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道門徒 第十七章 玉鉤 二更求月票

那人尋常百姓裝束,戴著瓜皮小帽,身穿麻布衣裳。////..

錢逸群不知他是被誰打飛出來,隻見他倒地之後挺了挺腰,像是要站起來,卻最終一口生氣渙散,徹底躺倒,雙眼望天,瞳子失去了光彩。

圍觀的眾人紛紛退散,高呼:“打殺人了!”場麵頗為混亂。

想府尊就在觀裏,他的那些侍衛哪裏是吃素的?當即就有兵馬差役過來,取代那些看熱鬧的人圍住了玉皇觀。又有個文吏模樣的人上前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便宣告死亡,讓人拖了下去。

錢逸群暗道:裏麵那人真是霸道,不知用的什麽法子,恐怕不止蠻力那麽簡單。

“小道是此間的道士,願意進去看看。”錢逸群大步上前。

那些官兵正在爭論誰進去探看,見有自告奮勇者,當然沒有不許的道理,讓開一條路讓錢逸群進去。

錢逸群摸了摸腰後的魚簍,大步上前,朝裏麵探看一眼,隻見三五個道士趺坐在閣子中央,正麵對門,雙目緊閉,生死不知。那些道士全都認識,並沒有生人麵孔。

“嗬嗬,大家在打坐麽?”錢逸群邁進門檻,隻見身後正門頓時變成一團濃鬱的黑影。

“唔,現在禦虛照影陣已經爛大街了麽?”錢逸群低聲吐槽一句,回過頭見在場的道士臉上神色各異,沒一人理會他。他心知有異,左手拿了清心鍾,右手摯出古劍,抬步上了二樓。

二樓樓梯口的桌子已經被人踢翻在地,四腳朝天,整個樓層空****的,一眼可見沒有藏人。錢逸群緩緩邁過桌子,在二樓轉了一圈,看著滿眼的典籍古冊,見窗戶大開,四周的牆壁也沒有凹凸,可見沒有密室。

錢逸群索性上了三樓。

這裏是瓊花觀的真正寶庫,裏麵存放著禦賜《道藏》。錢逸群一踏上三樓的地板,就知道這裏很久沒有人來過。

古舊的木地板吱吱作響,從縫隙中噴吐出積年塵灰,印出錢逸群的足跡。舉頭看時,梁棟上盡是被蜘蛛廢棄的網絡,黏滿了灰土,一叢叢懸著。所有的典冊都存在樟木書櫃裏,外麵上著大大的銅鎖。這裏與其說是圖書館,不如說是的儲藏室。

實際上,大戶人家的儲藏室貌似要更幹淨一些。

錢逸群轉身下樓,剛走出兩步,登時心頭一緊,暗罵自己“傻蛋”!他衝下樓,徑直跑到大門口,用劍刺向那團烏黑的霧影。

古劍穿透而出,繼而是錢逸群的手臂。

錢逸群整個人都穿了過去,外麵是目瞪口呆滿麵疑惑的官兵差役。

——這根本就是障眼法!

錢逸群頓時有種被戲弄的感覺,怒氣漸生。

見錢逸群沒事,差役們也壯著膽子衝了進去,不一時便將裏麵的道人一個個架了出來。

陳監院已經帶著眾道人來到了玉皇閣,見錢逸群出來,上前問道:“張老爺呢?”

“不在裏麵。”錢逸群掃視了一圈被救出來的道人,“隻有他們。”

“那凶手呢?”陳監院在外麵已經聽人說“死了人”,當下問道。

——凶手若是在裏麵,我能這麽輕鬆出來麽?

錢逸群耐心道:“凶手倒飛出來,裝死騙過了仵作……”靠!錢逸群暗罵一聲,誰知道是“騙”過的還是買通好的自己人!他繼續道:“現在大約已經跑了。”

府尊老爺最煩凶殺血腥的場麵,故而沒有出現,隻來了個通判。那通判命人去找屍首,果然不見蹤影。

“這人混進玉皇閣,暗算了裏麵的道士,直接上了二樓,沒有打鬥的跡象。”錢逸群道。

“他所為何來?”陳監院問道。

“這個……我怎麽會知道?”錢逸群一頭冷汗:這裏麵到底藏了什麽寶貝能吸引賊人,監院不是應該最為清楚麽?

——唔,等等,既然沒有打鬥的痕跡,他為什麽要踢翻桌子呢?

錢逸群心中不爽到了極限,好像自己成了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白癡,轉身便重往二樓去了。

陳監院等人不知道錢逸群想到了什麽,自然也快步跟了上去,隻以為人多有個照應,卻沒想到錢逸群視他們為累贅。

錢逸群上了二樓,叫了個跟來的道士,一起將這四腳朝天的桌子翻了過來,隻見鋪桌用的黃布已經被撕破,露出桌麵上的兩行字:

“觀音指,無且手,

一朵瓊花下洞天。”

這字轉折圓潤,一來顯示刻者書法上佳,二來也證明這是人用手指刻在桌上的。

錢逸群敲了敲桌麵。桌麵是水曲柳實木板,也不知道什麽樣的人能用手指在這上麵書寫。

“這字是什麽意思?”錢逸群以為陳監院見識廣,一定知道。

誰料陳監院也渾然不知,隻是搖頭。

錢逸群道:“凶嫌不願讓我們看到,故意將這桌子翻了過去,可見這兩句話大有深意。”

“這是張老爺寫下的。”陳監院道,“你看這‘洞’字裏的‘口’,如同畫圓,這是張老爺的習慣。”

“張老爺……”錢逸群扶了扶額頭,心中暗道:圖書館管理員果然是個水很深的崗位啊!

“現在就是不知道那凶嫌到底想要什麽,是不是挾持了張老爺,逼他寫下這話。”陳監院環視二樓的藏書格,隨手翻了幾個木函,又道:“這裏的經典沒有被翻過的痕跡。”

“那人來這裏,就為了看這兩句話,然後就走了?”都管也是觀裏的高層,疑惑道,“他若是不想讓我們看到這話,為何不毀去呢?”

錢逸群用手指在字印裏比了比,道:“他沒帶刀,自己功夫又不足以抹去這字。這人看上去更像是個賊!”錢逸群說完,心中暗道:我的確是笨了。那人暗算了那麽多道士,沒有取人性命,可見並不是個暴徒。他將桌子踢翻,我竟然沒有起疑心!

當下之際,線索就是四條:觀音指、無且手、瓊花、洞天。

觀音指、無且手,雖然不知道說的是什麽,但從這構詞上看,多半是一門秘法或是武學,而且跟手法有關。為什麽能聯係到瓊花麽?瓊花跟洞天又有什麽關係?

錢逸群的手指在這張閣主的字上反複走了兩遍,直走得指肚發燙,突然抬頭問道:“監院老爺,洞天是什麽?”

身為一個道士,問出“洞天是什麽”這樣的問題,多半是要被師父請吃一頓“竹筍拷肉”的!好在錢逸群這一個月裏不與別的道士閑話,遇人謙卑,整日抄經,在眾道眼中是個年輕的道德高士,非凡人等,所以他這麽問,倒讓人以為是別有深意。

“洞天者,地上仙山也。厚道長緣何有此一問?”陳監院滿臉迷茫問道。

“是啊,地上仙山。大凡跟洞天有關的詩句,無不是用‘入’、‘上’字,張老爺為何要說‘下’洞天呢?”錢逸群手指死死按在那個“下”字上,“瓊花觀,或者說揚州,可有朝下延伸的古洞名勝?”

“非也非也,”都管道人聞言一笑,“厚道長這斷句有誤啊。”

“哦?願請教。”錢逸群倒是虛心。

“一朵瓊花下洞天,”都管道人讀了一遍,道,“這句說的是,瓊花自洞天而下人間,便如‘疑是銀河落九天’之‘落’字。”

錢逸群微微皺眉道:“此解倒是正理,怕是我想差了。”

“哪裏,厚道長專注經典,於詩詞小道卻無從分心罷了。”都管倒是替錢逸群全了麵子。

錢逸群心道:我於詩詞一道還算是下過幾天功夫的。雖然你解的通,不過我卻還是覺得這“下洞天”別有所指。

“厚道長這麽一說,卻讓我想起一樁幼年往事來。”陳監院緩步走了過來,道,“那時我剛入瓊花觀,是監院胡大師的侍者。有一次胡師與人閑談,就說觀裏典故,除了瓊花台、無雙亭、後土祠……還說起一處。”

在場隻有一兩個老道人見過那位胡大師,卻不曾聽說過這則典故,側耳傾聽。

“玉鉤井。”陳監院頓了頓,補充道,“便是院裏那口古井。”

眾道這才哦了一聲,表示知道那口古井。

錢逸群略一回憶,也想起的確有那麽一口不起眼的井,原來還有“玉鉤”這麽個名字。

“相傳宣德年間,有個道人赤著雙腳從天而降,先在街上賣藥,後來手拿一軸畫卷去見揚州府,還說:‘此畫是貴地一處佳景圖,今日獻給老爺’。說完轉身就走了。

“府尊打開畫卷一看,隻見畫上畫著樓台亭閣,題名‘玉鉤洞天’不知是哪裏的景物,覺得此事蹊蹺,便派人尾隨道人,想看個究竟。誰知那道人進了瓊花觀,跳入井中不見了。”

——怎麽聽著很像後世導遊的信口胡謅?那道人都從天而降了,還街上賣藥……這不是裝逼麽?要獻圖,直接降落在知府衙門不就行了?最後跳入井中不見……你讓我們以後怎麽喝那個井水?

想到那口井裏的水是現在瓊花觀泡茶專用水,錢逸群心中難免忍不住吐槽兩句。

“後來,府尊派人下井,誰知井裏竟然沒水,倒是有個大洞。”陳監院繼續道,“洞門上方有‘三十六洞天’五個大字。走進洞天,隻見裏麵樓台亭閣,金碧輝煌。大殿的簷下,懸掛著一塊匾額,上書‘玉鉤洞天’四個大字。洞內複有奇花異草,樹木蔥蘢。但是沒有見到道人的身影。

“探子從井中上來後,將所見景色回報府尊。府尊聽了不信,再派人下去看時,隻見井水漫漫,哪裏還有什麽大洞。”

——這就更扯了,三十六洞天明明是金華洞元天,在婺州金華縣,怎麽會跑來揚州?

錢逸群微微皺眉,有暗道:若是這裏真有個玉鉤洞天,又正好在井下,那便能和瓊花聯係起來了!如此看來,瓊花卻是那洞天的鑰匙。

而如今,正好有一朵瓊花在風中搖曳,天意耶?巧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