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協商
羅三海因為羅九洪的關係,還算把古羽當自己人,所以語重心長地道:“為儀這做法不妥吧?就算你覺得我們是‘朋黨為jiān’,也不必投向另一個陣營啊?那朱家父子,難道是什麽好人嗎?”
他當然不知道小美就在旁邊,所以說話也完全沒有顧及小美的感受。自然是臉顯不悅神sè,古羽則連忙握住她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待穩定住小美,古羽這才將眼神看向了會館內的各sè人等。這其中,有去年他回鄉時見到的眾多鄉老,也有一直在京城為官的各級政要。因為他去年在揚州得月樓的表現,鄉老們已經將他當成是揚州的代表,所以即使他這樣“忤逆”,許多人依然堅信他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但相反的,也有一些當時並不在場的官員,則對他產生了巨大的質疑。至於石報國,則臉sè異常的平靜,也許因為他早知古羽的能力非凡,也許是出於某種天然的信任,他並沒有像眾士紳那樣表現出憤慨。
古羽則一如既往地沉著,既然來到這裏,他當然有信心應付所有的問題。隻見他神情肅穆,語氣鏗鏘地道:“朝堂的爭鬥,很多時候都需要必須的妥協。朱氏父子,以及他們身後的湛一和尚,其勢力遍及天下。像我身邊的司叔元,還有我的好友袁文通,都可算是朱氏父子一派。你們覺得應該怎樣和他們對抗呢?”
“呃……”眾人聽到他的質問,顯然都沒有確切的答案。他們又何嚐不知道朱氏父子在朝中的影響力,何嚐不知這麽多年大家明爭暗鬥,並沒有得到好的結果。
於是羅三海道:“不瞞為儀,在你來之前,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情。朝廷這些年之所以老態龍鍾、千瘡百孔,很大程度上,正是和這些派係爭鬥密不可分。前rì裏曾接到江寧府黃太守的來信,黃太守建議我們采用為儀在北遼的辦法,將刑部等部門分離開來,由民間組織辯論,並選舉出適合的官員。這樣就可以有效地回避派係爭鬥,也讓皇子間的爭鬥降低其影響力。不知為儀以為,這個建議可好麽?”
誰知古羽竟連連搖頭道:“不好,很不好!”
眾人聞言,無不大奇。羅三海道:“這個模式本是為儀在北遼時踐行的,而且現在看來,北遼的國力因此極大的提高,原本一直爭鬥不休的皇族和後族也因此盡棄前嫌,這不是很好的一個製度嗎?為何為儀卻說不好?”
古羽道:“南橘北枳,任何製度都有其適用的範圍。我在北遼時,之所以讓他們采取選舉的製度,是因為北遼的部族爭鬥是從其立國開始就有的,而且很長時間,這種爭鬥的局麵都很難改變。寧國卻不同,寧國沒有固定的部族,也沒有固定的爭鬥。很多時候,敵人可以轉換為朋友,朋友也可隨即反目。無他,一切都是利益驅使。如果在寧國也實行類似於北遼的製度,那麽很快的,就會形成一個超強的派係,將其它各個派係全部壓垮,最終把持朝政。”
眾人聽他說得確切,似乎很有道理,可又有些茫然,便不再有剛才質疑的神sè,反而好奇他的結論是如何產生的。
古羽一邊說,眼中一邊看著眾人。見眾人已被引導而不再顯出懷疑神sè,他才微作一笑,續道:“寧國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趨利避害。所有人都十分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隻有大家抱成一個團,才能達成最大的利益。所以就像我們揚州人,在京官體係中,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派係,即使朝廷從汴梁遷到了江夏,我們也要迅速在這裏建成揚州會館。我相信,揚州會館的建設並沒有誰牽頭主導,而是大家共同的意願。其實就像任何一個官員,他到一個地方從政,都要首先拜山頭一樣,我們每個人都會選擇自己的群體加入,並自覺地服從其利益和領導。因此,如果某一個群體的力量超過了其它,那麽它就將越來越壯大、而難以被製衡,這顯然也就違背了選舉的初衷。”
他的學識能力,早已成為了普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加上前不久在鬱小剛那裏學到的知識,此時的他早已遠超常人,所以說出的話,也就很容易地說服了在場的所有人。就聽羅三海在旁順從地問道:“那麽為儀以為,我們應該怎麽做呢?”
古羽道:“天下有才之人甚眾,如何才能盡其所能、讓每個人都發揮自身的特長呢?我想,隻有四個字可以做到:廣開言路。這裏涉及到兩個問題,第一,是要讓下層的有才之士有發表言論的空間,第二,是要讓這些言論能夠迅速通達,並有人討論其言論的好壞。所以,我們當然需要兼聽則明,讓不同派係的人都能在朝廷中樞擁有自己的位置。很多時候,兩派雙方的誤會,都是源於缺乏溝通的緣故,隻要溝通渠道順暢,哪怕有時候會吵得麵紅耳赤,但最終的結果一定是最優的。我把這樣的一個製度,稱為‘協商製’,如若這個製度實行好了,必能使天下安定、萬民幸福。”
上一回,古羽在至善帝麵前犯顏直諫,正是在說下層的人才無法發揮自己的所長。那一番話,經過當時在場一些官員、隨扈之口,早已傳得江夏盡人皆知。現在,古羽就在這揚州會館裏,給出了他來解決這個問題的答案。
“廣開言路”,這是曆代明君都必須要走的一條路。隻有下情上達,才能兼聽則明。中原的百姓其實就這樣單純,很多的怨氣怒火,隻要讓他說出來,自然便泄去了一大半。方今天下,亂由中生,看起來這個國家就像一個火藥桶,一點就著。所以阮衝和、孔儀等人正是利用了這樣的現狀,才能發動新洞庭幫作亂。而對於古羽這樣的儒者來說,他的最高目標,正是將這些個戾氣消弭於無形。在他看來,“協商製”,就是他能想到的唯一途徑了。
正如上一次在揚州得月樓一樣,古羽的演說深深地打動了他的這些同鄉,也終於改變了他們想要選舉製的初衷。
這時候,方聽見旁邊石報國緩緩開言道:“既然賢侄說得這般篤定,那我們依他就是了。我們大家一起扶康王殿下上位,讓張小侯為相、朱chéng rén為輔,共保寧國的江山永固。我這就讓之護他們回揚州,組織我們揚州人起兵,加入義軍行列,為以後康王的複國之戰出力!”
石報國本是揚州鄉飲酒禮的介賓,算得上是德高望眾。揚州淪陷後他奉命入京,便成了這些揚州係官員中的扛把子。既然他都已經發話表態,周遭各個官員自然不會有異議,此事就這樣定了。
古羽見自己的計劃終於得售,便向石報國躬身一禮,誠懇地道:“小侄這一路走來,多有師伯和各位同門的幫忙,真是多謝師伯的幫助和理解。等康王登位,我也會勸他盡快成立一些協商的機構,廣納天下人才、聽其意見。也希望各位鄉老們能鼎力支持這個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