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為了紀念耶穌誕辰的節日悄然走進了我們這個鮮有信仰的國家。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平安夜的祥和總是伴隨著酒吧,商場和賓館的大量資金入賬而顯得特別突兀,人們願意在這一天大把的拋灑金錢,目的卻不是為了慶祝那位偉大的宗教領袖。韓斯辰並不喜歡過聖誕,或者說他不喜歡一個人過聖誕。畢竟獨自走在歡聲笑語的大街上,對韓斯辰來說是一件非常淒涼的事情。

不過今年例外。因為他成功約到了新來的‘女’實習生一起共度這個夜晚。

韓斯辰喜歡裝清高,但不代表他就不會放下身段追求妹子。韓斯辰和李四開過玩笑,他這輩子唯一不會有想法的兩個‘女’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奶’‘奶’。李四當場一臉厭惡的說道:“一個連自己外婆和未來可能出生的‘女’兒都有想法的男人簡直沒有節‘操’。”

玩笑歸玩笑,韓斯辰倒是真的‘挺’中意這位新同事的。她有一個非常文藝的名字:葉未央。韓斯辰一度認為未央的父母是周傑倫的歌‘迷’。不過接觸了以後,才發現這個文靜細膩的姑娘竟然出自一個非常富有的金融世家。

在韓斯辰這種人的印象當中,金融世家的富二代一定是傲如冰山的王子‘女’王形象,或許會是李天[為保障權益特此屏蔽]這種紈絝子弟或者小太妹。

其實真正的貴族,他們的孩子往往擁有比同齡人更多的禮貌和修養。就如同未央,謙卑有禮,對待任何人都是一副真誠的笑臉。她曾告訴韓斯辰自己不喜歡金融,她所向往的職業是服裝設計師。所以征求了家裏人同意之後,她孤身一人南下來到了zh市。

說起二人的相識來也有趣。那是未央剛剛到公司報道的第一天,學設計的苦‘逼’們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迎來了這個小工作室的第一位美‘女’同事。大家在雀躍不已的同時都紛紛望向了自己的錢包,腦子飛快的計算著追到這個妹子所需要‘花’費的人民幣。

“北方人麽?”正當大家苦惱的思索著搭訕方式的時候,韓斯辰已經端著兩杯咖啡走到了未央的辦公桌前,微笑著遞過去一杯。

“啊嗯,算是吧。”未央感‘激’的結果咖啡捧在手心:“我是西安人。您怎麽看出來我是北方人的?”

“因為你的肩膀上有雪‘精’靈呀。”韓斯辰微笑的抿了一口咖啡回答道。

“誒?”未央顯然沒料到對方會以這樣的方式回答自己的疑問,她饒有興致的側過身,以一種嫵媚的,卻非常自然的姿勢坐著:“什麽是雪‘精’靈呢?”

“如果你肯賞臉,今晚在威[因害怕侵權而屏蔽]斯餐廳和我共進晚餐的話,我很樂意告訴你這個美麗的故事呢。”韓斯辰一如既往的微笑著,他的微笑是真心的。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能力,任何人都無法分辨韓斯辰的笑容是真是假,這也是他為什麽年紀輕輕就能夠在廣告公司同時擔任創意部和市場部工作的原因。

“我x韓斯辰你個王八蛋!”周圍的同事都恨得摩拳擦掌,恨不得一起衝上前去把這個家夥抓起來從窗戶丟下去。順便說一下,他們廣告公司在22樓。

“謝謝,”未央對韓斯辰報以同樣的微笑。她伸出美麗的手指握住了韓斯辰的手:“我等著你的故事。”

當天晚上,成功約到美‘女’的韓斯辰宛如一個幽默風趣的演講大師;在餐桌上,他不斷的讓坐在對麵的美‘女’開心的笑著。韓斯辰其實並不‘花’心,他是一個極端理‘性’的人,從小他就對很多事情的做法係統的學習過;譬如第一次與‘女’‘性’約會的時候,韓斯辰就查閱了大量的書籍和愛情電影,整理出了一套自己專屬的泡妞套路。雖然當年這些套路似乎對那個鄰村的二丫頭沒起到什麽效果,不過經過多次的改進和調整。這套技術現在已經被韓斯辰用得得心應手了。

“斯辰。”未央突然開口。

“怎麽了?”韓斯辰依舊保持著他的微笑。

“你答應過我的,雪‘精’靈的故事。”未央攪拌著麵前的咖啡,垂著頭輕輕的說道。

“”韓斯辰突然沉默了,半晌後,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一般;韓斯辰收起笑容,嚴肅的臉上帶著一抹歉意:“抱歉,未央;我騙了你。我所知道的雪‘精’靈的故事根本算不上美麗,事實上這是一個非常悲傷的回憶。我害怕說出來你的好心情會被破壞,所以”

“我知道。”未央也收起笑容,略帶苦澀的看著韓斯辰:“你白天一直都在笑,所以我看得很清楚;當你說出雪‘精’靈的時候,你的笑容會變得異常惆悵。”

“你你能分辨我的笑容?”韓斯辰感覺不可思議。

“我小時候與父親見識了許多商人和政客,父親教導過我如何閱讀別人的笑容,往往這個簡單的表情卻能表現出對方當下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未央往自己的咖啡裏倒入了一小勺糖。

“我很久沒有告訴過別人了。”韓斯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感歎:“這份記憶我封存了很久,直到你的出現。”

當年,韓斯辰還在老家讀高中。他老家處於雲貴高原中三麵環山的gz省會,不算特別冷但也熱不到哪裏去。所以冬天時不時也能見到點兒雪。

那時候的日子對於現在的孩子來說很是無聊,高中生的課餘活動無非就是打打紅白機,聚在一起租碟子看一類。他們沒有更多的娛樂了;因為要應付高考,注意,那時候是還沒有擴招的高考。學習任務和心態都和我們這個時代大相徑庭。

繁重的學習壓力和考取大學為祖國做貢獻的決心都充斥著每一位學子。這是一種自己為自己套上的枷鎖。學生們為了這個目標,放棄了太多的娛樂和自由。

當然,除了冬天的雪地。那是那一代學生最後的娛樂陣營。

雪人,雪仗,韓斯辰對這些遊戲並不感覺新鮮,也不屑於和同輩的學生們一起娛樂。他是個異類,從來都是。當所有學生們都沉浸在白‘色’的畫卷當中難以自拔的時候,他總是歎息著,坐在高處當一個旁觀者。

韓斯辰也不止一次的希望自己融入集體之中,可是往往家庭環境造就了成長群落;韓斯辰的家族體係非常龐大,但是他的父母從來不透‘露’這麽一個龐大的家族是如何維持的。韓斯辰隻知道他們從事著一些非常偏‘門’但是利潤極大的行業。韓斯辰從小很少擁有自我支配的時間,不是他不能支配,而是因為他的童年被一些更加有趣的東西所占據了。

書本

雖然說不上博古通今,但是對於父母忙碌的童年來說,沒人教導待人處事的韓斯辰隻能大量的通過書籍來獲取知識和生存技能。韓斯辰一度認為,書裏的世界才是真正自己應該憧憬的世界;而現實,隻是真實世界反映出來的一個表象,他毫無興趣。

韓斯辰坐在學校的‘操’場台階上,他的手中平靜的躺著一本道德經。他歎了一口氣,仰頭看著天空不斷飄落的雪‘花’:“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韓斯辰默默地想著,水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它可以變為氣體,可以流動,可以柔軟如鵝‘毛’,亦可以堅如磐石。但是它卻永遠隱藏在萬物之中,不卑不亢,無喜無悲;這才是道家學說最具代表‘性’的物體。

“為何孤獨?”

誰在說話?韓斯辰猛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他看著漫天的雪‘花’,妄圖找出這個聲音的來源,但結果是徒勞的。什麽都沒有,除了一片潔白的飄落。

“多心了麽?”韓斯辰閉上眼睛,自嘲的笑了笑:“世人都忙碌於生活的基本,誰都是孤獨的。大概也沒有人會在乎彼此吧?”

當他再睜開眼的時候,一場夢幻的景‘色’映入了韓斯辰的眼簾。

那是完全潔白的一個空間,沒有任何雜質,什麽都沒有;仿佛是世界上最後的純潔一般。韓斯辰‘揉’了‘揉’眼睛,他看向身後,那裏站著一位小巧的,純淨無瑕的‘女’人。她是完全白‘色’的,那種白是雪‘花’的顏‘色’;她的長秀發兩旁小巧的尖耳朵讓人意識到這個‘女’子並不是人類;‘精’致的五官更加讓這位‘女’子顯得尤為惹人憐愛。

“你是天使嗎?”韓斯辰不知道為什麽,他絲毫不感到畏懼,這位美麗的‘女’子周遭散發出來的氣息非常讓人安心,這是一種溫暖的,祥和的氣息。很多年以後韓斯辰回憶起這種感覺來,他才意識到,自從失去了母親之後,韓斯辰幾乎遺忘了這種美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普通家庭有一種專‘門’的形容詞:

母愛。

“為何孤獨?”‘女’子緩緩開口,她說話的時候嘴裏冒出微微的霧氣,霧氣輕輕撫‘摸’著韓斯辰的臉頰,這種霧氣沒有冰冷的感覺,相反韓斯辰覺得它非常的溫暖。

“因為我沒有活在大多數人的世界,所以我孤獨。”韓斯辰哀傷的回答道。

“不過也得益於此,你能聽到了我說的話,能見到我。”‘女’人略帶哀傷的笑了笑。

“是麽?”韓斯辰道:“能告訴我你是誰麽?”

“我是雪‘精’靈。”‘女’人伸出潔白的手指,撫‘摸’著韓斯辰的臉頰:“我跟隨冬季的雪‘花’來到這裏,為大地染上自己的顏‘色’。”

“那冬天來之前你生活在哪裏呢?”韓斯辰繼續問道。

“雲端。”雪‘精’靈微笑著。

這對於韓斯辰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未曾染指過的領域。他和雪‘精’靈聊了非常多,從自己的童年到雪‘精’靈的故鄉,無所隱瞞。這也是他的臉上第一次掛上了真誠的笑容。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有說有笑,雪‘精’靈帶著韓斯辰品味了每一片雪‘花’的美麗和高貴。但同時,韓斯辰對這種轉瞬即逝的美麗帶有了一種濃烈的惋惜。

韓斯辰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生命的朝夕就在彈指一揮間;一個冬天,三個月,九十天,兩千一百六十個小時;很快就會結束。

立‘春’的前一天,韓斯辰又坐在了‘操’場的台階上。這三個月,幾乎每天他都會閉上眼睛坐在這,等待雪‘精’靈的出現。果不其然,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白‘色’的空間又一次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不同的事情發生了。

韓斯辰看到了雪‘精’靈,她跪坐在潔白的地麵上,美麗臉龐上的淚痕讓韓斯辰認識到了這位‘女’子此刻並不開心。

“你怎麽了?”韓斯辰關心道。

“我就要消失了。”雪‘精’靈的聲線略帶顫抖和苦楚。

“什?”韓斯辰驚訝。

“我們雪‘精’靈,隨著雲彩漂泊,跟隨雪‘花’落下,伴隨有緣人生存;”雪‘精’靈流淚:“最終等待著‘春’天的來到死去。”

“難道我以後就見不到你了麽”韓斯辰頹然的坐在地上。他已經感受不到最初見到雪‘精’靈的溫暖,這漫天的潔白,此刻讓韓斯辰覺得冷入骨髓,寒如黑鐵。

“當你再見到冬天,那已經不是我所帶給你的季節了。”雪‘精’靈苦笑:“每一個冬季,都有不同的雪‘精’靈,都訴說著不同的故事;正因為如此,每一片雪‘花’才會不一樣。”

“我不要!”韓斯辰緊緊抱住了雪‘精’靈,這個行為的動機來自人類對無可奈何的事物最原始的保護‘欲’。他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雪‘精’靈的離去,盡管寒冷刺骨,他就是不願鬆手。

“生命隻在呼吸之間。”雪‘精’靈欣慰的微笑著:“善待周遭的一切,讓我活在你快樂地內心深處;這樣就足夠了。”

韓斯辰抱著雪‘精’靈,就這麽一動不動的抱著她,直到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伴隨著雪‘精’靈最後的一聲哀歎,韓斯辰昏‘迷’過去。

再睜眼,他已經躺在了醫院的‘床’單上。當然,陪伴在周圍的並不是父母,而是他的班主任。或許忙於工作的父母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昨天在即將融化的雪地上獨自呆了八個小時。

“這是夢嗎?還是我確實見過她?”韓斯辰掛著淚,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自己的班主任。

“別瞎想了斯辰。”班主任苦笑:“臨近高考,有一個‘精’神寄托沒什麽不好,但是不要傷了自己的身體啊”

班主任後麵的話韓斯辰沒有聽下去,他再也沒有哭泣;隻是內心深處的某一處,那種寒冷的慘痛提醒著自己。

“‘春’天來了。”

韓斯辰回憶到這,他的酒杯也見底了。他抬頭看了看未央,那位‘女’孩的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珠。有那麽一瞬間,韓斯辰以為那個哭泣的麵龐與雪‘精’靈是如此的相似;但是雪‘精’靈已經走了,眼前的‘女’子,叫做葉未央。

“聖誕節可以陪我去旅遊麽?”未央擦了擦眼淚,看著韓斯辰:“那個日子,我想去一個有雪的地方過;而且在‘春’天到來之前,也不要辜負了這個冬季的雪‘精’靈為我們帶來的潔白。”

韓斯辰答應了,他第一次期待著聖誕的到來;或許這次,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又是哪一位雪‘精’靈在看著他們二人呢?

後記:雪‘精’靈,節氣神列。對人類無害的的意念體,生於‘春’夏,漂浮在雲端成長。冬季化為人形為孤獨的人帶去溫暖,直到‘春’天來到,燃盡自己生命的她又化為水,等待著再次匯集雲端。雪‘精’靈是最善良的節氣神,象征著保護,柔軟和希望。人們每到冬季都會堆起雪人的傳統,就是為了紀念雪‘精’靈來給他們的幸福。

雪化了,伴隨著她對人們善意的愛化為了水,滋養了這篇土壤。

縱然雪襲大地,開‘春’又是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