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賬房先生曾經問我,是否還要沿襲舊例,將所有銀錢混雜一處,不分院落發放。”

“你說說,你家主子何苦要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蠢事?明明賬房已做好了精準分配,她發放時更為便捷,卻非要賬房將銀錢混為一談……”

夏頤的聲音微微上揚。

雪翠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胸腔中悄然滋生,“這……”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夏頤那不容置疑的語氣打斷了。

“依你之意,要麽是你家主子缺乏智謀,要麽就是故意找旁人的麻煩。”

雪翠背脊上湧起一股涼意,臉上的血色驟減,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心頭。

她再也不敢多言反駁,內心如翻江倒海,滿是困惑與震驚。

王妃,那個一直被視作膽小如鼠的存在,怎會突然之間變得如此鋒芒畢露,僅憑幾句話,便輕而易舉地將所有的指責反扔回到自己主子的身上?

雪翠啞口無言,心隻能不甘地發出一聲冷哼,連原本應得的銀錢也不再索要,轉身疾步離去,留下一個背影。

人群中,隨著她的離開,一陣低語聲開始蔓延。

“說是刁難,實質上不過是想私吞銀兩罷了。”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語,猶如石子投入靜謐的湖麵,激起層層波瀾。

其他人亦是隨聲附和,竊竊私議。

“沒錯,如果賬**先將銀兩分配好,她哪有機會插手其中。”

“她故意混淆視聽,隻有私下孝敬她的,才能順利領到月錢,那些不識趣的,被克扣的可不僅僅是一星半點。”

“嘖,即便給了好處,那也是從自己嘴裏省出來的,但總歸算下來,比被克扣大半要劃算得多,唉。”

“如今可好,王妃不玩這一套,我親眼看見前麵幾位,每人都是滿滿當當五十兩拿走的。”

“整整五十兩啊!這年頭,多久沒見到這麽多銀子了。”

“自從柳小娘進門,咱們的日子才有好轉。”

說到這裏,眾人似乎意識到坐在台階上的夏頤,連忙收聲,生怕被聽見。

夏頤臉上仍舊掛著溫柔恬靜的笑容,對麵前人細聲詢問著賬目的細節,對外界的議論仿若未聞。

人群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們擔憂的,是柳依依這個角色的完美形象是否會因這次事件而崩塌。

而她,隻是笑而不語,一切仿佛盡在掌握之中。

柳依依自尋煩惱,與她何幹?

她,夏頤,隻需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處理完一切事宜,日已西沉,接近傍晚。

最後一名仆人也告退而去,夏頤站起身,輕輕舒展著因久坐而僵硬的身體。

雪燕提著食盒,腳步輕快地走近:“主子,忙碌了一整天,該用晚膳了。”

她笑得眼眸彎成了月牙,滿是溫柔與關切。

“膳房的人今日對奴婢格外親切,還特地多送了一隻香噴噴的燒雞呢。”

“快來,趁著熱乎,咱們一起享用吧!”

她揭開了食盒的蓋子,頂層赫然是一隻色澤金黃,油光閃閃,香氣四溢的烤雞。

“奴婢是將飯菜擺在院子裏的石桌上,還是帶回屋內?夫人,您意下如何?”

雪燕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夏頤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都可以,隨便選。”

“坐了一天,我想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稍微休息一下。”

這時,蕭陌然從門外踏入,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嚴肅:“你恐怕沒法休息了。”

夏頤轉頭,目光溫和卻充滿探究地望著他:“怎麽了?”

她的聲音平靜。

蕭陌然輕輕抬手,以一個細微而含蓄的動作,阻止了正欲屈膝行禮的雪燕。

他的眼神溫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關懷。

雪燕伶俐地捕捉到了這無聲的指令,她靈巧地將手中的食盒擺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隨後,她悄無聲息地退後幾步,留心地合上了院門。

蕭陌然踱步至院中的石桌旁。

他坐下,白皙而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著桌麵,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響。

“柳依依來找我抱怨了,”夏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她在蕭陌然的對麵落座,冷笑著,“說你不再提供她每月的家用,剛一接手家中的事務,就開始對她施加壓力。”

“說我沒給她錢?”

蕭陌然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詫異,語氣中透露著難以置信。

“你定下的規矩,下麵的人卻不樂意遵循,”夏頤的語調裏夾雜著無奈,“反過來還要陰陽怪氣,說你刻意刁難,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經曆了漫長的一日,夏頤的聲音裏難以掩飾的疲憊,她的臉上掛著一種幾乎要僵硬的微笑。

她歎息,對於這些紛至遝來的瑣碎事情感到既厭倦又無可奈何。

蕭陌然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聽著。

“消消氣,”他柔聲說道,一邊為夏頤斟滿了一杯清茶,熱氣蒸騰,帶著淡淡的茶香。

然而,夏頤並未伸手去接,她隻是抬頭,用那雙疲憊中不失銳利的眼睛望著他。

“她是不是哪根筋不對?這樣鬧騰。”

夏頤的話語裏帶有一絲調侃。

蕭陌然輕咳一聲,似乎在斟酌該如何回答。

“這個嘛……”

他的話未盡,留下一抹意味深長的空白。

夏頤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心中的疑惑像是迷霧一般愈發濃厚。

“你說,那個撰寫故事的人,安排這樣一個角色作為女主角,寫出的故事還會有人願意讀嗎?”

夏頤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創作者的好奇與不解。

蕭陌然抿了抿嘴唇,語氣中帶著些許可憐的幽默:“正因為如此,這部書才亂了章法,需要我們這樣的角色來挽救局麵。”

夏頤不以為然地說道:“柳依依那種貨色還值得挽救?不如索性重新開始,或許更好。”

蕭陌然的目光忽明忽暗,他瞥了夏頤一眼,隨即又移開了視線:“你先冷靜一下,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大不了我私下給她些銀兩解決問題。”

夏頤揚起手,製止了他的提議:“不必,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蕭陌然挑了挑眉,帶著一絲驚訝:“怎麽?今天你倒是不覺得累了?”

夏頤回報以一個略顯狡黠的笑:“累歸累,但活兒還是得繼續。”

她歎了口氣,站起身。

“走吧,是時候去把這場戲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