家族的家主之位,然後去和孟琮博弈。蘇鬱岐,你以為他是誰?他不過是一個有點勢力的江湖人,憑什麽去和孟琮博弈抗衡?他這是去為你送死!你若但凡還有一點愛他,我求求你,顧念一下他。”

蘇鬱岐失神地站在原地,半晌沒有任何反應,尹成念沒有管她的反應,依然故我地道:“我言盡於此,明日,我會去金殿上呈上證據,救你出獄,至於你出獄後怎麽做,全看你待閣主的心意吧。”

尹成念說完,轉身離開了牢房,到拐角處,對雲淵道:“殿下,走吧。”

雲淵回頭瞧了蘇鬱岐一眼,轉身離去。

牢房的門哢嗒鎖上,蘇鬱岐依舊還在原地沉默著。

這一夜她都沒能入睡。

本來這些日子她也沒能睡好,這一夜沒睡,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沒有了一點血色。她坐在床沿,靜靜地等著結果。

有雲淵在,她知道尹成念會成功。所以,她隻是等著有人來放他出去。但出去後外麵的天地會如何變,她心裏沒有底。

午時,有人進來。蘇鬱岐聽見腳步聲,緩緩抬起頭來,但沒有起身。她身體實在累乏,四肢動彈都覺困難。

來的人是刑部的官員,親自來給蘇鬱岐開了鐐銬,很恭敬地道:“大司馬,委屈您了。今日有人上殿給您平冤,如今,裴山青已經伏法,皇上正等著您上殿澄清事實呢,請您隨下官回去吧。”

刑部官員的話蘇鬱岐將信將疑。

即便是尹成念呈上了證據,但裴山青手上有兵馬,他還掌管著京師護衛,怎麽可能輕易伏法?即便祁雲湘手上有兵符,但他手中的兵符能調動的兵馬隻有三十萬是在京師南營的,其餘的兵馬都在邊關。那麽,是她入獄的這些日子裏,祁雲湘調兵入京了?

她隻希望這不是真的。毛民起兵頃刻之間,邊關的兵一旦調回,便等同於雨師的大門向孟琮敞開:請你進來吧!

蘇鬱岐沒有多問那官員什麽,她是有些恐懼知道答案的。

蘇鬱岐沒有洗漱,刑部來的人請她將囚衣換下,她堅持沒有換,蓬頭垢麵就上了金殿。

接她的人不敢說她這是對皇帝不敬,也不敢讓她強行換下,從天牢去金殿的一路,都有車馬相待,蘇鬱岐坐在馬車裏,清楚地感受到這一路上的寂靜與壓抑,她不知道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但她沒有問一句,也沒有看一眼。

待上了金殿,一切自有分曉。

馬車將她載到宮門口,換了轎輿,一直將她抬到了金殿之上。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都在,祁雲湘和陳垓也在。還有裴山青。

和去接她的官員說的有些相悖,裴山青並沒有被控製起來,他完好無損地站在百官之前。

那刑部的官員不敢看蘇鬱岐的目光,將她接上殿以後,便彎腰低頭退到一旁去了。蘇鬱岐瞥了他一眼,他的頭埋得更低了。

大約是怕她不肯隨他上殿,所以才撒謊說裴山青伏法了吧?蘇鬱岐這樣想著,心裏多少便舒暢了些。至少,祁雲湘沒有調兵入京。

蘇鬱岐穿著囚服,蓬頭垢麵,形銷骨立,與這金碧輝煌的大殿和大殿上光鮮亮麗的官員們格格不入。但她卻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從眾位官員身旁經過,緩步走到了殿前。

雲淵和尹成念也在殿上。

尹成念眼角餘光瞥見她,眸中露出複雜的神色。

蘇鬱岐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站到了最前麵,直視小皇帝容長晉,道:“蘇鬱岐身體不適,請皇上諒解,不能下跪行禮。”

小皇帝雖沒什麽實權,但還沒有一個人敢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對其不尊,怒焉?不怒焉?他連情緒都不知該如何控製了。

“那……那,既然身體不適,那就不要跪了。”

蘇鬱岐道:“蘇鬱岐戴罪之身,不知皇上把我從獄中提出來,是為審判還是別的什麽?”

容長晉沒有回答,陳垓站出來回答了這個問題:“有人來為你翻案了。雲太子主張你無罪,並且拿出了物證人證,皇上將你召來,是想問一問,到底怎麽回事。”

蘇鬱岐嘴角撇了撇,冷笑道:“皇上還是把我送回天牢裏去吧。”

容長晉蹙眉:“你這是何意?”

蘇鬱岐道:“玄股國的太子為我翻案,不覺得太可笑嗎?就算我勾結毛民的罪名能被昭雪,但世人難免又要扣一頂勾結玄股的罪名,橫豎是勾結外敵,橫豎是死罪,不拘勾結哪一個吧。”

她偏頭看了看雲淵,“雲太子這是何居心呢?蘇鬱岐不解,還請雲太子幫我解惑。”

容長晉道:“蘇鬱岐,雲太子與我雨師早就締結盟好,怎麽可能是敵人呢?他特地趕來為你洗白冤屈,你怎麽卻這般惡語相向呢?”

“皇上如果沒有其他事,那蘇鬱岐就告退,仍舊回天牢去了。”

蘇鬱岐說著,轉身就走,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

容長晉沒有想到蘇鬱岐會這般囂張,怒火有些壓製不住:“蘇鬱岐!你眼裏還有沒有朕?上殿不行禮也就罷了,沒有朕的允許,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裴山青冷笑:“皇上,她這根本就是目無陛下,反心已露!”

蘇鬱岐站住腳步,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到裴山青麵前,眸光冷冷地瞪著他,“裴王爺一直惡意中傷,已經把我送下了大獄,現在是不置我於死地不肯罷休嗎?好!”她猛然轉身麵向小皇帝,冷笑道:“皇上,既然有人要為我平反,那我倒是要聽聽,怎麽個平反法。”

蘇鬱岐不給容長晉台階下,容長晉隻好裝作麵前有一條台階,“尹成念,你是雲太子引薦來給蘇鬱岐平反的人,那就把你的證據說給大家聽一聽吧。”

尹成念往前一步,作揖行禮,道:“皇上,之前裴王爺指證蘇鬱岐與毛民勾結,無非就是說,蘇鬱岐的丈夫皿曄是毛民國的人,並且與毛民暗通款曲,但我今日帶來的證據,足以證明,皿曄雖有毛民國皇室血統,但從沒有與毛民暗通款曲過!皇上請看,這是毛民太子孟簡的人頭,是皿曄親手割下來,交給我帶回來的!”

尹成念從一旁侍者手中端過了木盒,打開了木盒,往前一步,擱在了當地。

大概是木盒裏放了防腐的東西,人頭沒有腐爛發臭,甚至還保持了原來的樣子,隻是散發出些許血腥氣。

人頭擺在地上,文武百官都驚得瞪大了眼珠子。

尹成念繼續道:“我想,你們中有人見過孟簡吧?當年隨蘇鬱岐上戰場打仗的人,應該都是見過的,不妨過來認一認,這是不是孟簡。”

小皇帝還處於驚愕之中:“這……這真的是孟簡的人頭?李將軍,王將軍,你們是跟他交過手的,快過來認一認!”

他口中的李將軍和王將軍都走上前,辨認了一番,道:“回皇上的話,確是孟簡不假。”

“皇上,這真的是孟簡!孟簡驍勇,皿曄割了他的人頭,為我們除去了一大勁敵呀!”

容長晉掩飾不住欣喜:“這是真的?”

裴山青激烈陳詞道:“皇上,皿曄誅殺孟簡,不過是給我雨師拉仇恨罷了,皇上以為死了一個孟簡,我們與毛民的戰爭就不用打了嗎?錯!是更激怒了孟琮!孟琮隻會用更強大的力量來複仇!”

蘇鬱岐淡淡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一旁的陳垓容色嚴肅地道:“尹成念,你說有人證物證,這顆人頭,就算是人證吧?那物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