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誰家玉笛暗飛聲下
當年西北的八旗兵丁隔了這麽多年,吃空餉的多了,喝兵血的更多,早已是不能戰了,反倒是漢軍旗更加剽悍,康熙把兵權看得重,幾個兒子都分到各旗去管著,也無非是不想兵權旁落,求一個心安。
鐵杆莊稼吃久了,太平日子過多了,底下的醃臢事情就多起來,定親王自己當年被委任過內務府大臣,手下一群親戚,頭上一堆祖宗,吃雍正的擠兌多了,人吃虧最長腦子,那些彎彎繞他比誰都清楚。
這一世,他依舊不去搶兵權,四哥家小妾的哥哥都是進士出身,那又如何?難道還指望靠女人的裙帶去奪位?劉秀當年可不就是靠了郭家,硬生生讓原配成了填房,說起來很好聽嗎?不過是男人自己立不起來罷了,吃虧的事讓女人上了,好處自己落著了,還能指望有個好名聲嗎?
定親王早拿穩了主意,母親也好,妻子也好,子女也好,他們願意幫著自己,是他們對自己有情,可若是自己隻指望了靠別人,那這個帝位便是爭過來了也是受製於人的笑話!他不願意!
小心地在吏部把自己的耳目安□□去,手裏攥著的能幹人越來越多,要放出去,要給別人前途,要給別人放光的機會,不要指著別人回報自己,成就大事者,要有大胸襟。
府裏外放出去的門人,做得好的要提起來,做的不好的要教,實在立不起來的就換掉,不能為私情誤了公務,這點子他還是立得起來的。
西南大亂,今科的秋闈是開是不開?大學士們遞了牌子求見,皇帝猶豫都沒猶豫:“不過是宵小做耗,哪裏值得耽誤朕為天下選材?照舊!”
點了主考,火漆封了題目,各地的舉子紛紛往京城趕過來,京城的客棧頓時人滿為患,物價照舊漲了三分。
定親王封了親王後,門前再次車水馬龍起來,姻親要吃酒,門人要賀喜,福晉倒是勸著要他韜光隱晦些,定親王擺擺手不當回事:“原就不在意這些,他們過來,自然是有些想頭,封了王刻意低調,隻怕還惹得別人疑心,沽名釣譽何必呢?我們自己行得正,便是禦史也說不出什麽來。”
送了幾個心腹去西南,那邊的戰局卻膠著起來,定親王也不著急,左右那幾個都不是主將,更何況,這戰,打得短就失了意義了。皇阿瑪若不是有西南牽製著,隻怕已經開始洗白太子了。
儲君無德,社稷不安,這樣的輿論絕對不是康熙想要聽到的,質疑儲君,等於直接質疑皇帝的權
威性,嫡長子的地位被動搖,帝位的傳承也將失去合法性,那種失控極其危險,翻翻史書,太多前車之鑒了。
為了鞏固政權,加封年長皇子的時候,郡王一路封到敦郡王,然後就戛然而止了,十三貝勒十四貝勒連個封號都沒有,恩惠若是太多,就不顯得高貴難得了。
最得利的自然不是定親王,誠貝勒死死扣在貝勒位置上,一動不動,然後雍貝勒封了親王,在沒有寸功可言的時候,為了給後麵的弟弟看一個榜樣,老實聽話守規矩的才有好處,硬生生給了個親王。
五貝勒升為了郡王,七貝勒的位置也沒動,卻加了幾個莊子給它,然後便是八貝勒的親王了,康熙特特下了旨意,既然已經分封,兄弟之間按王爵行禮。
一時間,定親王的聲望在朝廷裏刷到最高值,定親王依舊笑得清淡,在朝廷上反而開口的少了,交到手上的差事卻完成地更漂亮了。
康熙顧忌著太子,專門把定親王拉到宮裏談了談,在皇帝看來,庶出的兒子天然就應該倒向嫡出才是天理人情。
:“太子如今在宮裏反省,朕封了你們做王,就是看著如今外頭情勢有些小亂,他既是你長兄,你務必要匡扶與他,便是忠君,便是報答了朕一片苦心。”康熙說得挺動情的,他下一個談話目標就是敦郡王。
:“你是朕的兒子,眼裏心裏除了朕,別人都不可以有,你母妃去得早,朕精心教導你,便是望成就你做一賢王,你那些叔伯兄弟,論起來都不如你尊貴,萬不可被他們蒙騙了!你可知道?”
對著敦郡王,又是一番嚴厲加上溫情,最後,康熙不忘把佟佳氏的人塞了幾個進去,當然,對著自己母家,又是一番說辭了。
:“佟佳氏本是漢軍旗,若不是靠著先太後,朕一路保全,你們焉得今時今日的地位?朕知道,如今你們心也大了,也想著要投靠著下一輩,指望將來這深恩能萬世不變,告訴你們,這江山還有更替的時候,朝代也有興衰,想了也是白想。但是眼前,你們若是負了朕,當下的富貴榮華就全沒啦。你們可不要辜負了朕啊!”
對著母家,康熙把話說得很直白,至親骨肉,恨不得比兒子還靠得住的人,他不指點清楚了?若是由得他們犯錯,豈不是不孝啊?
敏貝勒也卡在貝勒上一動不動,宜妃娘娘倒是在皇帝麵前給他打抱不平:“怎麽老五能提,老九就不行呢?”
:“太子還關著呢?封老九豈不是給太子心裏添堵?宜妃,你也傻了吧?”康熙再喜歡宜妃,也忍不住要責怪了,明知道太子心裏不好受,你咋隻惦記你的兒子呢?就算庶母不好關心嫡子,不給他添堵總可以吧?
宜妃娘娘謝了罪,親自打點了冬季禦寒的衣物送到毓慶宮,康熙這才重新跟她說話,又把過年的典禮交給她主辦。
就在西南捷報屢屢有回的時候,秋闈傳出了驚天的鬧劇,一群不知哪裏來的迂腐書生,落榜之後無顏歸家,集聚在京城,每日嚎啕飲宴,咆哮於外,原本沒人搭理他們也就散了的,偏偏有人去搭理。
為首的有一個是商戶出身,姓錢,名承德,花了好多銀錢才換了一個生員的身份,鄉試府試一路過來,最後居然可以進京,家裏人已經把他捧成了神仙,就差覺得皇帝不如他,換他來坐坐龍椅了呢!
這日錢承德照例在酒樓上花了銀錢請客,聽著一班落第舉子一齊訴苦,順便感歎懷才不遇,然後感謝錢同榜的照顧,然後許諾將來發達了如何如何報答他。
中間錢承德出去小解的時候,昏昏沉沉就轉錯了樓層,進錯了樓層,看見一群衣著華麗的人,坐在雕花精美的包間裏。
頓時錢承德就看到了機會,抖了抖衣袖,把臉抓了一把,開始自報家門,座上客居然沒有生氣,容得他介紹完,還許他說了幾句話。
貴人們聽說了他的悲慘遭遇,特別親切地安慰了他幾句,客客氣氣地誇獎了他幾句,身為商戶不容易,不過誰說商戶就比誰低下呢?當年呂丞相不是一樣流芳百世,萬世為師?又鼓勵錢承德多多關心時政,不要死讀書,要用行動證明自己。
酒意上頭的錢承德頓時覺得人生得遇知己,當浮一大白,豪氣衝天地轉身去進行人生的大改變,大轉折。
沒過幾日,刻意鑽營的錢承德就已經找準了自己最大的投機事業:為無辜被冤枉的太子伸冤!
禮部尚書身兼太子少保,居然坐視太子受辱,妄自讀了聖賢書,竟然不知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嗎?
玉在匣中待價沽,家傳八張嘴巴的錢承德腰中有錢,腹中有料,再次展現了他絕佳的能力,把落第舉子的心思轉移到如何讓皇帝見證自身價值方麵。
於是,聯署了姓名的萬言書便貼在了皇榜上麵,好容易被皇帝雪藏著保護的太子再一次走到了前台。
京畿的精兵去抓捕手無縛雞之力的舉子自然是毫無壓力,可是舉子們一路慷慨激昂卻著實給他們惹了麻煩。
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語,那些過分煽動的觀念,那些自以為是的驕傲,統統讓人頭疼,而這恰恰是康熙拚了命在避免的。
禮部尚書再一次被康熙的咆哮震得耳朵發聾,康熙不好意思對上了年紀的老尚書上刑,卻不妨礙他折騰尚書家的兒子。
王尚書的三個兒子,全部把官爵一擼到底,也就罷了,王尚書的長子還剝奪了功名,這可就要了漢族尚書的性命了,官爵可以再來,可是功名,去了就去了,自己是漢臣,是清流,怎麽可以沒有功名呢?
太子在深宮聽說有舉子為自己請命,大為高興,午飯還多喝了幾碗湯:“這才是有德有才之人說的話,他們居然落第了,可見如今朝政敗壞到何等地步!”
太子妃卻一字不接,打從她聽說了自家伯父伯母的遭遇後,一夜之間,太子妃便老了十歲,關心則亂,她到底還是著了道啊!
敦郡王把幾千兩的銀票散了出去,叮囑著:“務必全部花出去,一分不留,不用給爺省著,都花了。”
敏貝勒躲在帷幕後麵,等到人都散掉了才把弟弟拉進去:“這才幾千兩,夠用嗎?你也太孤寒了。”
敦郡王搖搖頭:“哪用得著那麽多,那些人,一點錢就會動心的,多給了,反而會有麻煩,不怕人笨,就怕人笨動作還特別多!”
敏貝勒點點頭:“果然是長進了,那兩個佟佳氏搞定了沒有啊?”
敦郡王笑了:“都不用八哥出手,弟弟我就拿下了,連他們老子一起!”
敏貝勒笑得舒心暢意:“就是要這樣,咱們先前受著的醃臢氣,得,攢著,日後都要討回來。”
敦郡王站起身來:“走,今晚去八哥家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