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大勇
“所謂‘大勇者’,就是敢於挑戰自己,為自己選擇最艱難道路的人。隻有在憂患中,才能不斷突破。所謂堅持,這兩個字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又何其困難。當你麵臨困難時,你會想要放棄,而當你獲得了一定的成功後,你也想要坐享其成。無他,每個人都是懦弱的,都傾向於退縮。就像我們麵對別人攻擊時,第一反應正是選擇躲避,這是自然賦予我們的天xìng。可是,隻有大勇之人,才會在自己想要懦弱一次的時候,奮起反擊,走上那條最難走的路。隻有將這一條路走通,最後的成功才會真正的來臨。所以大勇,才是堅持之道的真正內涵。”
已晉為賢人的古羽,用他強有力的堅持之道,擊潰了在場每個人心理的最後防線,讓他們接受這隻有賢人才能明了的大道,讓他們在各自未來的人生旅途中、為自己選擇真正的大利。這其中,就包括這個故事的大反派,石報國。
在古羽的話說完之後,台上異狀突生,隻見石報國仰頭向天,一聲長嘯從他的喉節中發出,伴隨而來的,是他身體各個關節發出有節奏的脆響。
馬之護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幫主不要”便衝上台去,可他已經晚了。隻見石報國全身一軟,就這樣癱倒在地。馬之護連忙從地上扶起石報國,大聲叫道:“為什麽,為什麽?”
異狀突發,台下也瞬間躁動起來。曾蘇來到古羽身邊,小聲道:“石幫主剛剛用自身內力震斷了體內經脈,他已將全身武功自行廢去了。”
古羽聽到這報告,驚訝之情可想而知,也和馬之護一樣,不停地問道:“世伯,這是為什麽啊?”
人群躁動了很久,台上的石報國才緩過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來。他的臉上有一股紫氣籠罩,紫氣逐漸地在退散,顯示他身體中的戾氣也在慢慢消減,他的表情也輕鬆開來,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聽到古羽在下麵焦急地詢問,石報國又是一聲長嘯,方道:“舒服,真舒服!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舒服了。武功如名利,武功越強,身上的束縛就越大。古賢侄不是叫我要選擇艱難的道路嗎?廢去了武功,看似很艱難,那又何不嚐試一下呢?”
古羽還有些擔憂地道:“可是,自廢武功會不會……”
石報國輕鬆地道:“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老和尚那個老禿驢能成天zì yóu自在的,也明白了偉元為什麽要遁入空門。西漸方丈,紅塵中人石報國,想隨你去西川修道,不知可願收為徒弟嗎?”
“阿彌陀佛!”人群後又響起了西漸宣的佛號,石報國剛說完,就見他臉露微笑道:“石施主放下屠刀,自然立地成佛。我們都曾為世事所迷,能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得歸正途罷。”
石報國又轉頭對龍慈道:“龍城主,不要再留戀名利了,不如共同歸去,做個紅塵外人,如何?”
龍慈從一開始就默默聽著古羽和石報國的對話,對於古羽的堅持之道,他也被震住了。隻不過,他還沒有石報國那樣解脫,聽得石報國問,他便回道:“我可沒有石兄這樣的魄力,若再給我一次新生,我還要再和這些年輕人打一架。古羽,我的罪死一千次都不多,我不承你的情,要殺便殺,放我回去,下次再抓了,我嫌麻煩。”他也知道,自己要想和古羽、林兒對抗,已經很困難了,索xìng不再折騰,安心這樣引頸就戮。
古羽也明白很難再說服他,便又回頭去問三小姐。三小姐抿抿嘴,道:“為儀決定就好了。”古羽點點頭,便喚羅三海道:“將龍慈、陳良、帥誌天等人押回京城,待我大軍攻破潁上城,擒住譚渡全、仇不問等人,再一並問罪。到時如何處置,請皇上裁斷吧。”
當下,林兒便叫李成安排一個百多人的小隊,用囚車將龍慈等人押解,古羽又小聲囑咐了羅三海幾句,便由他帶著長孫無窮三個,回京城去了。
這一邊,石報國恢複了一些氣力,便站起身來,緩緩走下斬龍台,先將馬之護叫到身前,吩咐道:“之護,從今天起,我便將長樂幫幫主之位傳與你,你要率領我幫兄弟努力抵抗外侮、恢複舊河山,知道嗎?”
馬之護知道石報國去意已決,便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幫主放心,我當不辱使命,繼承史閣部遺誌,保我俠義道本分,為國而戰,全我忠義之心。”
石報國點點頭,又來到怡慧麵前,對她勉勵地笑一笑,又囑咐了一些話,這才與西漸一道,往西而去。
馬之護得了石報國所傳幫主之位,又見石報國離去,便顯出躊躇滿誌的神情,過來和古羽辭行,“古兄弟,既然幫主之位交到我馬之護手上,以後便當竭盡全力,響應複國之戰的號角。我這就回去收拾兵馬,準備打回揚州去。”
古羽道:“馬大哥有這誌向,我中原義軍又多了一股重要力量啊。既然馬大哥有心,不如先領兵來攻打淮yīn城。之前世伯為了配合譚渡全在汴梁的行動,故意出言威脅,令那白喬被困在淮yīn,不敢輕易離開這城池。現如今世伯離去,相信白喬必會在第一時間逃離淮yīn,城中也必會空虛一段時間。若此時進攻,當能收複此城。有了淮yīn做依托,再戰揚州也就會容易許多。”
馬之護點頭道聲“明白”,便與真虛、怡慧等人離去。同時,鄭仲達等被古羽請來的賓客也紛紛告辭離開。李成則指揮人馬,自回營中修整。
場中眾人都走了,隻剩了一個外來之人,正是隨西漸前來的夏文商。
夏文商的出現,令古羽也感到了不解,他回頭去問林兒:“我隻叫了西漸方丈來做證人,怎麽夏叔叔也會突然出現?”林兒則過去拉住三小姐,笑言道:“問我做什麽,問她才是呀。”
古羽一臉的茫然,三小姐方才解釋道:“是這樣的,夫君在攻打襄陽城的時候,發現襄陽之所以那麽容易就被北遼人攻破,是因為襄陽出了內jiān。不知你們還記不記得閬中襄賈大會上的呂賢和呂厚仁父子?這兩個當時不是被抓了嗎?可他們卻被北遼人從牢裏救了出來,做北遼軍的帶路人。他們兩個在襄陽有很深的人脈,很快就從內部瓦解了襄陽的官員係統,也令襄陽不攻自破。夫君得知這事後,心想解鈴還須係鈴人,就把夏叔叔找來了。”
夏文商補充道:“那呂氏父子當年是我把他們拉上這條船的,理當由我來解決他們。前些天我聽說龍三小姐要來這邊,我很想見晶晶一麵,所以就跟過來了,恰巧碰到西漸和尚。”
“爹爹,”身後又傳來了夏晶的呼喚聲。那聲音中夾雜著人生百味,有高興,也有傷感,令老於世故的夏文商也動了容。他回過頭去,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眼中的淚不自覺就下來了。他連忙轉回身去抹眼淚,想不讓自己的女兒看見。可他再轉過來時,發現女兒也已經梨花帶雨。
夏文商三步並兩步跑過去,就抱住了輪椅上的夏晶,父女倆相擁哭在了一處。
自從成都分道揚鑣後,夏晶和他父親便再沒見過麵。上次在西遼,夏文商來信yù求一晤,也被夏晶拒絕。夏晶始終不知該如何麵對自己的jiān細父親。直到在北遼與古羽會合,古羽向夏晶說了夏文商的那次下跪,夏晶才終於心軟,在心理上原諒了自己的父親。
這就是真正的犢子之情啊。即便夏文商曾經險些要了夏晶的命,可血緣的聯係,卻是無論如何也割不掉的。
在這樣的感人畫麵下,有一個女子,卻隻能在紅香的懷中偷偷地哭泣,她就是玉霜。同樣曾對自己的女兒下毒手,也不知周大人什麽時候才能悔過。他本來隻需像夏文商這樣,一個簡單的認錯,就能得到女兒的原諒。可是他做不到,所以,也隻能留給玉霜無窮無盡的哭泣,再也解脫不開了。
“縱入黃泉,亦不相見”,天下還有比這更悲涼的誓言嗎?