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酸

方美茹攬緊幹女兒的胳膊,得意地大笑,“我就知道你會喜歡,臭小子,哼……”

孟凱寰趁人不注意,退後,退後,再退後,從人群中悄悄退了出去,心髒完全失去了跳動的能力,美茹姐……你贏了!他已經淪為全場搞怪的明星了,隻不過那個明星是他的q版人偶,他本人已經完全被無視。

悲劇啊,悲劇……

難怪孔老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為什麽他上學的時候沒有好好領會這句話的精髓呢?

隨著他的離去,有個人也從椅子上站起,慢慢退出了人群。

是南宮宇。

點上一根煙,南宮宇麵色暗沉,獨自一人走向露台。

抬望眼,夜色正濃,室外的夏涼與屋內的喧鬧被門一隔,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為何,看到方才的一幕,看到夏汐源自心底的快樂與幸福,他會有失落的感覺?曾經這個女孩就在自己身邊,他隻是理所當然地對她欲索欲求,現在離自己遠了,他才驟然發現自己的心空洞了。

“小宇……”

張偉年早就看到他寂寥地走出人群,一個人像一隻孤獨的黑色野豹在暗夜下舔舐傷口,不放心地跟了過來。

這些年過來,他旁觀者清,一點一點看著南宮宇成長起來。這個孩子,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感情總是深深地埋在心底。喜歡一個人,嘴上從來不說,隻是默默他認為應該做的,就如對嬈姿,因為她喜歡芭比,就每年一次不落地買回來,天南海北也不在乎。

可是,愛與喜歡,或者愛與習慣,那是完全不同的問題。張偉年真的怕他太過執著,到了最後仍然解不開心中的死結。

“……”

沒做聲,南宮宇望著遠山,黑眸中的深沉越發濃暗,淡淡地吐出一口煙圈。

張偉年搖了搖頭,不再管他,隻是在他身邊站定,也望著遠處,開始講故事:“曾經有個乖巧的小女孩很能幹,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六歲就已經開始撐起家裏的半邊天。有一次,她又和往常一樣出門買醬油,剛過了天天走的那條馬路,一輛黑色的汽車就衝她撞了過來。那一瞬間,她驚呆了,因為她才六歲,根本反應不過來,就在這時候一個小男孩衝她跑了過來,一下子抱起她滾到一邊,救了她的命……”

南宮宇蹙起眉,冷冷地說:“張偉年,你很無聊……”

張偉年緩了口氣,手扶著石欄繼續:“結果,小女孩得救了,小男孩卻骨折了,摔得鼻青臉腫,還流了很多血。小女孩這時候像是完全清醒過來,馬上撕破了自己的裙子,給小男孩包紮傷口,又找來人把小男孩送到醫院。後來,小女孩就在小男孩受傷期間,一直去探望他。因為家裏窮,所以每次她隻能給他一個蘋果,可是那個蘋果每次都用水衝的幹幹淨淨,再用布擦得無比晶亮,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張偉年,那些陳年往事,與你無關吧?”南宮宇忽然煩躁起來,嬈姿,嬈姿家裏根本就不窮,每次拿一個蘋果那是因為她知道他愛吃。

“是與我無關,可是故事的結局你不想聽聽嗎?”如果不是那日夏汐手術前和他講起故事,也許他也會和南宮宇一樣,永遠錯過事實的真相。老天爺太會開玩笑,兜兜轉轉之後,竟然讓他知道一個極其震撼的秘密。

“一個爛掉渣的故事,值得你這麽玩味?”南宮宇反譏,仰首看天上如帶的銀河,腦海中卻也不由浮現那段日子的溫馨快樂。

“後來男孩一天天康複了,女孩來的漸漸也少了,可是每次來,仍然會給男孩帶一個蘋果,因為她知道蘋果代表著平安幸福,希望救了自己命的男孩可以永遠平安幸福。最後一天,男孩要出院了,女孩帶來最後一個蘋果,男孩對女孩說,長大了他要娶她做新娘,女孩不懂,就問什麽是新娘。男孩說,新娘和新郎就像爸爸媽媽一樣,相親相愛,白頭到老。女孩點頭,說當他們下次見麵的時候就嫁給他當新娘。可她哪知道,她的家第二天就搬走了,女孩甚至都沒來得及告訴男孩一聲……男孩也很失望,找了很多次都沒有再找到那個女孩。”

“後來,又過去幾年,在一次豪門聚會上,男孩再次見到一個和那個女孩長得很像的女孩,就以為是老天爺安排他們再次相逢相知,開心地拉著她手讓她嫁給他,可是女孩隻是淡淡可愛一笑,什麽都沒說。男孩很失望,就收斂起自己的感情,因為他擔心是自己還不夠好,所以拚命地開始努力,不斷的要求自己上進,為的是讓那個女孩認同自己。”

“再後來,男孩和女孩又相遇了,可惜他們已經認不出彼此,不過已經長大成人的男孩,仍然喜歡上那個女孩煮的咖啡,但是卻為了童年的誓言要女孩打掉了孩子……”

“張偉年,你絮絮叨叨地在這裏說些什麽!”南宮宇狠狠掐滅煙頭,雙眼赤紅,野蠻地盯進他眼裏去,“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笑!你明白嗎?自始至終我愛的都是嬈姿!你要暗示我什麽?又要妄圖給誰解釋?”

抓住張偉年衣襟的手,青筋暴綻,額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動,像是有熱血馬上就要從裏麵噴薄而出。

撥開南宮宇的手,張偉年淡淡地說:“小宇,你是個還不懂得愛的孩子,在感情上,些微的創傷,都會讓你畏懼地退回屬於自己的殼中。一次付出,得不到回應,你便會藏起的自己的感情。這麽多年,未得到嬈姿的認同,你的心愈發閉塞了很多。今天,我不是要你離開嬈姿抑或是為小汐爭什麽,隻是要告訴你事實的真相而已。當然,這麽多年了,你對嬈姿的感情可能已經深如海,大家也都看得到,可是,小汐那孩子,拜托你看在你們曾經的過去,有什麽仇恨就放掉吧。你們彼此再傷害下去,隻會讓一切變得無法再回頭。”

猛烈地一顫,南宮宇墨瞳中閃過濃烈淒絕的光芒,潮水一般的記憶衝入腦海,又瞬間退的幹淨,如潮汐,褪去無痕。

仿佛,他一直抓住的東西,忽然沒有了,而且,所謂的抓住,也完全隻是一場夢。難怪,嬈姿從來不曾直麵過去的記憶,根本就不屬於她的記憶,又如何能夠回憶?

冷冷的寒意從脊背擴散開來,身上的傷口似乎也開始撕裂般疼痛起來,痛到骨髓,痛到心髒。

“你……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個故事……”指尖的香煙煙灰變長,嫋娜的煙霧在夜色中劃過彎曲的弧線,一如他的心,擰曲難直。

“是故事中的女孩告訴我的。而我,很運氣,看著男孩長大,所以有一天才會在這裏給他講完整的故事。”

一絲顫抖,長長地煙灰自半空直線墜落,落地無聲,歸於沉寂。

“你走吧,讓我靜靜。”南宮宇擰滅了香煙,仰首望著夜空,久久不再出聲,背影是那般孤寂、那般消沉。

張偉年長呼了空氣,深看一眼後,安靜地離開,於他,所能做的也隻有這些,緣分緣分,端看兩個人的造化,其餘,已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了。

南宮宇從小失去母愛,雖有方美茹這個幹媽疼他,可是沒有親娘的缺失,使得他在感情上極為敏感,輕易不會付出,但是一旦認準了誰,那就是海枯石爛再不更改、再不放棄。

所以,隻是童年那一個小小稚嫩的誓言,十幾年無悔的守護下來,非卿不娶,非卿不愛。

可是……

曆史的車輪確在不停前進,導引的方向已完全錯誤。

南宮宇撩開胸前的一粒扣子,狠狠的呼吸著夏夜潮濕而新鮮的空氣。

他完全不知道是該謝張偉年還是恨張偉年講起的故事,沒有故事,他可以一直愛嬈姿愛下去無怨無悔,也可以恨那個她徹骨透心。如今,竟然告訴他,一切都錯了,從頭就錯了。

他要再怎麽開始?

他已經剝奪了屬於她的孩子,也一並剝奪了她對自己的愛。今晚,看著她那般無憂無慮地在孟家三口的寵溺中快樂地笑著,他才驚覺,那樣的笑容是多麽的美,美得像天上的星星光芒雖弱,卻明豔照人。但是,卻也那麽鋒利,無情地割傷了他的心。在他麵前,她又何曾有過那樣的笑容?

……

從頭細想,初見嬈姿時嬌柔可愛如瓷娃娃般的精致與那個堅強不屈的眼神天壤之差,後來每次提及童年那段往事嬈姿的從不回應,到那晚在包廂裏萌生的占有之欲,完全可以透徹了,但是……現在一切已經錯軌……

他還能改變什麽,又能夠再去做什麽?

對嬈姿說,對不起,我愛的不是你?可是正如張偉年所說,十幾年了,他對嬈姿的感情可能已經深如海,成了一種習慣。說不愛她,那不公平。對夏汐說,我愛你,從小時候你就是我的公主?這已經太荒謬且不現實。

冷冷的血沿著血管匯集到心髒,那裏,真的冷了,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