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一點玉壇鎮山海,萬千元真赴遼東(一)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在山下修一棟別院,方便你辦事。”錢逸群道,“每個工人該如何分配香火點數你看著辦,別太嚴苛,也別太大方。”

“師父,若是那些遊俠兒不會幹活,或者那些工人不想要香火,這該如何是好?”楊愛問道。

“你個傻丫頭,讓那些豪強遊俠出錢雇人就行了。香火算在雇主頭上。”錢逸群笑道。

楊愛一點就透,而且舉一反三,非但將修建別院的任務發布出去,還將收集銀兩、香燭、黃紙之類的任務一並發布。雖然都是一點兩點的小任務,前來揭榜的人卻也不少。

至於錢逸群最為關注的“將岸子”這消息,玉清壇直接給出了兩千香火點。隻要查知確鑿,就付全額。但若是隻言片語的消息,就隻給一半,乃至更低。

見識過楊愛那個錦囊乾坤袋的人不少,誰不想自己也拿一個?這任務一經發布,整個山海關的讀書人都跑去收羅縣誌,尋找可能埋藏在故紙堆裏的消息了。

……

山海關總兵府、遼東巡撫衙門前湧動的人流終於趨於平緩,該領任務的人大多已經領了,現在就在等他們的反饋。

孫承宗由衷感歎道門的威力巨大,人才興旺。想想自己的兵家傳承,至今連個衣缽傳人都找不到。他本來很看好洪承疇,可惜此人在延綏殺氣過重,甚至殺俘。

雖然洪承疇給北京的解釋很有說服力:這些亂賊投降果斷,吃飽了飯就可以翻臉再反。不殺降不足以鎮地方。

但是,殺降終究是兵家大忌。背上了這層汙點,孫承宗是絕對不肯將兵家法脈交給洪承疇的。至於曹文詔、祖大壽、滿桂。都是一時名將,要說承祧法脈卻又有些過於輕率。

一念及此,孫承宗不免又歎了口氣。

“父親,又有什麽操心的事?”孫鑰在一旁問道。他從北京趕來山海關隻有三天,卻已經有了一百點香火。用這官二代的話來說,隻是舍得花錢而且下手較快罷了。

孫承宗沒有理會兒子:“巡撫那邊,有什麽說法?”

“的確有人帶回了北邊的漢民,但好像在手段上不是很……仁義。”孫鑰想了想,方才找到這麽個詞。

“仁義?嗬嗬。你覺得這厚道人可有慈悲心麽?”孫承宗笑問道。

“厚道人行事,”孫鑰想了想,“有些果敢狠辣。”

“那就是了,”孫承宗道,“他這一手不是為大明博取人心,而是要釜底抽薪。建虜都是遊牧之民,不善耕種。然而自從努爾哈赤立國以來,建虜就已經無法像曾經那樣隻靠打獵、捕魚為生了。隻要將善於耕種的漢民抽走……”

“建虜就自亂了!”孫鑰興奮起來,旋即沉默下去。道:“若是他們不肯走,便寧可殺掉麽?”

孫承宗靠在椅背上,仰頭閉上了眼睛,心中暗道:唉。慈不掌兵,我諸子之中隻有老五鑰兒有攻伐之誌,卻是個婦人之仁的廢材。難繼我衣缽啊!

“父親,我來之前。聽說內閣要將山海關從遼東巡撫轄下分離出來,與永平府一道歸於山永巡撫。”孫鑰將朝中的消息轉告給父親。

孫承宗雖然也是內閣輔臣。然而在溫體仁當政之下,已經被徹底邊緣化了。尤其他還是掛了牌子的東林黨人,在如今這個勢頭之下,還是小心翼翼夾緊尾巴做事,免得再掀起黨爭,傷了大明筋骨。

“讓他們折騰去,”孫承宗歎了口氣,“隻要我一日在這裏,讓出個巡撫也不是什麽難事。”

孫鑰完成了任務,也不敢多說,便要退下,驀然聽到父親又補了一句:“有厚道長在這裏,誰都別想翻天。”

孫承宗看著每天那麽多人守在玉清宗壇前等候任務,總有些擔憂:若是厚道長一道法旨,要這些遊俠兒進攻明軍,奪下山海關,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附逆。唔,恐怕隻要香火點給的高,那些亡命徒都會接受吧。

即便厚道長有救駕之功,恐怕也難逃人非議。

孫承宗暗道。

……

錢逸群卻不擔心別人非議,對他來說,皇宮大內與鄰家花園沒有任何區別。他甚至把星盤的一個點就定在紫禁城裏,如果皇帝突然哪天想不開,他不介意用玄術去當一回帝師。

若是教育不果,換個皇帝也不是什麽大事。

當然,這是最糟糕的結果,現在他與崇禎還是朋友。

“朋友有通財之義,”錢逸群道,“玉鉤洞天就借給他緩解階級矛盾吧。”

“老師,我們留在那邊的人,靠得住麽?”顧媚娘擔憂道,“不是我說閑話哦,但是方師姐看起來的確有些傻傻的。”

錢逸群隨手敲了媚娘一個板栗,道:“說了多少遍!道門之中一律陽性稱呼,要叫師兄。”

“好嘛……就會凶我……”媚娘嘟囔道。

“那幫江湖客若是能靠得住,母豬都會造大炮了。”錢逸群不屑道,“有李一清李一泉兄妹盯在那裏,也隻是保得一時,不可能長久。等我的威懾力過去,他們便要開始上下其手了。”

“那怎麽辦?”顧媚娘已經將自己視作了神宵派的人,難免擔憂道。

“我要閉一次關,可能會比較久。”錢逸群道,“你將這段時間的事整理一下,等會告訴我。”

顧媚娘應了一聲,就見錢逸群往隔壁廂房走去,隨手關了門。

門剛剛關攏,餘音未散,旋即又打開了。

錢逸群踱步出來,臉上帶著愉快和失望並存的神情,道了一聲:“磨墨。”

顧媚娘完全不知道這一個瞬間發生了什麽,隻是覺得老師像是變了一個人,卻又不敢多問,走到書案旁緩緩研磨起來。

雖然對顧媚娘是一個瞬間,對於錢逸群來說卻是漫長得不知道過了多少光陰。

他在關了門之後,直接進入了翠巒聖境,略作休息便在山洞裏打坐入定,按照《遊仙書》中的法門行功不止。

如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錢逸群總算有了些許感應,神識之中仿佛能夠看到一條黑洞洞的通道。以他的修為,尚且不能隨意控製要前往遊曆的仙境,隻能和撞大運一般,碰到什麽是什麽。

既然明知道沒有危險,錢逸群也不猶豫,直接穿過了那條通道。甫一進入通道,他便感覺如同墜入了無底深淵,整個人都在下落。等落到了極致,又開始以極快的速度飛升。如此起起伏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從通道另一頭飄了出來。

的確是飄。

錢逸群感覺自己就如同一個沒有身軀的靈魂一般,隨風飄**,卯足了勁也隻能轉變一點點方向。他看到了地麵,看到了高大卻陌生的樹木,還有造型奇特的屋舍,以及一個個身上籠罩著七層光圈的人。

因為他們身上的光過於明亮,使得錢逸群甚至無法看清他們的臉。

這些人對於錢逸群也毫無知覺,哪怕被錢逸群穿身而過,他們也不會有絲毫反應。

這是另一個世界。

錢逸群心中暗道,耳中傳來陌生的語言。

這是無法明了的語言,甚至連它的節奏都無法掌握,就如先鋒歌手的非主流歌曲。

錢逸群不由暗暗奇怪:在這樣的狀態下,郭璞是怎麽從這個奇異的世界中獲取知識和經驗的呢?

風帶著錢逸群闖進了一座宏偉的建築之中。錢逸群驚訝地發現這棟建築前的衛兵,身上並沒有光環,而是周身畫滿了符文。類同於符籙中的秘字,這些符文遍布在這些衛兵身上每個部位,閃爍著藍瑩瑩的光芒。

這些,是符兵啊!

錢逸群驚歎著,努力繞著這些符兵打轉,要將所有的符文都刻印在腦海之中。就在他覺得自己即將背完的時候,建築物中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光芒給錢逸群帶來刺目的疼痛,讓他在瞬息之間再次墜入黑洞,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結束了首次遊仙書旅途。

錢逸群跳了起來,拉開門,看到了茫然的顧媚娘,道了一聲:“磨墨。”

得趁著腦子還記得住,先傳給方清竹讓她試試。

錢逸群這時候才懊悔自己不是美術學院畢業的,那些符文全部是這個世界的文字,比女真文更扭曲難認。也虧得他有四個身中濁鬼四魄幫忙記憶,這才勉強原模原樣地繪了出來。至於靈蘊的走勢和抑揚頓挫,那就要靠方清竹去實驗猜測了。

“老師,你不是要閉關麽?”顧媚娘等錢逸群寫完紙鶴,一隻隻放飛出去,忍不住問道。

“等你長大就知道了。”錢逸群隨口應道,“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自我獨處的時間越長,大腦的回憶能力就越弱。尤其在靜定之中,大腦幾乎處於停機狀態,要想重新啟動,必然是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沒有一個特定的目的牽絆,其他事總會被忽略遺忘。

看來我以後還是得將重要的事抄錄下來啊。

錢逸群心中暗道,渾然沒有理會一旁生悶氣的顧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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