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賭局
都說,雨滴是老天的眼淚,可,她覺得更像是自己的,嗓子沙啞腫脹像塞了一堆棉花,酸澀地發不出聲音,眼睛,隻有猩紅潮濕,卻無淚水滴下。但那雨水淅瀝衝刷一切的聲音,完全像是下到心裏,衝出一道又一道無情的溝壑。
人悲絕到極致,不是號啕大哭,而是欲哭無淚。
熊熊的火光在低沉的雨幕中幻化出一道道衝天的黑色和黃色交織的彩帶,妖異淒絕。
夏汐隻是一次又一次用樹枝撥弄著這些逐漸變黑變灰的衣服和幼兒玩具,讓那火焰灼燙了她的臉頰,灼燒了她的靈魂,不停地低喃祈禱著。自古一悲,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她還年輕,是黑發人送無發的胎兒,殘忍絕望。
拳頭,攥得越來越緊,凸起的骨節愈加泛白,孟凱寰手中的傘無力地滑落下去。她淒苦悲絕的低喃全部落入他的耳中,到現在,一絲一絲捋清,一點一點看明,這一切,隻為了祭奠。祭奠一個……
她的腹中有骨肉了……
但,卻沒有能力或者說權力留下。
定是……南宮宇逼迫著她打掉腹中的胎兒!是,他曾說過,這個世界除了嬈姿,沒有任何女人有資格生下他的孩子。可是,既然不想留種,當初就不該那般縱情!
現在,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讓這個看似無比驕傲堅強的女孩一人承擔,算什麽男人!此刻如果南宮宇在眼前,一定狠狠對著他英俊的臉揍過去,讓他知道什麽是殘忍,什麽是沒有責任,什麽是因為殘忍沒有責任而應受的懲罰!
“大雙,再見。今天算是你的生日也是你的忌日,日後,媽媽永不會忘記這唯一屬於你我最快樂的一天。”
灰燼化作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撲入雨簾的,宛如突然失去了生命,紛紛跌落,墜入雨中。
雨中的孟凱寰,幾絲不羈的發散落於額前,眉目之間,貴氣天然,雙眼深邃如墨玉,裏麵卻散發著一種不屬於妖孽的溫柔而淒美的光芒。
看得她淒悲無助的神傷,好想將她揉進骨血好好疼愛。為何,即使這樣,她都不曾放棄南宮宇,非要弄得痛到體無完膚也不回頭。
“妮子……”隻要她開口,說聲帶她走,天涯海角都會帶她離去啊。
“寰,謝謝你。今天的我,很快樂,它……也很快樂。有這樣的一天,相信,已經最好。回去了……”回頭,再深看一眼地上散發著濃烈味道的灰燼,仰天淺笑,不留在這個世界上也好,不必見這個世界的肮髒。
深深的失望,終究還是不肯。妮子,你又要委屈到何時?
世上原本就有陽光與黑暗,為何陽光對你招手,你卻始終視而不見,執意往黑色的世界沉淪……
南宮大宅。
“重煮。”
南宮宇挑著腿,斜倚在沙發上,墨黑的發絲,深邃的明眸,筆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隻是唇角帶著一絲睥睨天下,戲弄一切的殘忍之笑。
最近,他開始暴虐,每天,非要夏汐煮三次咖啡才算通過。不是說溫度不夠,就是嫌苦味不足,再不就說咖啡豆研磨的不夠細。總之,歸於一句,就是“重煮。”
一旦骨子裏嗜血的因子開始作祟,就連魔鬼也會害怕,他喜歡看著驕傲的她隱忍難發的憤懟,喜歡看著她被淩辱卻無法反抗的壓抑。
嗬!肆虐一個賤女人的女兒原來如此這般容易,如果蕭椆的消息得來更早,遊戲豈非更加有趣?
“是。”夏汐淡淡的應聲,端起咖啡轉身離去,幽深的眼中,並無往日那種憤憤相對的怒焰,反而,有著一種高高在上奢給他的憐憫同情。
該死的!那是什麽表情?以為自己是聖母瑪利亞嗎?就算是聖母瑪利亞,拜托也看看她眼前的是誰!對著一個魔鬼擺同情,省省吧。
狠狠,攫住旁邊的一個杯子,對著她的背影扔了過去,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在空**的大廳炸響,尖銳的玻璃茬崩到夏汐白皙的腿上,打出道道血痕。
“生氣對身體不好。”幽幽,回轉過身,夏汐無畏地凝住他陰沉的眸子,也不管腿部已經開始有犀利的疼痛,風輕雲淡認真地說。
該死!用盡全力一拳揮出去,卻打在棉花上,看到她那副淡然平定無所謂的表情,隻覺得肺都要氣炸。他要看的是她的痛苦,是她的憤怒,是她的無助,不要看到她把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仿佛所有悲傷喜悅都不是她自己的,隻是一個第三者,站在旁邊無知無覺地看戲。倒讓他,成了演獨角戲的小醜。
“誰說我生氣了?”憤憤,脫口而出,卻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收回這句未經大腦思考的話。怎麽聽,都像是一個說謊的孩子,害怕大人的責備,硬嘴編造另一個謊言。
嗤——輕笑出聲,聰慧如她,怎聽不出此種的玄妙,“不生氣麽?那就好。過會兒,咖啡好了記得趁熱喝。”
溫柔地轉身,留下讓人看不清虛實的背影。
我驕傲,我堅強,我自尊,可依然想用三個月的時間挽留想要挽留的一切,愛情,親情……隻有努力過,才知道未來不會後悔。背對他的一刻,夏汐眼角終於潮濕。
詭異的氣氛……
她是做什麽,在對他溫柔麽?一身利刺的玫瑰突然變成嬌嫩可人的小百合了?就因為,懷了他的孩子,就轉性了?
想至此,南宮宇臉色驀地轉冰,孽種,無論如何不能留下。後天,他會讓張偉年利落地解決一切,不留任何後患。
“宮少,咖啡來了。如果還不合心意,我重新煮過。”靜靜端著咖啡,立在沙發的前麵,恬靜地等待主人品嚐後的抉擇。這樣的夏汐,有一種震撼人心的淒美與力量。如不怕風雨的雨燕,展翅在暴風雨中飛翔,即使輕柔的羽毛全部被雨水打濕,仍然無畏扇動翅膀,一往無前。
“如果我用我的溫柔,融化一座冰山,是不是會收獲一個想要的結局?至少,名義上,給那個孩子一個名分,哪怕與南宮宇永生再不相見。”默默,在心裏惆悵,眼中卻是閃動著屬於微笑的光芒。
悶聲接過咖啡,南宮宇冷著臉呷進一口,味道還如第一日的那杯“espresso”,香氣馥鬱,口感爽滑,帶著濃濃思戀的味道,是上品之作。
這些日子,口味已經有些刁了,漸漸習慣了她煮的咖啡,無論再到任何地方,都無法對別的咖啡有任何興趣,喝進嘴中隻覺苦澀難咽。可是……他不能習慣這樣的習慣是不是?
“重煮。”
其實每一次,她煮出來的味道都是同樣,仿佛一個精準的機器,該放幾克咖啡,該用多長時間,都絲毫沒有差別似的,喝進去,都會同樣極致喚醒他的味蕾。
抬手,咖啡傾倒雪白的地毯上,氤氳成巴掌大的一片。
褐色的色澤仿佛幹了的血漬,刺眼地映到夏汐眼中。
咖啡杯滾落到沙發一角,孤寂著等待著被誰救贖。
“不好喝,我會重新煮過,這樣張媽會很辛苦。”輕輕蹲下,撿起咖啡杯,淡淡地說,“這次,是太甜,還是太涼呢?”
“我欲殺戮縱天下,奈何眾生太軟弱”,南宮宇不知從哪裏想起了這句,憤恨地隻差心髒破裂。今天不知怎麽了,他越是挑釁越是暴戾,夏汐就越是溫柔越是褪卻。
宛如繞指柔,弄得他一點打力的地方都沒有。那個驕傲的小野貓哪去了?那朵帶刺的玫瑰的哪去了?
沒有利爪,沒有尖刺,他的遊戲如何繼續,嗜血的張揚又如何肆虐張狂?
“過來。”一聲冷喝,冰冷犀利的雙眸淩厲一掃,大掌已經先行狠狠鉗住夏汐的手腕,瞬間就勒出幾道淤痕。“你想搞什麽把戲?你以為收起你的利牙、你的尖刺,就會為自己贏得安全的籌碼?”
就是看不得她的淡然,他想要的隻有摧毀,摧毀和摧毀!
淺笑,對上他的戾氣,“我隻是做好一個傭人的本職工作而已。”
如果溫柔都不能打動你的心,還有什麽是可以付出的籌碼?
南宮宇,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如果,不愛上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痛著留下來,如果沒有個腹中……兩個胎兒,是不是我就可以從容地走開?微笑,漸漸綻放地更加炫目,淒美絕倫,幾許溫柔,如血色夕陽中開得最絕豔的曼珠沙華。
“去他的傭人!”狠狠一個拖曳,夏汐被拽地跪倒在地,被迫揚起的下巴劃過一道淒美的剪影。腹中,隱隱有著疼痛。
“永遠別想在我麵前耍什麽花招,也永遠別期待著不該期待的東西。這世上,想要幻想的人太多,無一例外,收獲的是不可饒恕的懲罰!”
鋪天蓋地的怒火,恨不能狠狠將她灼成灰燼,然後自指尖一點點揚灑出去,挫骨揚灰!想必,那個賤女人當日也是用這般溫柔似水的目光,將父親一點點勾引到**去,然後母親柳娉婷才會在他出生的那天尋了死路。
隻留一紙絕筆信,求南宮廖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好好帶大南宮宇,不要讓別的女人過門。許是,南宮廖也未料到柳娉婷會采取如此決絕的反抗方式,懼怕輿論不利自己,影響昊天集團的聲譽,日後真的一直孤身不娶。隻是,最近,終於熬不過,慢慢開始行動了。想必,他認為事過境遷,不會有人再記著這段前塵往事了。
“那麽,你想要的懲罰是什麽?這些日子,你不覺得自己變了很多?”她很想要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是無法回頭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