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待到蔚紫色的薰衣草鋪滿雨花石廣場的邊緣,時光已經轉過深秋。我在□□簽名處寫上1/12,逸羽看到了問我是什麽意思,我說,和心愛的人分開12個月,已經過了1個月。等我寫滿12/12,就能看到她回來。

她發來悠嘻猴調皮的笑臉。公寓終於拉好網線,她喜歡用msn,我習慣用□□,常常兩個軟件都開著。她看書,我寫稿,天各一方的靜靜陪伴。

我的日子漸漸過得簡單明了,每天采訪、寫稿、和安璿師姐喝喝茶吃吃飯,一個人回家看書,看碟,看庭前花開花落。

偶爾安璿看不過去了會冷冷的說我浪費生命,我窩在她耳邊小小聲的說,要不今晚我們去不釋卷坐坐。然後看她臉色越發冷凝,我咯咯咯的偷笑。

小狐狸精和我幾乎每天都要煲好久的電話粥,我打過去,或者她打過來。我總會站在報社走廊盡頭的半弧形陽台上,深秋的陽光即使透過玻璃窗也還是看得到溫度。伸出指尖看塵埃在掌心跳動,我告訴逸羽,有一個人可以千山萬水的想念,也很幸福。

“那是因為這個人也在千山萬水的想你。”她的聲音軟軟的軟在秋日的陽光裏,像剛剛綻開花瓣的雛菊。

下了班騎自行車回家,路過不釋卷門口,檸檬坐在大大的書桌後邊安靜的看書,似乎這個陽光大男孩總是很安靜,如他書架上陳列的典籍。

隨便打發掉晚餐,竟然已經八點了,給小狐狸精打了電話哄她起床準備上課。天色將晚,想起大書桌後的身影,我決定去不釋卷轉轉。

落地大玻璃窗依然明淨,靠近門口的左側添加了幾塊正方形的厚玻璃,如一本書展開的大小,邊角磨得圓潤。一塊玻璃用紫色的水筆寫著幾本新到的書籍,一塊玻璃畫著幾顆藍色的星星,還有一塊空著。

走進書店,帶動門口的風鈴,檸檬抬起頭來看我,衝我笑笑。我走上前,看著他。他的笑總讓我有種錯覺,仿佛綠色的鬱鬱生機。

“姚遠出門還沒回來?”我隨手拿起一本書,瞥見他桌上放著餘秋雨的《文化苦旅》。

他拿出一張雪白的紙,在紙上寫字,然後遞過來。

還是那樣單純得如陽光一般的笑容,我心裏卻有滑進深穀的感覺,紙片上的字我完全忘記了,隻是遲鈍的驚覺和他見麵許多次,他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突然有如此認知讓我一時接受不過來,他慢慢看著我臉上的神情變化,笑得更是孩子氣,扯過我手中的紙,繼續在上邊寫著什麽字。

我接過那張紙,幾行秀勁的硬筆書法“你從來都沒有發覺我無法說話吧,你總是這麽認真,隻看到自己願意看到的世界。”他帥氣的臉真誠而快樂,我卻是說不出的憂傷,老天爺爺太公平還是太不公平。

買好回家的車票,接到言旭的電話,她聽說我要到鄰城過國慶,也鬧著要一起:“我還沒去過那兒呢。聽說那兒有小橋流水人家。”

“汗。下屬縣鎮才有好不好。”我懶懶的坐在候車室:“下次吧。我都快上車了。”

翻開手裏的書,不釋卷橢圓形不規則的圖章印在扉頁,買書時的情形又回到眼前,我搖搖頭驅散記憶,在字裏行間專心的流浪。

回到家撲進沙發。

“工作太累了?”貓媽媽摸著我的頭發。

我把腦袋擱在她腿上,閉著眼睛。搖搖頭。“想你們了。”

“鼻子長了。說謊的結果。”

“才沒有。”我抱著貓腦袋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臂,不讓媽媽察覺我的淚落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隻是想起檸檬,就覺得心酸。

再過得幾日,街上熱鬧非凡, “北京歡迎你,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有勇氣就會有奇跡。”老老少少耳熟能詳,奧運的旗幟迎風飄揚。我聽老媽的話,帶薛麟宸小朋友在這個他出生的城市閑逛。

“你隻比我大7個月好不好。”他掰著手指假裝認真的計算:“別叫我小朋友。”

“弟弟,你想吃什麽?姐姐給你買棒棒糖好不好。”我也認認真真的掰著錢包:“嗯,還夠帶你去麥當勞吃兒童餐。”

沒等到他回答,抬頭卻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半響,才說:“老爸說你滿月的時候,我媽媽抱過你。”

“嗬嗬。我老媽也說,我小時候長得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呀。沒被拐了去算我福大命大。”

“可我媽沒抱過我呢。”他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說真的,昨晚上去你家吃飯的時候看到你們家牆上掛著的全家福,真羨慕你。”

“什麽呀!!”我眨眨眼睛:“你是我弟弟呀。以後有空就來我家,讓我爸給你做雞翅膀,還有大蝦!”摟著他比我還高的胳膊:“走!姐帶你吃全家桶去!”

“很小的時候,我和所有單親孩子一樣,總纏著我爸問,媽媽在哪兒,媽媽是什麽樣子的,媽媽如何如何。”薛麟宸嚼著薯條在回憶中展眉輕笑:“我老爸就說,媽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當然追問啊,很遠很遠,是多遠。”

“是遙遠。”我端著冰鎮咖啡脫口而出,心裏想起同一個音的名字。

“啊?!電視上不是說,很遠很遠是永遠麽?!”薛麟宸睜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著我,真想象不出他站在瞬息萬變的國貿中心如何叱吒風雲。

“嗬嗬。我隨口說的。那薛叔叔怎麽回答你?永遠麽?”

“我爸說,很遠很遠的地方,比天空還遙遠。”

回C城前夜,我在msn上接收逸羽的照片,白色的公寓樓藍色的海平麵,她留在沙灘上的腳印,她幫房東太太遛狗狗拍的合影。

我告訴她我和報社簽了來年續約,平平淡淡的生活,安璿說我浪費生命,可在她回來之前,我寧願不要任何波瀾。我願意就這樣看波濤洶湧的時間仿佛靜止的重疊。

她說:“好。你要等我回來。”

逸羽在學校附近找到跆拳道館,雖然收費高昂,但能有一個為之堅持的興趣,我們都很開心。我想起她第一次坐在我的自行車後座告訴我她有練習跆拳道,天上下著微微的雨,我們許諾等她考到黑帶要讓我摸摸她的名字。

這其實是不太遠的從前,可我已經開始懷舊,難道我開始老了?

歎歎。

貓媽媽敲敲門說冰鎮西瓜好甜,我樂滋滋的跑出來,隔著窗子可以看到老爸種在陽台的石榴樹,離家幾年,已然枝繁葉茂。貓媽媽說在北京故宮旅遊時看到許多嬪妃的殿閣門口都種著石榴,果實綴滿枝頭。

“石榴籽多,求的是多子多福。”貓媽媽挨在沙發抱枕裏,目光慈愛,我走過去抱著她手臂,蜷在她脖子上,用臉蛋貼貼她的臉,入目幾縷白發。

薛麟宸打來電話,和我說一路平安。閑聊幾句我把電話遞給媽媽,媽媽一邊和他談笑一邊摸摸我的背,想起逸羽曾說他會不會是貓媽媽突發奇想給安排的相親,我心裏咯噔一下。忙借口吃西瓜離開電話機。

回到房間看到msn上安璿的名字亮起來,我想了想,和她說前幾日我去了不釋卷,檸檬用紙片給我寫字。

在電腦商敲出這些字的時候心裏怦怦直跳,等了好久,直到逸羽催我早點睡覺,安璿也沒有回音。

我隻好說在和安璿聊天。小狐狸精發來一個可愛表情,交代我多配一副家裏的鑰匙放在安璿家,省得我忘記帶了又進不去家門。

“我把安璿的msn發給你。”

“好。”小狐狸精接著問:“給你的藏寶圖你找到幾張?”

“嗯?藏寶圖?”想起白玉瓷碗中的淡黃色玉米粒,頓時滿心溫暖。“我找到四張。乖老婆寫給我的情書,雖然……嘿嘿,是寫在便簽紙上的。哈哈哈。”

“一共有六張哦。”小狐狸精回複。我能想象出她調皮的神情,這個小壞蛋。她繼續寫道:“我就知道你隻看到顯眼的四張。還有兩張,找到了就有禮物送給你。”

“什麽禮物?!”我發去一個大笑表情。

“把我送給你。”

這句話太溫暖,讓我枕著它忘了身邊多少紛擾,好夢猶酣。

一直到貓媽媽敲門叫我起床,陽光鋪滿臥房,摸到床頭找手機看時間,才發現很深的夜裏有安璿的短信……

“慢慢學著,不去抱太多的期待,就不會失望。慢慢學著,不去記得擁有,就不會害怕失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陣子晉江實在超級難打開,這帖子嚐試了貼上來,但願這次能更新成功。

明天出門,過了國慶才回來。

祝朋友們國慶快樂。中秋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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