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火亂冒
一條從烏州城裏穿出來的小河流緩緩地流淌著,靜靜地隔斷了前麵的路,小河灘上,幾間破敗的茅草庵東倒西歪的掩映在一片株紅柳中間。
夏雪宜放開謝湘,仔細叮囑道:“弟弟,這裏已經是安全的地方了,那些毒物不會竄到這裏來的,你先去前麵的人家躲一下,記住,入夜之後,外麵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跑出來查看。”
他又上去一步,抓住謝湘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眼眸深深地凝視著謝湘:“等著我啊……”
何紅藥不知道謝湘的心中在作何感想,隻覺得夏雪宜的這句殷殷的話叫她聽得心頭鬼火亂冒,“等著我啊……”
叫你的小表弟等著你?就你夏雪宜一個?那麽我呢?是死了?還是你夏雪宜從今以後就不會再理睬我了?
這些年她無怨無悔的陪著他四處奔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不過就是見到了他家的一個漂亮小表弟,就這樣快的要將她撇的幹幹淨淨?合著她一會兒憂一會兒喜,自作多情了半天,在夏雪宜眼裏不過還是個不相幹的外人。
瞬間,何紅藥真有種想衝過去捏死謝湘的感覺。
她舍不得,也不敢向夏雪宜發飆,當然隻能捏軟柿子謝湘咯。
所以,何紅藥頓時惡狠狠的盯向謝湘,又開始懊悔剛才多做好人,幹嘛要多事送他一顆驅毒神丸?就叫他被那些毒物咬上幾下子,翹辮子了事。
“哥哥……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可怕的事情,但是,你記得要照顧好何姑娘,我……沒事的,我會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們。”
心有餘悸的謝湘小臉白白的看著夏雪宜,他沒有去回應夏雪宜的諸多交代,而是平和的一字一句的慢慢叮囑道。
逐漸暮下的陽光攜帶著溫和微風,淡淡地灑在謝湘儒雅俊美的臉上,折射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慈悲光澤。
他渾身上下似乎有一種非常憂鬱的滄桑明了,相比之夏雪宜滿臉殷切切甚至過於狗血煽情的樣子,此刻的謝湘更有一種幹淨利落臨危不懼的淡定。
夏雪宜看著謝湘點點頭。
謝湘微笑了一下,也對夏雪宜點點頭。
何紅藥心中一凜,她忽然之間好像明白了點什麽,不過,一時之間卻還是有些理不清頭緒。
但是謝湘對夏雪宜那句囑托“你記得要照顧好何姑娘……”卻讓何紅藥盯著他淩厲狠毒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而且心中陡升一股子悲涼。
嗚嗚嗚,何紅藥在心裏掩麵,自己這個遷怒想來真是毫無道理的,這個小白臉其實要比夏雪宜重情重義的多。
何紅藥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更加的明白,遇見夏雪宜是她的今生注定的孽。
換句話說,所有遇見夏雪宜的人,都會發自肺腑的扼腕浩歎:我怎麽……這麽命苦!
謝湘已經對著他們揮揮手,看起來似乎很從容的向著那幾間紅柳樹掩映的破草屋走去。
為什麽要說謝湘是看起來很從容呢?這就要歸功於謝公子橫貫五百年而來的強大心智定力。
如果這些事情要是擱在一個毫無思想準備心中毫無預見的普通人身上,估計不魂飛魄散,也沒辦法立住身體好好地走路了。
走在樓道上好好地突然被人抓起擲出半天空中,好容易死裏逃生了,又看見這種蛇蠍滿地橫行的可怕景象,淡定,淡定,淡定。這些都是命裏注定。
謝湘一邊深呼吸,一邊竭盡全力的安撫住自己,讓自己離去的背影盡量的安靜。
他知道,自己久留無益,拖泥帶水黏黏糊糊向來也不是他謝湘的行事做派,現在更不可以矯情的,因為可能會妨礙夏雪宜。
如果說之前謝湘其實對處境不甚明了,甚至在之前的很多年,他都有種僥幸的玩笑的態度,他不相信真的會有武俠小說裏的場景在自己身上發生。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老天爺根本就是沒有和他開玩笑的。
從他進了烏州城,好像天地都變了。
因為,他不過是想悠遊自在的吃頓飯喝杯小酒,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抓起來擲出酒樓。
魂飛魄散之際……又遇見了夏雪宜。
想到這裏謝湘未免歎息一聲:好像,每一次和他的相遇都是這樣叫人張皇的。
看來,這是一種類似於彗星相撞的效果,命裏注定會有一場毀滅或者輝煌的事情發生。
地球很危險,他卻無處可去。
好吧,索性先去了夏雪宜認為的安全地方,也好叫他安心,沒有後顧之憂。
不管怎麽說,他還要去麵對……
那種太太太恐怖太太太可怕……太太太太太惡心的詭異凶險。
想到那所廢棄園子裏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叫人頭皮發麻心膽欲催的五毒泛濫景象,謝湘直覺得三個月之內他都不要進餐了。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命苦了?
怎麽偏偏要和夏雪宜這樣一個人物糾纏在一起?
老天爺啊啊啊啊啊!我要問候你什麽?才能表達出我此刻的“感激涕零”的心情?
……
“紅藥,差不多了,老怪物已經來了,我們走!”
夏雪宜看著謝湘已經走進那幾間破草房,便看向有些愣神的何紅藥,森然說道。
他似乎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剛才自己說了什麽不入耳的話,已經令何紅藥很生氣了。
“呃……小郎君,我們幹嘛要那老怪物放牧了金蛇之後再動手呢?這樣的,金蛇的功力不是更加的強大?”
何紅藥咬咬牙,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不滿。
夏雪宜的臉上出現一抹冷酷的神色,一雙幽深的眼眸不知道在看向什麽地方,瞬間叫人覺得,午後還不甚黯淡的陽光似乎也全部被蒙上了一層冰霜。
幸虧此刻的謝湘身影已經隱沒在那幾間被紅柳掩映的破草屋前麵了,沒有看見夏雪宜這種變幻莫測鬼神皆驚的表情驟變。
否則,真夠他驚怕幾下子的了。
他就會更加的體會到,什麽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何紅藥幾乎是困惑的看著夏雪宜,簡直有些鬧不明白她心甘情願陪伴了四五年的夏雪宜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何紅藥沒有學過現代醫學有關精神研究方麵的知識,所以,她當然就沒辦法搞清楚夏雪宜為何在謝湘的麵前和她的麵前有著這兩種神奇的截然不同的表情舉止。
她沒辦法知道一個很久以後才有的名詞:人格分裂。
而且,看起來夏雪宜還是有著非常嚴重的人格分裂症狀。
這讓何紅藥覺得心寒,也更加的覺得無可奈何。
沒辦法,誰叫她喜歡他那張驕傲俊美無比的麵孔呢,而且,夏雪宜越是在她麵前表現出這種冷淡涼薄的模樣,就越叫她愛得發狂。
套用一句現代社會那些腦殘粉的台詞:“啊!好有個性啊!我就喜歡看你這份驕傲冷淡的模樣,好酷好帥啊,我好喜歡啊!啊啊啊啊!”
對著這種無可救藥的腦殘粉,你除了噴老血三升,百思不得其解,還有什麽辦法?
彼時,夏雪宜的語氣也變得更加的涼薄起來,似乎還有隱隱的冷笑:“這將是他最後一次放牧他最心愛的寵物,我們沒理由剝奪他這種最大的人生樂趣。”
何紅藥趕緊點點頭。
麵對著夏雪宜動人心魄的麵容,她除了趕緊點點頭以外,連剛才被夏雪宜摒棄為外人的惱火都莫名其妙的煙消雲散了。
哎,一個男人帥到叫女人沒誌氣,真是天下女人無盡的悲哀啊。
夏雪宜卻誤解了何紅藥雞啄米似的點頭應答,以為何紅藥感到害怕了,便換了一種神情,用一種沒所謂的語氣安慰道:“別緊張,這次我們一定不會失手的。”
何紅藥趕緊的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說道:“我們這樣肆意張揚的,老怪物會不會已經發現我們了,而且……園子裏還有烤雞的香味。”
夏雪宜冷笑道:“就是要叫他發現的才好,免得會叫人覺得我們是無緣無故設了陷阱暗算於他,老怪物現在仗著金蛇已經成王,甚是有恃無恐的,他舍不得不叫他的寵物放牧已經到了口中的美食,你放心,如果我猜的沒錯,他現在一定就坐在園子裏等著我們了。”
何紅藥似乎有些擔憂:“我們就能十拿九穩嗎?小郎君,你是直接和他討要蛇毒還是幹脆和他爭鬥?如果他不肯給的呢?”
夏雪宜的目光瞬間變得歹毒無比,一字一句道:“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
不知道為什麽,何紅藥不由地在心底打了一個寒噤。
她想起夏雪宜在她的萬靈山莊後獨住那間石屋,三年以來,夏雪宜從來就不允許包括她這個莊主在內的任何人踏入半步。
何紅藥雖然很好奇夏雪宜三年以來都在那間石屋裏鼓搗了些什麽?但是,為了挽留住他在身邊,她就隻得一直辛辛苦苦的忍著。
她也知道,夏雪宜在石屋裏鼓搗的什麽和了緣師太對他說的一番話有著很大的關係。
三年前,了緣師太為了報答她和夏雪宜的救命之恩,便告訴了夏雪宜一些如何對付金蛇老人的辦法。
何紅藥當時也是在場的,她聽見了了緣師太告訴夏雪宜的幾句至關重要的話,但是,在他們準備告辭的時候,了緣忽然說道:“兩位居士請暫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