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飛之雁攜舊事,舊事已去,北墜之雪敲新春,新春泰來。甲癸消,子亥轉,年入中京。一提小燈映笑顏,笑顏常在,半壺老酒酌紅唇,紅唇不逝。宮闕歌,山野鬧,百洲生平。

年夜,大王著紅袍端坐,額頭雖紋絡漸顯,可阻擋不住意氣勃發,抿著嘴瞧著宴殿之內數十家人。王後也是大紅加身,襯得豐腴之身喜氣耀人,緊緊抓弄著王公子,一刻也不鬆手,善娥已是身高抵及王後,似笑又嬌地依偎在母後一側。

四周之桌,陳王凜坐,黑綢外緞錦繡暗紅福字,顯得滄桑而沉穩;滿堂之內,唯冷淩不笑,自是人已習慣,正著身體仿佛參與戰事一般,倒是身旁公主,半刻也不停歇,一會兒問冷淩,見答言甚少,便轉頭盯著文圖不斷說著,這個殿客是她專門喊到自己身邊,嘴中竟重複幾次“你啊,甚像我當年的阿文,盡是調笑人家”,眼神裏便顯露憧憬,倒是絲毫不在乎夫君,說得文圖心意酸楚。

文圖倒是願意與公主說上幾句,隻是因為身左的符柔太過耀眼,白綢在外,早已抵不住姑娘家的身子和銷魂的香氣,細嫩俊臉**著歡笑,那一笑簡直要命,精巧眼睛裏透著清純之神哪是在看人,分明是要吃人,一看就會想起穿梭通道中葬禮,自己與這小妮子兒孫滿堂!

各宮妃子雖無人間美色,可也紛紛刻意著伴,盡是豔麗花俏,增添著喜氣之像。幾位成年的公主還本分些,可小王子小公主們一切唐突都會視為無礙,哪能放棄這一年隻有一日的日子,肆無忌憚,拚命耍鬧。

“今夜適逢年旦,”大王洪聲一起,殿內鴉雀無聲,“本王舉家歡聚,不提王命,不提政事,與天下人一般模樣,喝酒唱舞,隻論夫妻、父子、父女之情,來,大家共飲一杯,一同祝護國公、國丈壽如天,福如地,幹──”

“恭祝大王,恭祝王後,恭祝護國公──”

殿內一片賀聲,震**宮廷。緊接著,奏樂響起,飄進數名舞女,輕巧起舞。

“國丈啊,過了今日便是六十有三了,真是歲不饒人。”大王端起酒樽再敬。

“倒是倒是,想起那金戈鐵馬馳聘沙場儼然就在昨日,真是老了,老了……”陳王一飲而盡。

“豈能談老,還早著呢,”大王渾厚笑著,“本王琢磨著,等國丈退朝之後啊,便在這宮內擇風水之地,建蓋一棟大大別院,供國丈享用……”

陳王眼角一跳,稍後的話卻一字也沒有聽清,本是良孝之言,可人有歹意,善言也惡,竟以為大王在勸說自己退殿,心裏極為惱恨。

殿內歡騰熱鬧,分別勸酒舉菜,一片和睦之景。

“此殿歡然,唯少一人。”小公子突然低聲道。

大王忽然忘卻便問向王兒:“少一人?是誰?”

“父王明知故問,二王叔!”王公子稍一噘嘴,以為父王故意試探自己。

大王忽然心中一酸,是啊,那紫葉城頻臨北疆,天寒地凍,二王又是心有愧疚,這年夜如何度過?可是滿天下隻有少數幾人

知道他已逆反,難怪楠兒思念。

眼見小公子越發不高興,大王隻好說道:“二王叔要國務在身,不能及時趕回,過些時日就會歸來。今天是年關,有沒有高興的事,說給父王聽來。”

孩童自是好騙,小公子又現歡快,立刻貼近父王耳朵說道:“告知父王一個秘密,柔姑姑喜歡那個慕容先生呢,還專門為他作詞曲,可好聽啦……”

“哦?可有此事,哈哈哈,甚好,甚好……”大王仰首大笑。

小公子暗道:那是當然,他們婚配還是我賜的呢!

大王猛一揚手,令場內舞女退下,眼睛卻瞄向符柔,意味深長道:“柔王師,聽聞王師最近譜一新曲,能否給大家開開眼界,說是甚為好聽呢!”說著,深切瞧向小公子。

符柔一聽自是小公子告密,笑著瞪一眼他,楠兒趕緊搖頭,不過更證實如此,便瞅向王後,王後當然高興不已,深深點頭允準。

符柔連忙起身,羞怯怯探一眼文圖,可是文圖哪敢表示,隻顧著低頭飲酒。

大殿之內,絲竹管樂高聲響起,主律悠悠,伴音潺潺。符柔白繡一抖,俯下身去,長袖回繞,瞬間入懷,香肩稍收,扮似嬰孩,微微開口,伴舞吟唱《君之側》:

北天外,嬌草青,繈褓不知聲,孩提幾歲,垂髫弄名,哪是親人,親人竟是君,一身肝膽烈,半語心腸明,黃口幼學伴君側,時時輕輕嚀嚀;南山下,紅木亭,金釵有錚鳴,及笄不小,碧玉還清,哪是親人,親人竟是君,千丈取蟾蜍,萬尺摘玉星,桃及耄耋不離君,日日年年冥冥……

王後怔住,孩提識君,百年終老,好一首情詩,竟被感動得連連笑著瞧向大王,大王更是唏噓不已,看似在讚美自己與王後之情,實則符柔那是唱於文圖聽。

殿內之人紛紛癡迷於符柔飄嫋之舞,滿堂喝彩之聲,無不動容。

隻有文圖不敢表露顏色,心中暗自驚濤駭浪,隻言片語已是將出生繈褓直至百歲道出,忽然想起王那場葬禮,暗自埋怨符柔,兩人竟是同為百歲而入墓,你倒是唱出個幾百載,隻有一百年哪夠?

大王想起這亙古之情,自己便悄悄起身,意欲出去走走,來到符柔身後,悄聲道:“年關已近,去陪先生走走吧,酒足飯飽就不用回來了……”

說罷,自己走出宴殿,看一眼漫天白星,深深歎口氣,踩著冬雪漫步梅園,剛走幾步便問道:“永世王後那裏可有厚祭?”

文官趕緊答道:“回大王,一早便已祭祀,依南國最高規製行百丈王祭大禮,酉時方禮畢……”

大王點點頭,手碰觸到梅花之瓣,又是愁思起來。

“大王,這外麵寒冷,還是回去吧……”王後見大王半晌未歸,便於公主一起跟來。

公主緊緊自己袖口,不滿嘟囔道:“兄王倒是飲了酒,不怕這涼氣,王妹身著單薄,你就不怕凍著人家?”

大王慚愧地看一眼公主,鬆開梅枝上的手,“二弟最喜歡這梅子,紫葉城恐怕沒有

啊,”他喃喃說道,又是看向文官,“備些厚實些的錦衣緞被,保得住的鮮果幹糕,多弄點清酒,即刻出發給二親王送去,記住,越快越好!”

“是!”文官應道。

“還有,”大王低聲吩咐,“萬不可說本王所賜,便說,便說是公主私下饋贈……”

“是!”文官轉身跑去。

公主聽到這裏,瞬間眼睛便充滿淚水……

後苑小山丘處確是嬉笑連連,文圖與符柔把持著細雪,不斷扔著灑著。

“文圖哥哥,我現在好怕……”

“怕什麽?”

“要是萬一哪天我回到自己的地方,再也回不來,那可如何是好?”符柔突然意識到一個最為恐懼的事情。

“你那裏不是有,有什麽蠟沃茲麽?”文圖暗笑。

符柔不禁傷心起來,拚命搖頭,哪有情侶,唯你文圖哥哥一人,想著想著竟怕得手足無措,萬分委屈地問道:“文圖哥哥,你會不會飛過去找我,就像我來這裏一樣,隻是,隻是你五歲我便見到你,等你二十的時候,我都,都快四十歲了,你肯定嫌棄我;還是留在這裏不走的好,”說著,挺著嬌軀,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邊走邊喃喃自語,“老天啊,柔兒心意已決,便永遠留在這裏,幫助這裏的人,絕不產生一絲惡念,你就可憐可憐我吧,讓我永遠,一輩子留在這裏吧……哎呀!”

符柔一不小心踩滑,摔倒在雪地上。

剛要起來卻又躺下,看過的電影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女主角佯裝摔倒,男主角奔上來也是躺下,要麽含情脈脈對視,要麽不小心碰到一起,然後就吻……不自覺地,符柔竟閉上眼睛。

你一身罡氣,豈能摔痛?

文圖卻沒有這麽想,眼下最要緊的確是陳王一黨如何困禁,便走上前去一把拉起符柔,忽見符柔已是嗔怒,便低聲安慰道:“你要是突然回去,我便去你那裏尋你!”

“真的?”符柔轉怒為喜,瞪大了眼睛。

“自然!”文圖答道,心裏卻說,你若是回去了,任務自是終結,無論勝利還是失敗,隻要我沒死,自會穿梭回本世界。

符柔一下子抓我文圖的手,怕是對方說話不算數,更怕在這年關之夜便突然消逝。

南國之宮喜氣洋洋,舉燈歡慶,盡顯祥和之景,可是在北土卻稍有緊張之像!

北王接到文圖公密報掀桌而起,怒不可遏,黝黑厚臉幾度扭曲,恨恨地吹著黑須,不斷甩著粗辮破口大罵,責令大將求林親自率領千餘鐵甲武士埋伏在北疆接壤之處。

求林自是點火就著,多年的休憩早已令他厭倦,渾身骨骼裂裂作響,手中橫握一把長刀,咬牙切齒吩咐道:“如若文圖公密報屬實,發現暗襲之人,砍斷他們的腦袋,不得留一口氣令太陽神聞到!”

“遵命!”武士們更是義憤填膺。

年夜,求林便帶著武士安迪埋伏,怕南國賊人提前動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