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幾日過去,卓姬坐立不安,不知那涅公子究竟管不管這檔子事,心裏有著盼頭,便再也不能逃脫這別院。

好不容易將涅公子盼回來,又是一頓大吃二喝,下人們儼然習慣了這群圍而食,不待皇上吩咐便靠攏過來,席間也自有了言談話語,皇上卻順著侍人們,不再吹毛求疵,別院中食所儼然變了規製,成了一家人談笑之地。

卓姬生著悶氣在榻室守候,半晌涅帝才撩簾而入。

“涅公子,不知老夫人……”卓姬等不及,開口便問。

皇上幹咳一聲打斷卓姬,裝作若無其事樣子,對昨日之事閉口不提,因為果真有了這心思,卻不能再挑逗這女子,想了一天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強行納妃,怕是驚得萌兒不應,那麽日後籌謀定會受挫,隻好平靜地答道:“在本公子苦勸之下,家母終於動心,決定過兩日便動身進宮求情……”

“當真?”卓姬驚呼起來,張大嘴巴驚奮出聲。

涅帝立即沉下臉,不禁低聲問道:“那文圖果真像夫人所言,是夫人的救命恩人麽?”

卓姬一時惶愣,張大的嘴趕緊閉上,可是左思右想自己說的沒錯,雖是喊了八年多的相公,可如今看來,絕對是救命之人,遂點點頭答道:“確實如此,家夫多年前便命喪變故,是文圖公救了文姬性命。”

涅帝見卓姬沒有說謊,感覺到自己甚是唐突,不禁上前拾起卓姬雙手安慰道:“夫人放心,雖本公子人微言輕,不過皇上定會給家母一個薄麵,即便是暫時不能放出宮來,也會令人好生伺候著,受不了半點委屈。”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卓姬一臉興奮模樣。

皇上看上去,卻覺得心神**漾,畢竟連日來這女人都是愁眉苦臉,乍一笑顏麵對,倒是令人耳目一新,不自覺地抬起卓姬的手撫摸起來。

正在此時,一名侍人突然鑽進來,瞧見眼前情形當即傻眼,皇上正在愛撫著夫人,這驚擾聖駕之罪如何擔得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手中的銀盤及果品散落一地。

兩人也是當場愣住,慌忙鬆開手。

“混賬!”皇上大怒。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公子饒命!”侍人魂魄頓飛,依照規矩定要門外出音方可入內,可是幾日來皇上親民之舉早已令下人們忘記規矩,倒像是真的侍候本家公子般。

卓姬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無心之舉若是被人傳出去輕挑之意,豈不是壞了公子名聲?連忙向下人解釋道:“並非如你所想,我隻是對公子有事相求,欣聞心事稍有緩和,方才,方才……”可是無法自圓其說,那公子撫摸舉動絕非無意,說著又將雙臂放在身後,更加尷尬起來。

皇上當然不怕這些,厲聲問道:“你來何事?”

“回,回公子,一是給夫人送些水果,幾日來對我等照顧有加,心裏頭想著孝敬孝敬,二是敬管家吩咐小的來請公子回府……”

“告訴他,朕……”皇上又幹咳一聲,“真的就住在這裏了,今晚不回去了!”

“是!公子!”下人一軲轆便爬起來,利落地拾起果品放在桌上,猛地跑出去。

“公子,”卓姬不明白,也沒有顧忌公子之言,

這裏也是其家,住在這裏當然無可厚非,“那就請先休息去吧,我也與畢子就寢,隻是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日後如有機會定當報答。”

“怎麽,這就趕人走啊?”涅帝佯作不滿,轉瞬又正色指指床榻道,“今晚,本公子就睡在這裏,與你們母子同室而居!”

“公子?!”卓姬驚慌起來,見他絲毫沒有調笑之狀,那氣勢又令人不敢反抗,再者公子手握文圖性命,不能惹惱於他,心想好在有畢子在身邊,涅公子也不敢亂來,便垂頭不語。

涅帝年少有為,早早便被先皇冊立太子,剛一成人又為政事奔忙,後宮之內皆是太後親選的佳麗,從無結交女子之事,再者無數嬪妃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毫無新意,如今動了念頭,又有冥冥之中愛子真妻的潛念,自是舍棄不得這香屋睡榻。

皇上當然不敢急於求成,也感覺這裏愈發像個平常人家,索性放下皇上架勢,與卓姬母子欣然而談,越說越熱乎,卓姬見公子毫無歹意,又是自己的貴人,便也放鬆下來,談笑風生間便至深夜,卓姬摟著畢子入睡,皇上便斜靠坐榻瞌睡著,突覺這才是人間仙境。

於是,皇上故意拖遝起來,將文圖一事說得神乎其神,勾吊著卓姬的胃口。

毫無罅隙的相處,加之畢子聰慧非常,涅帝自然割舍不下,儼然將自己的別院當作了寢宮,夜夜偷偷來此,幽會卓姬母子,這可喜壞了別府下人,不但一反常態空屋清閑,而且日日能見到皇上,同桌而食,同院而居,一個個將自己視為一品大員般耀武揚威,神采奕奕。

轉眼間十幾日過去,別院成為皇上再也無法離棄之所。

…………

涅帝八年九月十九,廣慈殿內溫馨無比,末秋的涼氣一絲也襲不進來,香氣繚繞,太後垂坐打禪,眉宇間仍是布滿愁緒。

“我要見太後娘娘!”殿外傳來一聲嬌喝,分明是不顧侍女阻攔,隨著聲音,一名錦裝緞裹的妃子硬是衝了進來,粉白臉頰,高挺的胸脯,有著不可多得的美色。

太後冷漠地瞧一眼,接著再度合上眼睛,不斷地撥動著佛珠。

“侄兒給太後娘娘請安!”此人琰妃,太後遠方侄女,涅帝三年入宮為妃。

太後毫不領情,也不說話,眼睛仍然閉著,仿佛知道此女來由。

琰妃自己悻悻起身,再刁蠻也不敢在太後麵前放肆,隻能慢慢移到姑母身邊,試圖伸手去把持太後。

“琰妃不在寧安宮好生待著,來廣慈殿做什麽?”太後微微睜開眼,斜視著自己侄女,嚇得琰妃連忙縮回手。

“請姑母為侄兒做主!”琰妃壯著膽子挺起胸脯。

“這後宮之中,琰妃得理不饒人,仗著哀家是你姑母,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哪還敢有人欺負你,要哀家為你做主?”太後緩緩說道。

“是皇上欺負我,”琰妃偷偷看一眼太後,見沒有要發火的苗頭,聲音又高了半分,“已經一月有餘了,皇上從未來後宮,也未登寧安宮半步,我琢磨著皇上一定是在宮外有人了!”

太後微微移動一下身子,手弄念珠的速度也稍稍加快,一字一句道:“皇上忙於朝政,個把月不去後宮也是情理中事,你這裏大

呼小叫什麽。”

“就不行!”琰妃氣勢逼人,“本來後宮就無太子,這樣拖延下去豈不是將皇位拱手讓人?”

“混賬!”太後猛然起身,抬手指向琰妃怒罵。

琰妃嚇得當即跪在地下,不過嘴還是鼓鼓的,“太後娘娘恕罪,侄兒也是一時情急說走了嘴,”說著又稍微挺起身子,“可是,可是這是明擺著啊……”

太後轉身抄起桌邊玉杖,又坐下來,用玉杖另一端觸碰著跪地琰妃的腹部喃喃道:“要想留住皇上,你這裏得爭氣,別說皇兒,你連個公主都未生的出,還有什麽臉麵來這裏叫冤屈,你口口聲聲說皇上宮外有人,哀家倒是想讓他有!萬一生出個太子,哀家要親自出宮將她接進來,直接封為皇後,讓你們這幫無用的妃子跪地拜接!”

“姑母?”琰妃瞪大眼睛瞧著太後。

“出去!”

“姑母……”琰妃剛喊出聲,忽見太後要發火,未等喊出滾出去的字眼,連忙起身噘著嘴逃出廣慈殿。

“傳敬梓!”太後低聲道。

“是,太後娘娘!”侍女轉身跑出去。

不一會兒,敬梓進殿跪拜,太後抬抬手令敬侍衛起身回話,他便恭敬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等候著太後發話。

太後沒有立即問詢,端詳敬梓一陣方才開口問道:“敬梓啊,最近聽聞皇上夜夜出宮,秘密去往別院,可是都有你護駕,說說看,那裏究竟有什麽令皇上神魂顛倒?”

敬梓立即再彎下一些身子,他自然知道任何事都逃不過太後眼睛,誠懇而答:“回太後娘娘,前些日子皇上微服出宮,路遇一女子攜兒無路可走,便收留下來,從此日日前往問候,倒別無恙狀。”

“別無恙狀?”太後低哼一聲,“隻是你為朝廷鞠躬盡瘁,至今也未迎娶,不懂得**,你倒是說說,這正值體盛心高的皇上,夜夜不離女子左右,還能稱之為別無恙狀麽?”

“這……”敬梓無言以對,如果再告知太後每日皇上皆與侍人同食,娘娘非要了下人們的命不可,確實不能說毫無異狀。

太後再一次閉上眼睛,意味深長說道,“不要以為在民間弄個女子,帶進宮一個孩子就能冊立妃子、太子,”這一句話直戳敬梓痛處,自己確實是這麽想的,“別說是皇親國戚,滿朝文武,哪怕是天下百姓也不會容忍皇室以外的血脈沾染朝廷,到那時隻要有人抬手一呼,就有無數將士起兵造反,以聲討逆子之名逼迫皇上退位;你身為至高侍衛,從小看著涅兒長大,理應盡身職之責,長輩之情多勸解皇上,卻一味孤行,放任助長,這還了得?”

“太後娘娘!”敬梓羞愧難當,撲倒跪地,“太後娘娘恕罪,老臣愚昧……”

太後沒有等敬梓說下去,義正言辭令道:“殺了他們吧!”

敬梓張著的嘴渾然忘記了閉上,當場驚呆,驚惶之下說不出話來。

太後這才睜開眼睛,身體微微前傾,審視著敬梓再次說道:“明日是皇上壽辰,過了明日,權當為了皇上,為了皇朝江山,為了哀家,殺了他們,還有,那些侍人也不能留在世上!”

“是,太後娘娘!”敬梓艱難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