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空白星,月染兵營。

篝火之內,數名番族女人在跳舞,裏麵自有烏蘭和符柔手牽著手笑著跳著。紅紅的火苗映在符柔洋溢喜悅的臉上,絲毫瞧不出是個失明的丫兒,那般清純無憂,仿佛一切都映入她的眼裏,或者心裏。

烏蘭則左顧右盼,一邊哄著符柔,一邊東瞧西望,一會兒是求林,一會兒是文圖,似憂還喜,似笑還嗔,隻有她腦後數度跳躍的細辮,顯示出身為總鎮關的公主還是個未婚的姑娘,此刻的心裏也隨著忽高忽低的舞步一般狂跳著。

文圖官銜低微,隻能坐在其他桌邊,端著海碗細口抿著馬奶酒,順勢向姐妹倆瞧去,一個豐腴而靈巧,火光映得臉龐珠圓玉潤,一個胖墩喜慶,蹦蹦跳跳,張著小嘴笑得開心至極。

求林高高在上被數名鎮關圍著,他甚是威猛,腮須滿布,虎目闊腮,笑聲爽朗,言如洪鍾,雖然不停地與屬下大碗飲酒,眼睛卻不時地掃著烏蘭,遊離不定。

求林看一眼文圖,發現正在盯著烏蘭,示意手下喊過來。

“統帥叫你!”一位鎮關拉走文圖。

文圖表情不亢不卑,心想我自不歸屬於你,也絕不想拉攏於你,不行便扯呼,隻要不破壞你與烏蘭好事便是。來到求林身邊,施禮問候,一位鎮關早已扯過一把木椅,令文圖坐下。

“喝一碗!”求林推過一碗酒。

“多謝將軍!”喝就喝,文圖暗想,一壇我能夠飲得下。遂端起海碗,一口下肚,可立即後悔不跌,這桌的酒與自己那邊不同,卻是極烈的酒曲,一碗下肚,頓覺食道灼燒一般,一股火辣辣的感覺衝**胃腸,瞬間急劇咳嗽起來,引得眾人捧腹大笑。

烏蘭聞聽,領著符柔忙跑過來,兩人大手、小手一起拍打文圖後背。

篝火內,已經開始武士摔跤表演。

文圖仔細觀看,這些武士身體雖然胖重,可是動作很是靈活,一招一式均是狠辣,相比之下,南國兵勇卻太過技巧,如若兵戎相見,大王之軍絕占不到便宜。正在思忱,忽聽眾人疾呼,定睛看向場內,求林竟趁著酒興步入場地,文圖趕緊回過頭,抱起符柔,免得自己遭殃。

連上幾名鎮關,均是很快便被摔倒。

符柔自然好奇,問道:“文圖哥哥,他們在打架嗎?”

“不是,他們都是英雄,在比武。”

“文圖哥哥,我要你也去!”可能符柔激動,聲音高些,立即引起眾人鼓掌,這裏的官兵無論鎮關還是兵士,無不喜歡符柔。一則她與烏蘭公主日日形影不離,二者萬人兵區唯有孩童一人。

烏蘭也是慫恿,因為她知道求林不會出重手,再者文圖眼下在南疆之內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高手,定有些招數,眾官兵更是高聲呐喊。

無奈,文圖起身,稍稍挽起衣袖,慢慢地走向場地中央,知道一定會敗北,隻要求林別給自己難堪就好。

“文圖哥哥,帶著我!”小符柔不依不饒,烏蘭試圖勸阻,符柔卻哭出聲來。

文圖知道符柔總是跟隨自己奔跑已經習慣,瞧著她雙手胡亂張揚著撇著嘴一副決不罷休的樣子,心中自是不忍,幹脆拉起背帶,將符柔放在身後,用力將胸前的扣帶係好,並多扣了一道死結

,喘一口粗氣再次走進場內。

烏蘭剛伸出手剛要對求林囑咐什麽,兩人已經交手!

兩人雙臂互相搭肩,頭稍稍低垂幾乎貼靠在一起,眼睛向下瞄著對方的鞋尖,屁股後挺保持著最低的重心,你退我進,你轉我隨,都在尋找著對方微微失去平衡那一刻。突然,求林左臂向前一推,文圖立即意識到這是虛招,隻要向後稍微一動,求林就會立即前衝挺出右腿沿著側伸過去將自己絆倒,可自己連鎮關都摔不過,怎麽能摔倒求林?既已出招,絕不會失手!刹那,文圖借力施力,反其道而行,右手用力向自己身側拉求林,意圖令他失去平衡。可對方是求林,突然一挺臀部控製住平衡,左腳卻出乎意料抬起!

文圖知道這左腳隻要探過來,自己必倒無疑,趁著求林重心向左,右側稍微鬆弛之際,突然鬆開右臂,身體右旋,沿著求林的右胳膊滾過去,嘴到求林耳邊之際說出一句話。求林一愣,竟忘記了對方是文圖,習慣地伸出右掌,“砰”一聲打在文圖的胸口,文圖頓覺胸口一緊失去控製,連退數步跌坐在地。

“不好!”求林暗呼,沒想到自己會出掌,迅速撤身跑到文圖身邊,將他拉起來,皺著粗重的眉頭詢問文圖是否傷到,文圖笑著搖搖頭,也是抓著求林的巨臂一同返回石台。

數十人歡呼雀躍,鼓掌慶祝,孰勝孰輸早已在意料之中,隻是一招就將兵營中的魁首擊倒令眾人大開眼界,為自己的大統帥呐喊助威。

“文圖哥哥,誰贏了?”符柔見人停住,問道。

文圖剛想回答實情,求林答道:“你文圖哥哥贏了,呼呼!”笑聲很是粗重。

“嘻嘻。”小符柔清脆笑聲再次引得眾人捧腹。

這個夜晚充滿著祥和,大家也是憧憬著,調笑著。求林遠處掃一眼烏蘭,微微皺一下眉頭,剛要起身,還是端起一碗烈酒吞下一口,迅速用手背擦開嘴角的酒滴,好像是怕酒勁過了,嗖一下挺起身,趁人不備走到烏蘭身邊,張開嘴蠕動幾下方硬生生衝著烏蘭說出一句:“今晚你就像藍天上星星,那麽美麗!”這,自然是文圖剛剛告訴他的,也算是荒原中求愛的最簡樸方式,短短片刻已在心中默念了十數遍。

烏蘭當場愣住,半晌方才醒過來,一手按住桌角,慢悠悠立起來,直勾勾盯著求林,莫名其妙說道:“你再說一次?!”

既然已出口,大丈夫豈可退縮,求林下垂的雙手忽然攥緊,脖子也直挺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再次說道:“今晚,你比藍天星星更為美麗!”

就在他張口刹那,文圖偷偷示意大家靜下,忽然之間,靜寂之中發出求林的聲音,每一個字大家都都聽得一清二楚,眾人立即尷尬低頭,已經有人悄悄在後麵扯住求林的衣角,知道緊隨而來的,便是烏蘭公主震天般怒吼嗬斥。

大大出人意料,烏蘭與空氣同時凝固,晚風吹動她一縷縷細辮,雙腮泛起紅暈,明顯看見她鼻子一酸,唇角一動,眼睛流出兩行熱淚。

文圖明白,兩人從小在一起二十餘年,青梅竹馬,可是求林太過剛猛,成為北番人人懼怕的英雄,竟不懂得讚美他人一句,往往愛情隻需要一句話。

求林大驚失措,惶恐地看向文圖,文圖卻背過臉去,隻

顧得弄過符柔,將粉紅色小棉襖包得緊些,防她受到風寒。

片刻,北王瓦赫達的三王妹烏蘭圖麗撲到北土軍旅統帥、大將軍求林懷裏,不顧眾人,當場放聲大哭起來,那不是哭聲,而是嚎叫,發泄著十幾年的等候和埋怨,悲愴震撼,聲嘶力竭……

將士們這才回過神來,手舞足蹈,高聲呐喊,聲音響徹高空,幾個調皮的提守搬來家夥,鑼鼓齊鳴,歡慶場麵極為熱烈。

“他們又在跳舞嗎?”符柔絲毫沒有睡意,歪著頭空視前方詢問文圖。

“是,他們在慶祝,慶祝你烏蘭姐姐偉大的愛情……”文圖意味深長說道,再一次看向求林二人,王朝之內,公主下嫁將軍乃是慣例,何況本就兩情相通,如此一來北土之兵自然固若金湯。烏蘭萬分委屈地仰視著求林,似乎有一肚子話要說,而求林隻顧豪笑著,再也吐不出什麽柔情蜜意的話。

“什麽是愛情?”符柔接著問道。

這你可問著了,文圖釋懷大笑,可當即又沉迷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現在就說兩人將來是夫妻吧?遂胡言亂語道:“就是兩人都疼著護著想著……”

“柔兒知道了,烏蘭姐姐與求林哥哥是愛情,烏蘭姐姐就是想著求林哥哥,還教我唱歌呢!”

“是麽?那你唱來聽聽……”

“嗯,好!”符柔清清嗓子,書籍小說抓在文圖的臂腕上,一本正經唱了起來:

草稞青,花兒瑩,十萬羊絨雪,映得月兒明,我的求林哥啊,你可瞧得清?低山笑,高丘聲,一匹紅陽馬,奔得心兒疼,我的求林哥啊,你可聽得清……

稚嫩的聲音一起,四周將領便不再出聲,輕微的跳著舞著,隻把眾人的心唱得神魂顛倒;烏蘭破天荒低下頭,伸出一隻手搭出去放在了求林手裏,求林聽著歌聲更是熱火朝天,知道那是烏蘭教的,一把扯過烏蘭狠狠按在懷裏,烏蘭撇一下嘴,還是沒有出聲。

自此,北王旗下穩如泰山,融為一體!

求林挽著烏蘭公主坐過來,因心有芥蒂,立即審視文圖,發現他絲毫沒有異樣,來不及開口問及,瞬間撕開他的外襖撩開內襯,嘴巴跟著張大,那一掌命中之處竟無絲毫異樣!

“你當真無事?”求林問文圖。

文圖搖搖頭,暫時沒弄清楚求林統帥話中含義。

“呼哈哈!”求林仰天大笑,立即斟過一碗酒,猛地倒入嘴裏,瞬間吞進肚內,“南王啊南王,你真是有眼無珠,如是此人,我求林願拿五萬兵士與你交換!哈哈……”

烏蘭稍有不解,盯視求林。

求林笑著說道:“我之所言,意在有文圖陪伴左右,你定能安然無恙!這樣,我便在這裏駐留一陣子,曆練曆練文提守,他日必是大有用處……”

北番漢子的肚量感動文圖,求林的關切感動烏蘭,如是歡欣感動將士們。

統帥帳內,文圖等四人火爐前圍坐,符柔已經臥在文圖懷內熟睡,烏蘭則目不轉睛盯視身邊魁偉壯漢,一刻也不離開,倒是求林眼神躲躲閃閃,左右遊離。

“將軍,卑職有一事要說,不知……”文圖試探著說起來。

“講!”求林大咧咧抬起手示意文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