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林一心想捉秋娘把柄,可一直沒機會。

夏日炎熱,慕夫人總算收到兒子的家書,說將回京,忙讓秦嬤嬤使喚下人將家裏仔細打掃一遍。

慕正林不用去學堂,家裏下人又都清掃,待著無趣,就去外頭準備找人玩。

巧的是碰上趕集日,車夫要走小道,慕正林不肯,非要去大道。可進了大道才知道人山人海,馬車寸步難行。慕正林等的不耐煩,撩開簾子往外看,恨不得踩在他們腦袋上直接飛過去。

正等著沒了耐性,要讓車夫折回。卻見那賣胭脂的攤子前,一個婦人分外眼熟,仔細一瞧,可不就是秋娘。他抿抿嘴,生厭得很。正好看她將胭脂拿走,卻好像沒給銀子。而那老板也隻是笑,人影都淹沒在人堆裏了,還往那瞅。

他頓時氣炸,她爬自己老爹的床就算了,竟然還正大光明勾搭漢子,出賣色相換盒胭脂!簡直就是慕家的奇恥大辱。他怒道:“快回去,不去玩了。”

回到家中,他就去了祖母屋裏。

慕夫人還在看菜肴冊子,準備為兒子接風洗塵。還有一些姑娘的畫像,打算再挑兩個美嬌娘給慕宣。見孫兒急匆匆進來,還差點摔倒,忙說道:“小祖宗,你走慢些,要擔心死祖母不是。”

慕正林上前連問安的話也忘說了:“祖母,孩兒方才出去玩,瞧見秋姨娘了。”

“我讓她領人去買些筆墨,在外頭見了她也不奇怪。”

“筆墨?筆墨孫兒倒是沒看見,但她在外頭動動眼神就拿了人家一盒胭脂不給銀子,孫兒倒是瞧見了。”

慕夫人一頓,沉聲:“這話可不能亂說。”

“孫兒沒亂說,不信您問車夫,他也看見了。”慕正林恨的直咬牙,“我早就知道她表示好人。”

慕夫人擰眉,這可不是小事,辱沒家門,亂棍打死才是。但她因名下有子,斷然處死,那孫兒也會驚懼。讓慕正林離開後,讓秦嬤嬤去叫秋娘過來。

秦嬤嬤一走,另一個嬤嬤就湊上前說道:“老奴不知有一事當說不當說。”

慕夫人正心煩,皺眉:“說就是。”

老嬤嬤這才說道:“鳳娘進門五年都沒懷上,秋娘隻不過侍奉一晚就懷上了,而且林小少爺眉眼都像少爺,可成小少爺哪裏像。府裏早就有人傳,說是秋娘早就勾搭了野漢子,弄大了肚子,正巧見了醉酒的少爺,就成了**,還順勢嫁進慕家。”

慕夫人愣了愣,震怒:“府裏竟傳了這種齷齪事?!”

老嬤嬤跪下身:“老奴也不知,他們是這樣傳的,不敢氣太太您。隻是方才聽林小少爺那樣說,奴婢也就順嘴一提。”見她震怒,暗暗冷笑,怪隻怪秋娘的父母自從攀上高枝,就不將她這府裏年紀大的嬤嬤當人看,總覺高自己一等。那就從高處摔個痛快吧!

慕夫人握杯的手擰出青筋來,一見秋娘進來,手中杯子就往她臉上砸去,稍稍低了些,砸在她的肩胛上,怒喝:“跪下!”

秋娘不知犯了何事,還是依言跪身。

慕夫人氣的哆嗦:“我問你,我讓你出門買筆墨,你買了什麽回來?”

秋娘忙答道:“就隻買了筆墨。”

慕夫人冷笑:“那胭脂呢?哦……對,胭脂是人家送的,不是買的,你自然記不起來。”

秋娘聽著話裏不對,急忙辯解:“母親請聽妾身明說,那攤子是夫妻二人開的,我爹娘與他們交情好,時常會有禮往來。今日拿這胭脂,要拿銀子給他們,他們並不要。而且當時嬸嬸也在,並非隻有叔叔一人在。”

慕夫人笑的頗冷:“那又如何?那就可以拿人家的東西了?從個男子手中接東西?成何體統!你做姑娘時沒臉沒皮就罷了,現今做了慕家人,還這樣沒分寸,叫我們慕家在別人那怎麽抬得起頭來!”

秋娘不曾想過事情竟這樣嚴重,那叔叔嬸嬸和他們家交情非常好,兩家的孩子也是玩在一塊,像親手足。隻不過是一盒胭脂,竟讓婆婆這樣震怒,不由發愣,腦子素來不靈活的她反應不過來。

慕夫人一想到方才老嬤嬤說的話,越想越覺慕立成確實不像慕宣,鼻子眼睛沒一個地方像!這樣一想便糟心了,指著秋娘鼻尖的手都有些抖:“將她拖下去亂棍打二十杖,丟進柴房去。”

秋娘臉色頓時泛白,二十杖,她哪裏受得住。這才清醒過來:“娘,娘。妾身再也不敢了,求娘放過妾身。我這就去將胭脂還回去,再不出這門。”

歸根到底慕夫人最氣的不是這個,哪裏肯聽,已想在兒子回來前,必須將她除了,免得兒子心軟,日後放生她。

秋娘不知她的心歹毒成這樣,出去時向翠林使了眼神,想讓她去求救。慕夫人早就料到了,也喝聲讓人捉了翠林,一並丟去柴房。

秦嬤嬤看的心驚膽戰,這事兒還沒鬧清就要處置,秋娘人不壞,以前同為下人,還很敬奉她這嬤嬤,像半個女兒。這會見她要被拖到後院挨棍,尋了借口出來,去找丁氏。

丁氏一聽,驚的杯盞落地,摔了個粉碎。跑去跟母親求情,卻是閉門不見。等她跑去後院那,秋娘已經挨了十多棍,她連忙喝聲,他們這才停了下來。可秋娘身子骨弱,況且是亂棍,這十餘棍下來,也夠她受了。

丁氏瞧的痛心:“妹妹……”

秋娘幾近昏厥:“不要……不要讓成兒知道。”

說罷,人已暈死過去。丁氏讓下人去找大夫過來,卻無人敢動,聽她急聲,才有一人小心說道:“少奶奶也別讓小的們為難了,夫人說了,不許尋大夫,等會還得關進柴房去……”

丁氏急紅了眼:“關進柴房?你們瞎了嗎?”

下人不敢答,可依舊沒人動。

一會慕夫人房裏來了人,板著臉說道:“太太讓少夫人適可而止,不要目無尊長,亂了規矩。”

丁氏愣神半晌,婆婆這是讓她不要多管閑事,否則連她也一起責罰。目無尊長的罪名……她擔不起……她緩緩放下秋娘,起身一刻,淚落麵頰。同為慕家兒媳,卻為了自身利益,不得不放手。

這一放,注定她要愧疚一世。

秋娘什麽也不知道,她隻知道全身很疼,疼進骨頭裏。還沒有人給她敷藥,想喝水也沒有人給。

她想起當年和爹娘逃難,差點被爹娘丟下。那時她又餓又渴,那騎馬的年輕人像佛祖臨世,喂她喝水,給她餅吃。還讓她進了府裏,總算有瓦遮頭,每頓能填飽肚子。

即便那晚他醉酒奪了她的清白,也恨不起來。

甚至有了兒子後,還覺得這是天賜,她已是滿足。

如今一想,她好像是在給慕家還命。當年她就該死了,結果慕宣將她救活。為慕家生了個孩子,她的宿命好像也到了盡頭。

身上疼痛,口中幹渴,腦子燒的迷迷糊糊的她胡思亂想著,當真好像見到了閻羅王,到了陰曹地府。

慕正林知道秋娘被祖母懲罰,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但聽見秋娘挨了亂棍,被關押在沒有飯沒有水的柴房,母親這往來的人又說秋娘鐵定是活不成了,心也慌了起來。

他是討厭他們母子,可也隻是呈口舌之快,哪裏想過要奪他們性命,怕的不行:“娘,秋姨娘會死麽?”

丁氏搖搖頭:“娘也不知道,你祖母不見為娘,如今唯有等你爹回來,興許有轉機。”

慕正林知道他爹常年都不見人,也沒個歸家準信,想了個仔細,自個往祖母那去了。

慕夫人不見別人,但寶貝孫兒還是見的。在房裏悶了兩日,見孫兒來了,也高興,拿了蜜餞喚他吃。這一瞧,果真還是他長的想慕家人,那慕立成到底是不是慕家的孩子,當真說不準。等兒子回來,弄個滴血驗親,若不是,可算是讓他們白白替人家養子了。

所以說尋個身份不明不白的做妾,還不如不要,免得自己擔心。

想著就恨了,那秋娘也不知怎樣,快些讓她眼不見為淨的好。慕夫人倒不擔心兒子會不滿,那樣歡喜鳳娘,趕出家門也就那樣,更何況隻是個丫鬟出身的。

慕正林見祖母心情似乎並不是很好,猶豫半晌,才小心翼翼說道:“祖母,秋姨娘會死麽?”

慕夫人冷哼:“她還有何臉麵活。”

慕正林心頭咯噔:“其實……其實熟人間送送玩意兒,倒不是什麽大事呀。”

“確實無妨,可是當街收個男子的東西,就是大事了,我們慕家丟不起這人。如今敢收一盒胭脂,日後就敢去偷個人,難不成要等她偷人時再處置?慕家的臉可往哪放?”

慕正林默了許久,又道:“孫兒瞧著,那胭脂攤好像也有個婦人,並不是隻有男的在那。”

慕夫人歎氣:“你還小,不懂這些,日後便明白了。”

慕正林知道說服不了祖母,秋娘隻怕真的要死了。如果不是他告狀,又怎麽會……生平第一次受到衝擊,代價卻這麽嚴重,讓他心驚肉跳。

從院子出來,步子躊躇,到底還是往柴房走去。

柴房那邊也有下人守著,一看見人就喝了一聲,等瞧清楚是慕正林,忙彎身問好“小少爺怎麽來這邊了”。

慕正林皺眉,擺手讓他們開門。

下人麵麵相覷,到底還是開了,這慕家,老祖宗是慕夫人,小祖宗是慕正林,都是惹不起的主。

慕正林一進柴房,就看見秋娘躺在草垛上,半分也不會動彈。心中大駭,愣了好一會,忽然見她緩緩睜眼,唇已裂出血跡,聲音低啞:“成兒……”

他頓了頓,許是剛才下人喚他小少爺,讓秋娘聽見了,誤認自己是慕立成。見她模樣甚慘,臉上還有淤青,根本就已是半死之人。他捂住心口,往外退,哆嗦道:“水,拿水過來啊!”

等下人拿了水來,慕正林喂到她嘴邊,連喝的氣力都沒,隻是往他臉上看,看的他心悸。

好不容易喂了些水,已有嬤嬤過來尋他,進門大驚:“小祖宗,您這是要夫人連你也罰麽!趕緊走。”

慕正林掙紮不過,將碗放她麵前,差點哭出來,顫聲:“姨娘,不是我殺了你,你不要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秋娘看著那小小身影被拽走,意識又模糊起來,那不是她的兒子。不過也好,免得讓他看見自己這種模樣。

慕正林去看望秋娘的事傳到慕立成耳邊時,他已經在自己的院子那跪了三個時辰。慕夫人不許他出去,他隻能在這求情。每天跪到暈倒,盼著能見母親一麵,知她安危。

可慕夫人半句話也沒,他就一直這麽跪著。

下人以為慕正林是去找茬,平日得過秋娘好處的下人將這事傳達給慕立成,聽的他握緊雙拳。這次姨娘被關,就是因為慕正林嚼舌根。如今他竟然還有臉去欺負他母親!

素來被弟弟欺負慣了的他,第一次,第一次迫切的想將慕正林推進火坑,盼著他再不要出來的好。

隻是因為身份不同,自己就要受盡屈辱。而今,他竟然連親生母親受難,也隻能眼睜睜看著。

小小的身軀忍的要撕裂般痛苦,為何父親還不回來,為何母親不幫忙,為何祖母要這麽可恨,為何弟弟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他想不通這些殘忍的事。

越想,越是燒心,眼前一青,又暈了過去。

下人攙扶著他,摸到那手腳額頭都滾燙,竟是高燒起來。

夢境險惡,離了一環又一環,夢中夢,噩夢接著噩夢。好不容易蘇醒,睜眼卻瞧不清眼前人:“姨娘……”

哪裏有什麽姨娘,隻有奉命出來伺候的翠林。

慕夫人還沒尋得真相,總不能讓他枉死。不是慕家子孫還好,要真是,她就作孽了,慕家孫輩不多,每個都是寶貝。病了兩日不見好轉,聽了秦嬤嬤的話,就讓素來是近婢的翠林照顧,今日果真好了許多。

翠林一見他醒,差點哭出聲:“可算是醒了。”

扶起他喂湯水,半碗入腹,見他略有精神。翠林再也忍不住,哭道:“天殺的慕家,天殺的慕夫人。”

慕立成偏頭問道:“姨娘呢?”

翠林哭的更痛心:“還被關著,隻怕要熬不過去了……”

慕立成腦袋嗡嗡直叫,顫顫下床,翠林拽住他,搖頭:“不可去,否則連您的命也會沒的。”

“憑什麽?”慕立成顫聲,“憑什麽他們要這麽對姨娘?素日冷言冷語就罷了,為什麽要姨娘的命?”

“憑他們是慕家的當家人,憑整個慕家,甚至你娘也是慕家的。”翠林死命拽住他,生怕他跑過去衝撞了慕夫人,“我們命如螻蟻,你姨娘如今隻想護好你,你若有事,她死也不會瞑目的。”

慕立成愣神,小小的拳頭緊握,已爆起細小的青筋。如果……如果慕家是他的,全都是他的,那他就能護住親娘,再不會有人敢欺負他們母子。

可惜他什麽都不是,慕家也不是他的。所以他們隻有任人宰割的份,隨時丟了性命也不是奇怪的事。

翠林已哭的無淚,見他愣的失語,也慌了。喚了好幾聲,才見他慢慢抬頭,說道:“如果……慕家是我的,該多好,就能保護好娘親了。”

誰都靠不住,隻有靠自己,隻有自己過的好,才能決定他日後所得吧。

他默默想著,又陷入昏迷中。

慕宣回來時,府裏上下的人都不敢告知,直到他進了房裏,丁氏才同他說了。慕宣愕然:“關了幾日?”

丁氏低頭:“六天。”

慕宣急忙往柴房那邊跑去,打開門,已聞到不同尋常的氣味,俯身要動那躺著不動的人,才瞧見她胳膊和脖子臉所能見到的地方都有傷。

慕夫人聽見慕宣將秋娘搬到了藥房,手裏還撚著佛珠,時而敲敲木魚:“六天竟還沒死,倒是命硬。”

來稟報的老嬤嬤說道:“方才瞧了一眼,傷勢很重,瘦的不能看,大夫說也不知為何能活這麽久,還吊著一口氣。”

慕夫人頓了頓,一瞬有了母性:“怕是……想見見她兒子罷了。”

她猜的不錯,秋娘確實還在等她的獨子。喝過藥湯,精神已恢複了些,但傷進骨裏深處,又拖了足足六天,已經回天乏術。

丁氏見她已快不行,同慕宣央求道:“讓成兒過來見見吧。”

慕宣偏身說道:“帶小少爺過來。”

這家最說得上話的是慕夫人,但日後這家總歸是少爺少夫人的,下人怎敢不聽。當即過去請人,慕立成不多久就過來了。進屋就察覺氣氛不同,丁氏輕聲:“快過來。”

慕立成止步不前,遠遠看著那躺在**的人,怔愣瞧著。

翠林推了推他,忍聲:“快去。”

他呆愣好一會,才起步往那試探的走去,這裏躺著的一定不是姨娘,最後一次見時她還笑著跟他說,晚上讓廚子備他最喜歡吃的糕點,現在怎麽突然變成這樣。

“姨娘……”

秋娘頭往旁偏,眼已經看不太清,隻是聲音聽的真切:“成兒。”

直到此時才確定那人確實是他的親生母親,忽然哭不出來,瞅著那步子僵硬的提起落下,根本察覺不到自己在走。

一直到了麵前,秋娘才看清他的臉,隻是看著,就覺安心。還這樣小,她卻不在身邊,以後可怎麽辦。

“姨娘……”似有手扼住喉嚨,讓他說不出更多的話來,走到床邊,雙膝就軟了,跪在那,直勾勾看著已形容枯槁的她。

“以後……要聽話,知禮,不要跟你弟弟爭搶,要一世追隨他……你姓慕,是慕家人……好好聽你娘的話。日後給你找個好媳婦,安心過日子。”

似乎是回光返照,說這些話幾乎沒怎麽斷開。慕立成哪裏聽得進去,抓著被褥指甲都快倒翻過來,隻是低聲叫著她,好像這樣叫著,就能讓她恢複如初。

秋娘的聲音越來越低,丁氏叫了大夫上前看,幾枚銀針下去,大夫起身搖搖頭,開始將針收回。慕立成見狀,將他的手捉住:“救救姨娘,不要搖頭,不要走!不許走!”

丁氏攔住他,忍痛道:“將小少爺帶出去。”

他不願走,不知為何預感十分強烈,好像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了。可丁氏不想他親眼看著他親娘死去,狠下心來,讓仆婦將他拖了出去。

直扯的衣裳裂開,人才被拽到門口。自知無法反抗,一聲“姨娘”喊的撕心裂肺,終於哭了出來。

秋娘知道丁氏用心良苦,沒有求情。視線觸及慕宣,喑啞著嗓子說道:“求……您,寬待成兒……”

慕宣暗歎一氣,點頭:“我會的。”

丁氏本想將她的手放進被窩中,誰想她緩緩閉上眼,麵貌安然。心頭一震,伸手探她鼻息,已然斷絕,再不會知曉人間冷暖。

慕宣默了半晌,眉頭擰緊,低聲:“厚葬。”

慕夫人聽說要給個妾厚葬,很是不滿,隻不過兒子堅持,不好總在妻妾問題上掌控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答應了。等喪事辦完,喊了他來房裏,說道:“外頭風言風語的,說立成非你親生兒,今晚就滴血驗親吧。”

慕宣擰眉:“這樣於秋娘,未免太過侮辱。”

“慕家血統不容有誤!”

“若是讓立成知道,於他不好,讓外人知道,也會一世嘲笑他。到時候謠言傳開,讓他如何抬頭?”

慕夫人見他又忤逆自己,惱了:“國事天下事你是聰明腦袋,碰上家事,卻是根榆木疙瘩!秋娘行為不檢點,萬一孩子真是別人的種,你要替別人養子不成。”

慕宣跪身說道:“娘,秋娘是什麽人,這些年您也知道,何苦在她死後仍這樣。”

慕夫人好說歹說,就是不見他點頭,直到秦嬤嬤在旁說慕立成背後也有個和已故老爺同樣的胎記,她這才忍了氣,暫且不提,打發他走。

慕宣從院子出來,徑直去了丁氏那,看看這幾日讓她照看的長子。進了院子,見他坐在廊道欄杆那,看著池子愣神,不見往日歡喜,隻有滿目呆愣。

聽見腳步聲,慕立成緩緩偏頭,瞧著這高大威儀的男子,心底……生厭。

慕宣默了默,說道:“進屋去吧。”

“爹爹……”他直直看他,“爹爹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慕宣驀地一愣。

“如果您早點回來,姨娘就不會死了吧。”與其說是指責,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他重新趴回欄杆上,繼續看池子裏遊戲的魚。

慕宣不知如何道歉,默默陪在一旁半日,才道:“日後爹會早點回來,不會再逃避邊疆。”

慕立成無動於衷。

慕宣走後,他才往那邊看。

如果……如果他身在高位,他就能保護好母親,一定不會死的這麽慘,可是他手無縛雞之力。即便身為將軍的長子,也比不過出生就尊貴的嫡出弟弟。他不甘心,不甘心要輸給他一輩子。

往上爬,爬的很高,興許就不會摔下來了。然後就能將他要踩的人,通通踩在腳下。

祖母也好,父親也好,弟弟也好,都能踩的死死的,不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直到有一日,他成為這大宅的主人,再不讓人欺負。

慕正林午睡又做噩夢,就過來尋母親。誰想到了那,就見兄長在前。他遲疑許久,才內疚的往那走:“哥哥……”

猛地聽見這不曾聽過的稱呼,慕立成身子一震,偏頭往他看去。

“哥哥。”慕正林到底還是鼓起勇氣,認真道,“對不起。”

慕立成忽然心複平靜,靜靜看著他,聲音平緩,字字清楚,隱約帶著笑意:“我並不怪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